第36章 第36章
“我知道了,家家,你放心。你多吃些,有喜欢的,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楚王看着她,将跟前的五珍烩推到她面前,自己却一筷接一筷吃她做的椒盐鱼骨。
他的膳食()精致,全是她没见过的样式。范咏稼在书院翻看过古本食谱,知道这些菜,费钱费时,忍不住问道:“王爷既不爱吃,何不换些家常菜式尝个鲜?”
楚王未解释,只略点了点头。
范咏稼心说:只怕是他嫌麻烦不肯多说。
范咏稼满腔的爱怜,暗下决心:往后每顿给他做道菜,调调口味。
这一日尽折腾,两人闲聊了几句,虽心中不舍,还是赶在夜幕降临前分开。
接下来几日,他带着天吴出门忙,范咏稼不想掺和太多这些蝇营狗苟,留在院子里。
上回给梦桃出主意,倒是提醒了她。
她找溪边领了些楚王常穿的料子,按着目测的尺码,想试着给他做做衣服鞋袜。
针线活她干过,但往常不过是些缝缝补补的小活。家里落魄之后,为了省钱,四季衣裳都是捡的当铺里旧衣。赶那肥大的挑,一是同样的价,买了更多的料子,方便后头缝补。二是这样不合身的衣裳,虽不好还价,但因为买的人少,总能缠着掌柜饶上一些小东西。
黄云娣会绣工,却没正经教过她,她的耐心,只在范韶和娘家人跟前有,在女儿面前就尤其稀罕。才教了穿针,就嫌她笨,针脚不直,不细密,当场撂摊子。
范咏稼会的那一点,还是跟着红婆婆学的。
要不,先给范咏生做一件?
那也不好,到底料子是王爷的。
先从样式简单的袜子做起吧。
她裁剪缝制,不由得想起了慈祥善良的红婆婆。如今她首饰多了起来,但那只珍贵的黄铜簪子,她一直珍藏着呢。
也不知婆婆如今怎样了?老人家心善积德,生养的四个女儿,一个还未嫁,前头三个,嫁的都是好儿郎,想来也会善待婆婆吧。
再想想柳儿,那柳伯夫妻俩,虽惧着明例不敢虐打,只怕饿肚子是免不了的。范咏稼想帮,可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自己不好做王府的主,不好开这个口,再等等吧。
还有这天气,仍是这般热,城外头那些庄稼,只怕都给晒死了。听说南边比京城还要热一些的,那儿的百姓们呢?
对了,她还有两个荷包未还他呢。
薄袜子易做,赶出来六双。每双大小不一般,后一双总比前一双略放了些,单看不明显,六双摆一块,差别就出来了。
她用布把袜子包好了,揣着荷包去找他。
她到的时候,他正脸色铁青去抽墙上的剑,堂下跪着几个伏身认错的人。
范咏稼一出现在门口,楚王拿剑的手,僵了一下,随后摘了剑下来,笑道:“家家,你来得正好。朱厌新学了个剑舞,正要演一遍呢。”
范咏稼哭笑不得,难得他发脾气不用打骂就止住了,因此也不揭穿他,只笑道:“我不爱舞刀弄剑的,下回吧。可是我扰了你们正事?”
楚王重挂好剑,挥手打发那碍眼的下去,上前迎了她,答道:“无事无事,你来得正好。这是何物?”
范咏稼把布包递给他,带些羞赧道:“我闲来无事,学着做了些袜子。大大小小的尺寸,你得空了试试,看哪个更合适,我都标了号的。”
楚王欢欢喜喜接过去。
范咏稼更不好意思了,小声解释:“我没正经做过这样式的,若是不合脚,你也别勉强穿,我再琢磨琢磨,做更好的与你。”
“铁定合适,家家冰雪聪明,就没有做不好的。只是太劳累了你,往后只偶尔做一做就成。”
“嗳。”
他越夸,她越不自在,主动问道:“你差事上可是遇着了难处?这些日子,你早出晚归,人都瘦了些。若有我能做的,只管和我说。若是朝堂上的事,那不如多找人商量商量,别熬坏了自己。”
楚王知糊弄不过去,摇头道:“倒不是那差事,是如家家先前猜测,南边大旱。朝廷早有准备,赈灾的银子和粮食也往那边调了。一环一环接过去,银子打眼,剩了一大半,粮食却大半让‘硕鼠’给吃了,有银子也无粮可买。”
无怪他又怒了。
范咏稼劝道:“有错也是那些人的,捉回来要杀要剐都成,你不要迁怒其他人。”
楚王微赧,大声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这是最好的时机,范咏稼掏了荷包出来,先是后头那一个,放在案上,眼瞧着他,含笑道:“你的心意,我懂的。可是王爷,谁不知道,我出身不富不贵。我拿着这些做嫁妆,人人都要笑话:你成了昏聩,我成了居心不良。所以,这个没有必要。我信王爷,王爷会好好照顾我,我哪里需要这些?”
她说着,又掏出头回那荷包,把银票抽出来,这次略带些骄傲道:“这是王爷奖赏我差事办得好给的,我花用了些,剩下的在这。我想托王爷帮我,给那些受灾的百姓们,置办些粮食。让他们能吃顿饱饭,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楚王原先要说的那些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这是那抠得几个钱都舍不得花的家家呀!她出身小门小户,却比那些富贵豪门人家精心养出来的,更大气,更沉稳,更有慈悲。
“好,我帮家家去办。家家信我,我必不辜负你。”
范咏稼又笑,想起“萌萌”说的“女人一定要有私房钱傍身”,她赞同也不赞同。
她信任他如今是一片诚心赤意,不必防着避着,把他的全扒拉来填自己兜。但也赞同女人不能丢下自个,即使将来遇到了变故,她相信凭她的双手,也不会饿死。
女子多痴心,男儿多负情。
平民百姓家,纳妾寻花问柳的都不少,何况是富贵滔天的王爷。
她不敢说他会守着她到天荒地老,但至少眼下,她珍惜和他的情分。
官场的事,龌龊多。
楚王不想和她细说这些,徒增烦扰,只问起她:“这些日子,家家在忙些什么?若是无趣,带上人,出去顽也使得。”
范咏稼摇头,顺口问道:“你可知梦桃的师兄是哪一个?她这些日子,恍恍惚惚的,我问她,她也不说什么。好似是从她去师兄府上开始的,我想着,怕不是在他府上,出了什么事。”
楚王知道她对那疯丫头和梦桃,皆有姐妹情谊,忙唤人道:“来人。”
外头守着的侍卫立刻进来,单膝跪地等着他发话。
“梦桃的师兄是哪个?叫他来回话。”
这侍卫抬头回话:“禀王爷,属下就是。”
范咏稼上前一步,先打量了一下,有些不喜他眉眼里那一点儿得意,正色问道:“前些天,梦桃去看你家娃娃,那天可是闹了些不愉快?你实话实说,就不追究,若是虚言妄语,王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楚王适时地冷哼了一声。
侍卫一怔,随即快速答道:“禀王爷,师妹和属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夫人贤良大度,与师妹一见如故,允我娶她进门,不论大小。师妹想是惦记着婚事,在姑娘面前抹不开脸罢。还请王爷放心,我夫人已经在筹办了,我会尽快迎娶师妹。”
“你胡说什么!”范咏稼一听这话,总算知道他为何那般眼神。梦桃爱慕师兄多年,他视而不见,另娶他人。怎么会短短月余就突然想起和梦桃的情意,起了心思,且什么叫不论大小!他那娘子筹办,这是摆明了,要纳梦桃做妾。
她气得颤抖,楚王心疼,眯着眼上前揽住她两侧胳膊,顺势一脚踹翻了跟前跪着的那位。
那侍卫被踢倒,翻身起来重新跪好,不急不缓道:“王爷息怒,我们已有肌肤之亲,确实不合规矩,属下愿领责罚。只是还请王爷允了这门亲事,免得伤了师妹名声。”
若是梦桃自愿,怎会那般恍惚难过?
范咏稼气得不能再看他一眼,转身对上楚王。
楚王见她满脸泪,怒极攻心,单手揽了她,右手从衣襟中抽出软件,一剑刺中那侍卫左肩,喝道:“押下去。”
立时有人从檐上跳下,拖着软瘫的侍卫带了下去。
范咏稼掩面遮泪,楚王丢了剑,焦急解释:“家家,我……”
范咏稼不等他说,扑到他怀里痛哭,“梦桃往后怎么办?这畜生……竟做出这样的事,都怪我,先前觉着有些不妥,却没细问,没拦着。梦桃梦桃……”
哀莫大于心死,难怪梦桃昨儿晚上突然说:“等你做了王妃,我就出府去。”
如今细想,她分明是满脸决绝,以梦桃的气性,是绝不会委身与那人,她只怕是……
没怪他刺人就好。楚王对梦桃了解不多,就是记着她对家家忠心,所以命人升了她品级,守护家家。
只怕是这个招了人眼,在他跟前的侍卫,立功的机会不多。显是那人见他爱重家家,这才想了这么个龌龊的主意,逼梦桃就范,好攀富贵。
家家看中的人,那就是重要的。
楚王试探着问:“让他休妻,正经迎娶梦桃?”
范咏稼一听这个,急得赶紧抬头,看着他,哀求道:“不可不可。梦桃的性子,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我也不许她落到那样的人手里讨生活。王爷,这人牲畜不如,不留他好不好?”
这有什么难的!
楚王满口应道:“不留他不留他,先绑了,让梦桃解恨。怎么处置,全让她来好不好?”
范咏稼又扑进他怀里哭,边哭边嘟囔:“梦桃不告诉我,显是觉着难为,若是她知道这事揭了,会不会太羞愤?我我我……我竟不知该如何了!”
楚王抚着她肩头,柔声宽慰:“不如我寻个理由处置了,连他家里那些一起弄走,省得传出些不中听的话。”
范咏稼心慌,眼下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全依赖他,点头哽咽道:“先这样吧。”
他知道她忧心梦桃,又道:“你放心,你和她说,只管安心在王府待着陪你。”
范咏稼仍在难过,她无法想象,那时候的梦桃,该有多难过,被爱过的,至今仍信任的兄长联合外人这般欺负!
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范咏稼满满的愧疚和伤心,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楚王不放心,要送她下去。
范咏稼怕梦桃见了触及伤情,摇头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