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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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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暗,楚卿被萧绛牵着在观星塔前下马。

    观星塔门上的封条和铁锁不知何时撤了,旧门换成了新的红漆木门。各层塔檐上还挂上了璀璨的琉璃灯。

    晚风吹过,百盏琉璃灯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像是春日乐宴上的舞乐,悦耳动听。

    楚卿望着焕然一新的塔楼,诧异地问萧绛:“观星塔解封了?”

    萧绛仍握着她的手,动作温柔,却始终不肯放开她。他边拉着她朝塔楼门口走,边解释:“父皇准我讨个赏赐,我便把观星塔要来了。”走到门口,又回身递给楚卿一把钥匙,“现在,它是你的了。”

    萧绛回眸的一笑太过晃眼,楚卿不由一瞬出神。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明明只是浅淡温和的一笑,却让满楼的琉璃灯都失了颜色。

    楚卿玩心大起,接过钥匙,却把钥匙揣起来,反手取下发簪,递给萧绛:“我教你撬锁吧!”

    把天仙拉入凡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做些出格的事。

    萧绛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楚卿回握住他的手,把簪子放在他手里,又重复:“我教你撬锁。”

    萧绛失笑,却道:“好。”

    萧绛将簪子斜对着锁孔,听着楚卿的指示慢慢调整位置。锁孔内的结构被拨动,会发出相应的声响。

    楚卿示意萧绛仔细听,并告诉他哪种声音是对的,哪种不对,需要及时调整。

    塔楼上的铜铃叮叮当当,锁孔中的声音显得更加微弱。

    楚卿耳力极佳,却也有些听不真切,便俯身凑到锁旁,招手示意萧绛也俯下身来仔细听。

    锁孔内的结构在簪子的波动下微微作响,几声之后,咔一下,锁开了。

    楚卿心下一喜:“开了!”

    一转头,鼻尖擦过了萧绛的鼻尖。

    萧绛的动作明显顿住,呼吸凝滞在一瞬。

    楚卿以为把他撞疼了,忙拉着他站直身子,担忧道:“没撞疼你吧?”

    萧绛笑了一声,她都没疼,他怎么可能会疼?

    “你笑什么?”楚卿不明所以地问。

    萧绛仍不语,将发簪仔细为她戴好,眼底笑意愈浓,又径自转身进了观星塔。

    观星塔内的楼梯两侧也都挂了新的烛台,塔内灯火通明,不需要再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上楼。

    楚卿跟在萧绛身后,走到楼梯阶前,萧绛忽然回身朝她伸手。

    上次塔楼里光线昏暗,楚卿不慎绊了一下,萧绛那时也是这样回身朝她伸出手。

    楚卿下意识如上次一样,牵住了萧绛的袖子。

    萧绛眉头微蹙,把袖子从楚卿手里抽出来,不由分说地握上了楚卿的手。

    楚卿被萧绛牵着上楼,忍不住打趣他:“怎么这么喜欢牵我?”

    萧绛回眸看她一眼,笑意清浅:“怕你跑了。”

    观星塔足有十层,一口气爬到顶楼,楚卿累得直接靠在门口喘起粗气。

    萧绛递来水壶,楚卿喝了一口,才发现壶里是松醪酒。

    观星塔顶的夜很静,夜幕上的星光和晟都的万家灯火交相辉映。

    楚卿饮下两口松醪酒,缓了片刻,又将酒壶还给萧绛,兀自走到围栏前凭栏远望。

    皇城中璀璨的灯火都化作明亮的光点,在夜幕下铺开一张流光明灭的画卷。

    萧绛走到楚卿身旁,递给她一样东西:“工部新制千里镜,据说可以看清至少十里外的景象。父皇打算将此物投入海线布防,让我先拿来试试手。”

    “海州现在情况还好吗?”楚卿接过千里镜,顺势问道。

    自古战事一起,受苦的都是百姓,眼下海州战事虽然告捷,但城中百姓休养生息,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安宁。

    萧绛道:“海州新任知府已经到任,赈灾的银两也已下发。叶危还在海州盯着情况,估计再有半月,海州就能恢复通商。”

    楚卿举着千里镜朝塔下观望片刻,又抬头去看星星。

    萧绛又道:“我今天见过周老,他跟我吐苦水,说你不肯拜他为师。”

    楚卿失笑:“这老头,怎么还告状呢?”

    萧绛淡淡道:“他或许也认出你了。”

    楚卿并不意外,放下千里镜,抻了抻胳膊:“什么都瞒不住这老狐狸。”

    “周老这次返京,原是为了你的事。”萧绛语意深沉道,“去年中秋大火后,我去过一趟漠北。周老那时正在漠北游历,得知你出了事,便和我回了京城。”

    楚卿不由叹了一声。

    难怪周老的《四荒游记》草草收尾,漠北一篇写到一半戛然而止,完全不是周老一贯严谨的治学风格。

    “其实,我没想到周老如此器重我。”楚卿颇为惭愧,“当年他说我打算收我为徒,我只当他是玩笑话来着。何况我那时女扮男装,也容易给周老惹麻烦。”

    萧绛道:“周老一生学生无数,却未曾收过亲传弟子。实不相瞒,我曾有意拜周老师,老先生婉言拒绝了。”

    楚卿颇为惊讶:“真的假的?”

    论才学、论身世,萧绛皆不在楚卿之下。

    萧绛解释道:“老先生说,他后悔当初辞官离京太早,没教好你如何在官场中掩藏锋芒。”萧绛又笑了笑,“他还说你是个犟脾气,有些事情太认死理,容易得罪人。”

    楚卿微微蹙眉:“我有那么犟吗?”

    萧绛无奈笑了一下,继续道:“周老怀疑,去年中秋的大火和当时朝中主战与主和两派的相争有关。你素来主和,得罪了那时兵权在握的晋王。”

    “周老觉得是晋王放的火?”

    “嗯。”萧绛目光微冷,“据我调查,那晚火势之所以迟迟不下,是因为有人在金庆宫的地板下藏了火油。”

    能把手伸到宫里的人不多,晋王与那时的禁卫军都统私交甚密,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而那时的禁卫军都统,已经死了——年初金敕暗探作乱,事发后被贬出京城,死在了去边关赴任的路上。

    至于真正死因,不言自明。

    楚卿看向萧绛,萧绛自然瞬间明白了楚卿目光中的考量。

    他垂下眼眸,避开楚卿的目光,继续道:“中秋大火以后,吕竑意图接手瀚水盟约一事。我派人调查了中秋当晚他的行程,在抵达金庆宫前,他曾暗中造访禁卫军的驻地。”

    “是他指使的禁卫军。”吕竑是晋王的人,背后的主使人自然是晋王,楚卿轻笑一声,“除掉我,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吕竑已死,晋王被软禁在京郊古寺。三日之后,古寺会传来晋王病逝的消息。”萧绛看向楚卿,“抱歉,阿楚,我不该瞒你。”

    楚卿坦然一笑:“没什么,我也瞒了你。不过参与此事的应该不止禁卫军和吕竑。当晚将我打晕的人也是朝中官员,这些人我都查过,他们手臂上没有受过刀伤。”

    萧绛道:“这个人,我会继续追查。周老也在派人调查此人,只要他还在晟都城,总有抓出来的一天。”

    楚卿叹了一声:“其实,我不肯拜周老为师,还有一个原因。”

    萧绛早有猜测,便没言语,默默听着楚卿说下去。

    “十二岁那年,我随商队南下,曾在黎川定居半年。黎川云水镇有位年轻的教书先生,我总偷偷去他的私塾外偷听他讲课。

    “那段时间正赶上云水镇闹偷书贼。那天我又偷偷去听课,结果被路过的衙役抓个正着,直接送进了衙门。最后,还是人家私塾的人给我赎了出来。

    “私塾里的先生姓顾,待人亲善。他看我可怜,便收我为徒,让我在学堂里边打杂边读书。”楚卿望着夜空,目光闪烁,“他知道我是女孩子,却还是让我留在了书院。”

    “后来,顾先生说等我长大了,如果愿意,可以留在私塾教书。我当时真的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然后,镇子里就传出了谣言。”楚卿目光渐渐暗了下去,“顾先生一心教书育人,未曾娶妻。小镇上却有人传说他收我为徒,有不轨之心。后来谣言愈演愈烈,某天我推开顾先生的书房的房门,就看见他悬梁了。”

    楚卿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时隔多年早已忘记了当初的伤痛。

    她笑了笑,笑里带着苦意:“顾先生走前,没有断绝和我的师徒关系,所以他永远是我的师父。为师者,一生可以有无数名弟子,但身为弟子,不可拜二师。”

    萧绛默默看着她,沉默良久,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发梢捋至耳后,轻声问:“我……可以抱你吗?”

    楚卿愣了一下,侧身靠在萧绛的怀里,萧绛便顺势将她抱紧。

    他抱得太紧,像是心疼似的。

    楚卿抬头,抚平萧绛紧皱的眉头:“怎么了?”

    萧绛将怀抱收的更紧,下巴蹭着她的额头道:“没什么,我要是早些遇见你,该有多好。”

    楚卿靠在萧绛的胸口,能听见他胸膛里平稳的心跳声。

    他抱着她,没有暧昧的情愫,只如同安抚受伤的孩子一般。

    半晌,楚卿从他怀里脱身,打趣着问他:“我听说圣上有意提早我们的婚事?”

    萧绛有些迟疑,眉头又不自觉皱了起来:“嗯,皇祖母近来身体欠安,父皇有意用你我二人的婚事冲喜。”

    楚卿嗯了一声,又问:“大概什么时候啊?”

    萧绛不答,犹豫片刻,开口问道:“阿楚,你愿意吗?”

    萧绛没有多大底气。

    他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皇家的束缚太多,楚卿是个习惯自由的人,她真的愿意做他的王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吗?

    楚卿对上萧绛的目光,笑问:“愿意什么?”

    萧绛没再避开她的目光,坚定地问道:“愿意嫁给我吗?”

    楚卿不语,朝他勾了勾手。

    萧绛不明所以地俯身过去。

    忽而,身前人抬手遮住了他的视线。

    双目被掌心覆盖的同时,唇边也落下一抹温软。

    唇瓣相触,停留片刻,又分开。

    视野恢复如常,萧绛怔在原地,看着楚卿走到围栏前,在夜色清风中回眸一笑:“我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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