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苏岘仔仔细细的洗手消毒,开始去负一楼太过仓促,没想到立刻就有了接触的机会,半点防护没做,谁知道那姓贺的还有没有其他毛病。
洗刷完,泡好了面,开始呼呼的嗦着,红烧牛肉味一如既往,闻着喷香,吃着如同嚼蜡。
可他喜欢,喜欢的点还有些异于常人,他喜欢将弯曲的面条用嘴唇嗦直了,整根咽到肚里,想象着自己最终战胜了机器,还了这些面条本来面目,心里就会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估计是潜伏期的强迫症作祟。
大佬靠在旁边,抄着手,满脸慈爱的瞅了一阵,啧啧:“看把孩子可怜的,这玩儿意是人吃的么?等日后哥哥回去了,带你吃遍全球,什么私家御厨,三星米其林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对了,这季节松露不错,尤其阿尔巴的白松露,我知道日不落帝国一家空中餐厅,出品最是地道,一边俯瞰繁华夜景,一边品着美食,那滋味才叫一个绝,到时候,你仔细品评一下。”
苏岘停了捋直游戏,张着被热气烫红的双唇,冷道:“头一回见面我打的响指,知道是什么么?那叫指镇,你可以理解为对鬼魂的禁言术,效用至少三小时,要不,你再品评一下?”
贺渠明白了,他想玩利诱,人反手还一个威胁,压根不接招。
他捏着手指在嘴上横着一划拉,示意闭麦。
苏岘没再搭理他,吃完面,简单收拾了,给书架上的迷你仙人掌浇过两滴水,打开台灯开始看书,将下周的课程先通览一遍,这习惯从高三复读那年开始养成了,再没断过。
舍友们陆续回寝。
万河回来就带了耳机打游戏,董方长掐着樊小光的后颈进门,这学期他俩报的课程基本一样,总是出双入对的。
谁也不知道墙边靠着位大佬,正兴致勃勃的逐一观赏研究。
樊小光一见苏岘就开始抱怨:“岘哥,董方长居然有个高中女同学也在咱校,刚才电教室遇着了,学药理的,小甜豆似的,正好是我的菜,这家伙自己没兴趣就罢了,我想让他帮忙递个话,还死活不肯,你说,他是不是忒不够意思?”
冲这告状的架势,苏岘意思意思的瞄了董方长一眼。
董方长牙疼似的咧了嘴,一脸的怒其不争:“他丫的跟个花痴似的,我都说了只是同级的同学,不熟,非不信,有本事自己勾搭啊,赖我做什么?好家伙,念经念一路了。”
樊小光泫然欲涕,大声控诉:“就是没本事啊,但凡我能长岘哥这样,什么样的美女勾搭不着,还用得着你出马?你占着资源不为兄弟们谋福利,你没有心!”
董方长脑仁疼,忽然想起什么,试图转移目标道:“那苏岘呢?他昨夜还和美人有约,夜不归寝呢,这都什么时候成的事儿,压根没和我们交代过,他更没兄弟情!”
樊小光果然上当,凑到苏岘桌边,递上个幽怨的眼神:“岘哥,嫂子是咱校的么?她的姐妹舍友闺蜜女同学啥的,哪怕养的母猫也好,能给介绍下不?”
语气之卑微,已经到了是个母的就行。
轮到苏岘脑仁疼,他仿佛感受到大佬射出的眼光,在揶揄的说,医科大的男生,饥渴如斯?
为了杜绝类似情况再次发生,他决定一劳永逸,“没有嫂子,我喜欢男的,以后介绍对象的事儿别找我。”
话音落,连带着耳机的万河都转了头,室内三人一鬼齐齐看了过来,轻微凝滞状态。
他们想要分辨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这么简易的么,一边翻着课本,随口就把柜门踹了?
这柜出的,真是毫无预警,毫无牌面。
樊小光靠的最近,最先回过神,他楸着自己的t恤领口,做作中带了些惊恐:“岘哥,像我这样的小可爱,头发虽然是自来弯,但人绝对是笔直笔直的,随便你喜欢男的女的吧,但别爱我,没结果。”
这脑回路,苏岘很想给他开个颅,看看与常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秀逗成这样。
他撩起眼皮,淡淡怼了句:“……妄想症?你学医不是为了耍帅,是为了自救吧。”
董方长“噗嗤”笑了出声,樊小光却狠狠松口气,庆幸道:“太好了,岘哥,你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看来社会主义兄弟情没过保质期,爱你呦~”
确实太好了,这贱吧嗖的口气,看来是学神的毒打没挨够,五行缺揍。
苏岘摆出临一班班长的架势,“小光同学,周一发的病历本写了么?病史补充完了么?友情提示,明早要交。”
樊小光瞬间头秃,那厚厚的一册,别说几天,就是给他半个月,估计也编不完。
小可爱顿时变了小可怜,两根手指掐着苏岘的袖口,来回拉扯着低声求情:“哥,亲哥,下周再交行不?”
苏岘好整以暇的欣赏败军之姿,欣赏够了,开口逗狗:“不行,叫爸爸都没用。”
如此绝情,樊小光只能加码,两根手指在桌面一跪:“……爷爷,下周再交行不?”
苏岘气笑了,可又能怎么办呢?毕竟亲孙子。
他从自己那叠资料中抽出一本,往人身上一拍:“还不滚去抄?”
“得叻!”樊小光领命,转身前撅着屁股,妖娆的比了颗心。
在他的插科打诨中,校草当众出柜,这说不上大,但也不算小的一桩事儿,就此过去了,302又如往常那样,开始各做各的,互不干涉。
苏岘是他们中作息习惯最好的人,不到十一点就已洗漱好上了床,准备睡觉。
刚才躺下,贺渠跟了上来,也躺下了,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贴在了枕头边,声线极低:“宝,不想妨碍你睡觉,但我叫什么名字总可以说了吧,要不然又得琢磨一晚上。”
名字什么的,本就没打算瞒着,当时被那句傻瓜噎住了,才多卖了会儿关子。
苏岘轻声回应:“贺渠,恭贺的贺,沟渠的渠。”
这话像是点亮了某个开关,贺渠脑中无数的画面炸裂。
他沉默了好一阵,喃喃解释道:“不是沟渠的渠,是夏屋渠渠的渠。”
这俩有区别么?当他学神是假的?
苏岘面无表情的盯了一眼,没什么求知欲。
贺渠却自动接了下去:“是有人希望我心胸深广,才取了这个渠字。”
苏岘:“你都想起来了?”
贺渠:“很多,比如我真的很有钱,比如我还有几个血亲,但应该不是全部,起码我不知道那鬼画符是怎么烙在后背上的。”
他嘴里说着,身上已换过一身装束,墨绿色的v领丝质睡衣,透着大牌气质,陪睡的理所当然。
苏岘脸上保持着淡漠,其实内心多少有些别扭,刚才出完柜,便跟个男鬼同床共枕,总觉得对方有些不怀好意。
可要开口赶人吧,又显得有些矫情,根本不在一个维度的生物,又不可能发生什么真实的接触,还是个无处可去的生魂,难道叫他靠墙站上一晚?那也太不人道了。
不,主要是不够乙方。
“拍的照片,我给一位高人发过去了,耐心点等着消息就是。”他本着甲乙双方的合作精神,随口安慰完,决定就此闭眼,下线。
眼不见为净。
屋里暖黄的灯还亮着,透过纱帐照进来,将冷淡的灰蓝色床上用品添了两分朦胧。
贺渠侧躺着,右手燃着香烟,左手撑起了下巴,仔细描摹着身旁男生的脸。刻意装出的轻松与笑意,挂久了有些腻歪,终于能彻底收敛了。
因执念加深的原因,他这两天的思维清晰了许多,刚才被点名之后,更多的记忆也陆陆续续回想起来。
发现自己魂魄离体的时候,是在医科大的附属医院里,然后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接受了现实。
以为已经死透了,但怎么死的,生前是个什么人,一无所知。
从医院到了大学解剖楼,期间也有见到过几个别的魂,只是看上去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法沟通,没过多久,也都消失不见了,而他被困在身体周围三米方圆之内,上天不行,入地不能。
具象的小把戏无师自通,可以幻化出能想到的一切,然而没什么屁用,过过眼瘾而已,什么也干涉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反而损耗了能量,让魂体越来越透明。
再然后,他无数次尝试着冲回身体里,却连最表层的皮肤都透不进,只能每天看着停尸间来来往往的活人死人,无望等待着最后的终结。
那种被全世界屏蔽的滋味,空荡到窒息,让人憋得发疯。
直到他看见了身旁这个男生,听见那句,“把烟灭了。”
那是什么感觉呢?
似乎整个天地因这句话,因这张脸,再度亮了起来。
贺渠指间的香烟忽然消失,他伸出手,在苏岘的眉头轻轻触了一下,心想这张脸,是真的很帅啊,甚至可以称为漂亮,五官如建模般的精致,白到发光的肌肤,细腻而又温润。
想起这人刚才突如其来的出柜宣言,他突然觉得,直了28年,弯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所谓,要是能撩出些暧昧的感觉,应该就能更保险一些,不怕这人不尽力了吧。
他像是离水的鱼,要想尽一切办法,抱紧最后这汪清泉。
谋划中,身边人翻了身,似乎在用后脑勺无声述说着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