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因为更改大婚的时间,皇帝为楚卿和萧绛二人重新题了婚书。从皇宫回府的路上,楚卿坐在马车里将婚书翻了一遍又一遍。
八月十五,真快啊!距离她和萧绛成婚居然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萧绛一直牵着她的手,楚卿便在萧绛的掌心点了点,问他:“圣上说成婚的日期是你定的?”
萧绛身姿端正地坐在一旁,点了点头。明明是握着她的手,面色却平静得如同僧人转着佛珠,表里不一。
楚卿啧了一声,八月十五,中秋节,还真是个好日子。她在萧绛的掌心轻轻掐了一下,嗔怪道:“选我的祭日成婚,你挺会挑啊!”
萧绛垂眸看向她,笑意清浅:“不是。”
“不是什么?”楚卿追问。
萧绛将她的手握紧,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失去你的那天,我才发现与我而言,你有多重要。”
如果不是因为萧绛的神色太认真,甚至带着愧疚和自责,楚卿一定会觉得萧绛是在故意逗她。
“酸死了。”楚卿回握住萧绛的手,靠在他的肩上,“我不是还在嘛!我娘最近身体也不大好,过一阵子可能要回泸州老家休养一阵。我们早点成婚,我娘也能早点离京养病,挺好的。”
萧绛又问:“女子书院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如果成婚之后不算忙,我打算向父皇请命,暂时离京一段时间。那时候正值北境长枫山的枫叶赤红似火,我想带你去看看。”
“长枫山吗?”楚卿反应了一下,她似乎在哪听过,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嗯,听你的。女子书院的事情不算多,周老和闫老帮了我不少,最近抓紧时间赶一赶,应该能腾出一月的空闲。说起来,方才圣上传周老和闫老入宫觐见,许是为了之前鸿章书院年中大考的事情。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武榜的成绩还是没有公布,圣上这是铁了心不打算给小七封赏了。”
萧绛见楚卿为难,皱了下眉道:“再等等吧!九五至尊也是人,总有死的一天。”
这话给楚卿惊了一跳,忙从萧绛怀里起身,嗔了他一眼,道:“话不能乱说,你现在已经是太子了,要谨言慎行。”
素来出格的楚先生也知道谨言慎行?
萧绛忍笑:“嗯,知道了,太子妃。”
说起来,萧绛如今已经是太子了。叶安叶危都已改口不再叫王爷,楚卿却总觉得不大习惯。萧绛又将她拉回怀里,楚卿就靠在他的肩上问:“我听皇后娘娘叫你秉言,这是你的字吗?”
萧绛道:“算是吧!一开始是我母妃为我起的名,但皇家子嗣都由父皇亲自赐名,我定名萧绛后,便拿秉言当了字。”
“秉言。”楚卿抬眸看向萧绛,“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萧绛看向她,又错开目光笑了笑道:“随你。”
楚卿二人的马车抵达镇南将军府,周老和闫老也进了宫。
如楚卿所料,皇帝召见二老正是为了年中大考武榜一事。皇帝不愿按旧例给林七封赏,碍于面子不好直接取消林七的成绩,便挖好了坑等两位老先生跳进去给他台阶下。
都是千年的狐狸,周老看得明明白白,不便直接帮楚卿说话,又不想顺皇帝的意思废除林七的成绩,只好拿自己已不是鸿章书院掌院一事搪塞,把锅往闫老头上甩。
皇帝知道闫老和楚卿没什么私交,也觉得闫老的意见在外界看起来更公正,变着法要闫老给个法子。
奈何闫老一心求学问,素来不愿意管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政务,皇帝不明问,他也不给答复,只道:“鸿章书院为大靖书院,臣听凭圣上安排。”就是不给皇帝台阶下。
一个绵里藏针,一个油盐不进,皇帝被俩人气得不轻,又不好拿两朝元老的周老发脾气,直接一书简砸在闫老的头上,大骂道:“听命,听命,什么都听朕的,要你这个掌院有什么用?朕看你这掌院也别当了,回去看你的大门吧!”
这话倒合了闫老的胃口,闫老恭恭敬敬叩首请命:“禀圣上,臣正有此意。臣此前已在藏书院看守多年,诸事生疏,属实难当掌院一职。臣谢圣上恩典。”
“你!”
皇帝被气得又一书简砸了过来。闫老的官帽被砸得七扭八歪,周老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偷笑,也就是闫老孑然一身又德高望重,皇帝不敢轻易动他,他才敢如此放肆。
皇帝心底暗骂怎么偏偏拿这俩老东西没辙,又顺着闫老的话往下问:“你不干可以,挑个合适的人接手,你有人选吗?”
周老一听这话,心道不妙,皇帝看样子是准备收编鸿章书院,不再准备让鸿章书院归他们管制了。如果此时闫老答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皇帝必然挑个听话的人接手,直接全盘控制鸿章书院;但如果闫老此时推荐旁人,无异于将那人往刑架上推。
周老忙咳了一声,示意闫老低头认个错,将此事暂时糊弄过去。可闫老已经先声开口道:“臣以为楚二可以胜任。”
皇帝脸色骤变,周老心下一沉,完了。
离宫路上,周老埋怨了闫老一路,说他怎么这样不谨慎,这不是把楚卿往火坑里推吗?
闫老却道:“楚二如今是太子妃,皇帝顾忌五殿下,不会拿楚二如何。我只是实话实说,楚二是个可用之才,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埋没了她。”
闫老的话不无道理,周老只得无奈摇头,回府后给楚卿传了封信,将今日之事一一转述,让她早做准备。
闫老知道楚卿大多时间都在女子书院,特意将信送到了女子书院。不过楚卿暂时还没回去,方才回府路上有些饿了,楚卿便拉着萧绛一同去了添香茶楼。
楚卿是添香茶楼的老熟人,一进门,店小二便热络地赶了上来。楚卿问二楼雅间的老位置是否还空着,店小二笑呵呵道:“空着空着,自然空着,小的带您上去。”
二楼那间雅间的位置极好,对着一条通畅的主街,街边栽着许多桂花树,顺着窗口可以遥望观星塔,可以俯瞰晟都最美的夜景。
往日这间雅间都要提前预定,预定慢了很容易被其他人占去。近来倒是奇怪,每次到添香茶楼用茶点,这间雅间都空着。有时候楚卿都怀疑,是不是添香茶楼最近的生意不太好。
楚卿和萧绛在雅间里坐定,不多时,店小二端着茶点和松醪酒上来。茶点都是楚卿最喜欢的,其中包括一盘圆润的樱桃酥。
楚卿随手拿了一颗樱桃酥咬了一半,萧绛的喉节跟着不自觉地滚了滚。
店小二布好茶点,恭恭敬敬告退。厢门关上的一瞬,萧绛夺过楚卿手中剩下的一半樱桃酥,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缠绵的吻从坐席吻到窗边,萧绛一手托着楚卿的后脑,一手锁上小窗。晚风被阻隔在窗外,屋内慢慢升起燥热之气。
萧绛将楚卿慢慢抵在窗沿上,顺着耳根伏在了楚卿的颈侧。
楚卿忙擒住萧绛不住下移的手,喘着气平复思绪道:“先吃东西,回家再……啊……”
一时不防,不慎叫出了声。
楚卿抵着萧绛的肩膀,报复性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
萧绛低沉的声音在楚卿耳畔响起:“我把这买下来了。”
言外之意是,这里也算家。
楚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样子添香茶楼已经易主了。
“这间屋子属于你了。”萧绛说着,突然动了一下。
楚卿咬牙忍住声音,伏在萧绛耳畔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间屋子吗?”
萧绛没有回应,他的思绪已经乱了。楚卿推开萧绛的肩膀,将他慢慢推到地上,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因为这间屋子,隔音好。”
纤细白皙的手落在腰间的玉佩上,顺着玉佩的流苏慢慢向下。萧绛的呼吸凝住一瞬,将人一把揽在了怀里。
楚卿意犹未尽,挑衅似地挑了下眉:“秉言,叫我。”
萧绛别过头,不情不愿地开口:“阿楚。”
“不对。”
“楚卿。”
“不对。”
楚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萧绛低喘了一声,放弃了抵抗:“楚钦。”
楚卿笑了笑,俯身吻了上去。
离开添香茶楼时已过午夜。
街上空无一人,萧绛抱着楚卿登车,问她回哪。
楚卿道:“回将军府吧!”
萧绛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眼下萧绛虽为太子,但仍暂住祁王府。萧绛以为楚卿会和他回祁王府。
“家里有事吗?”萧绛皱着眉头问。
楚卿靠在萧绛对胸口,没什么力气,摇了下头:“家里没什么事,我想回去看个东西。”
“明天再看。”萧绛不容置疑地开口,“和我回王府。”
楚卿忙按住他的手:“别,让我歇一晚上吧!”
萧绛一下红了耳根,低声道了声歉,抱着楚卿的动作更温柔了许多。
回到将军府后,楚卿洗过澡,趁困意还没上涌,翻开了床头的《四荒游记》。
长枫山,她就记得在哪见过,原来是在周老的《四荒游记》上。
据周老所记,长枫山后的村庄远离俗世,村中人一生信奉山神,生老嫁娶的习俗和山外世界大有不同。
据说那里的人,无论男女,一生只能有一位伴侣,若有违背,会遭山神惩罚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那次楚卿误把闯进鸿章书院的萧绛当作归来的林七,曾向他提起过长枫山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他竟还记得。
楚卿合上书页,抱着书慢慢闭上了眼。
迷迷蒙蒙的梦里,仲秋枫林红如山火,萧绛牵着她的手穿过满山枫林,站在长枫山顶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成婚吗?
忽然有些期待了。
次日一早,萧绛收到消息,皇帝秘密离宫,去京郊古寺见了软禁已久的晋王。
叶安将京郊探子的密信呈递给萧绛,萧绛目光冰冷地问:“他们说了什么?”
叶安道:“寺内把手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皇帝和晋王具体说了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叶安顿了顿。
萧绛皱眉:“但是什么?”
叶安思虑道:“晋王死了,中毒身亡,不是我们的毒。”
不是他们的毒,自然就是皇帝的毒了。萧绛轻笑一声,不久前还责怪他不念兄弟之情,如今倒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儿子,骨肉血亲,真就这么不值钱吗?
“知道了,吩咐皇宫里的人盯紧些。我这位父皇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他传位给我之前,别让他出岔子。”
叶安不免担忧:“殿下,圣上忽然见晋王,又赐下毒酒,会不会有蹊跷?”
萧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叶安走后,萧绛从书案的抽屉暗格里取出了一枚瓷瓶。瓷瓶里是胡族特有的毒药,服下后不出半刻钟,必定筋骨消融而死。
萧绛亲眼见过中毒之人的死状,那是他七岁时久久散不开的噩梦。
当年离开冷宫时,萧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然后亲手喂他的父皇服下此毒,用以告慰母妃的在天之灵。
可是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动摇了。
手上沾上鲜血的人,还能拥抱心爱之人吗?
如果楚卿见到他亲手喂皇帝服下毒药,亲眼看着他让皇帝筋骨消融而死,会不会和少时他的一样,夜夜被噩梦侵扰?
罢了,皇帝已老,过去的让它过去吧!
萧绛缓缓打开瓷瓶,停顿良久,将瓷瓶中的毒药倒了出去。
与此同时,镇南将军府收到宫中来信,说皇后娘娘召楚卿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