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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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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路上。

    萧绛正在给手腕上的袖箭箭匣补箭。楚卿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在银色箭匣上上下拨弄,宛如弹琴一般流畅,赏心悦目。

    待萧绛终于关上箭匣,将衣袖放下来,楚卿才问:“你怎么来了?”

    萧绛抬眸瞥她一眼,没回答。

    其实是因为他去见李魏的时候担心楚卿在军牢营惹出麻烦,特意派了人来盯着她,没想到还真叫楚卿碰上麻烦,还是险些丧命的大麻烦。

    祁王府的眼线从军牢营回去禀报时,萧绛几乎想都没想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了,到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楚卿坦然赴死的样子。

    萧绛平白觉得不悦,不想回楚卿的话,可他不答,楚卿就一直盯着他,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宛如偷得天上星月,在这昏暗的夜里显得格外灼眼,烤得萧绛心底越来越烦。

    萧绛抬眸嗔她一眼,责备道:“本王怕某些人强逞英雄,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小命。”

    楚卿愣了一下。

    萧绛又道:“以后别为了救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也别为了除掉谁,拿性命做赌注。”

    这话从萧绛口中说出来,属实没什么说服力。毕竟萧绛本人也是这两条准则的典型反例。

    楚卿忍不住想打趣,然未等开口,萧绛却如同打开了话匣子,说完一句又接了一句:“动不动就大义赴死,这世上就这么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吗?”

    楚卿不由怔住。

    半晌,她笑了笑:“有。”

    萧绛蹙眉看向她,没问下去,目光却不可控地流露出些许期待。

    楚卿朝车壁靠了靠,枕着胳膊道:“鸿章书院的女子学部才刚成立,我这独一份的女先生,确实不能这么早与世长辞。”

    萧绛又嗔她一眼,不再理她了。

    军牢营的卫兵被沈将军以“叛军”为名就地关押,军牢营里的流民则被叶安暂时安置在海州城一处院落中修养。苏兰桡将流民的大致情况交代给楚卿,自己则跟着叶安去安置流民。楚卿这才和萧绛同乘一架马车,准备回海州府找李魏问罪。

    为首作乱的衙役被叶危押送着同楚卿萧绛二人的车马一同赶往海州衙门。出发前,叶危曾审问过他,那衙役嘴硬得很,一个字也不肯说。

    但他的鞋子上有滨州的红泥,只怕和滨州的刺杀案脱不开关系。楚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萧绛,萧绛听完只皱了皱眉,反应平平。

    马车即将抵达海州衙门,楚卿担忧地问萧绛:“李魏先是谎报海州流民情况,又企图放火杀人灭口,方才那衙役许是和晋王也脱不掉关系。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李魏海州知府拒不认罪,仅靠沈将军的队伍,只怕拿不下海州府衙。”

    萧绛也道:“出发海州前,我曾见过周老一面。据周老言,这海州知府李大人不仅谎报流民情况,甚至若非水患严重已压不住消息,海州水患一事,也传不到京城。朝廷曾拨款救济海州灾民,看如今海州的情况,这笔银子定然没用到救灾上。周老曾叮嘱我对李魏多加提防,若他只是贪污救灾款倒还好办,但依眼下的情况看,李魏暗中的打算应该远不止这些。”

    楚卿有些担心:“在滨州的时候,晋王的人可是对你下了杀手。可见你此行海州,他根本没打算让你回去。方才那衙役和晋王脱不开关系,这李魏有没有可能是晋王的人?”

    萧绛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李魏起初发于鸿章书院,本可留任京城为官,若非受吕竑打压,也不至于远调至海州为官。”

    吕竑是当今首辅,明摆着的晋王一党。若李魏与他旧怨深重,必然也不会站在晋王一边。

    如此一说,楚卿便有些摸不清李魏的底细,只好默默等着待会到了海州府衙,看李魏见到被捕衙役的反应。

    海州到底是李魏的地盘,楚卿一行人还没抵达海州府衙,李魏便已得到消息,将军牢营的事情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已早早在海州府衙外等候,待萧绛一行人的车马一停下,立刻摆出一道愧疚自责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下官失察,险些闯出大祸,还望王爷责罚。”

    萧绛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垂眸睨着他:“失察?李大人不妨说说,何事失察,酿何大错?”

    李魏将头头死死砸在地上,一连细数了自己的罪责,从五日前误将灾民当乱党关押,到用人不明不知军牢营出了叛军,一桩桩一件件数下来,独独不提救灾款银,反倒把这些事情都说成是误会。

    站在萧绛身后的楚卿暗自啧了一声,这李魏不愧是当年和吕竑交过手的人,当真狡猾。

    叶危适时提来那名衙役,把被五花大绑的人丢在李魏面前。

    萧绛冷声质问:“此人意图在军牢营放火行凶,他是你们海州府衙的人,李大人有什么解释?”

    李魏抬眸瞥了一眼,再次狠狠叩首:“王爷,臣冤枉啊!此人虽着衙役官服,却并非海州府衙中人。王爷若不信下官的话,可以去后堂查名册,海州府衙上下二十三人,绝无此号人物。臣以项上人头起誓,此人绝非海州府衙中人。”

    叶危扯开衙役嘴中的布条,逼着他答话。衙役却如同变了哑巴,一个字也不肯说,甚至连和李魏对个眼色都不肯。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沈阜是个急性子,气得直接指着李魏大骂:“你以为你的脑袋还由你说的算吗?你瞒报海州灾情在前,打压起义灾民在后,朝廷拨款五万两白银,如今看来是救了个劳什子的灾,只怕都进了你这贪官的口袋!”

    沈阜不愧为习武之人,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可跪在地上的李魏不仅不慌,反而愈发委屈,竖起三指朝天发誓:“我李魏一生廉洁,从未贪污朝庭一丝半毫,沈将军怎可空口白牙误人清白?说本官贪污灾银,你可有证据?若我私贪半文救宅银钱,只叫我天打五雷轰,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说着,天边竟真闪过一道雷,一阵北风吹过,湿漉漉的,颇有大雨将来之势。

    楚卿打量了一眼天色,目光尽数落在萧绛的身上。他的伤还没好,从军牢营一路颠簸赶回来,已经受了一通折腾。眼下没有李魏贪污的证据,衙役也不肯招认,只要李魏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撑死定他个失察之罪,罚几月俸禄也便了了。

    楚卿不想让萧绛在这吹冷风,便上前低声道:“王爷,先把人关了,等查明情况再问罪吧!”

    萧绛抬了抬手,示意叶危将衙役带下去,又命令沈阜退下,而后下令道:“海州李魏办事不力,暂停公务回府反思,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拜访。”

    李魏叩首领罚,被祁王的护卫送回宅邸软禁关押。

    夜里,楚卿和萧绛在书房中研究眼下的局势,正谈着,便听见哐哐几声结实的敲门。

    “卑职沈阜,求见王爷。”

    萧绛抬了下手,楚卿便上前开口。

    门开的一瞬,沈阜脸色一变,上下打量楚卿几眼,仿佛瞧见什么红颜祸水似的剜了她一眼。楚卿不明所以,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将军,王爷在里面呢!”

    沈阜冷哼一声,甩着袖子朝里间走去。

    “王爷,抓来的衙役不肯招供,皮都扒了两层,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沈阜气得直接将刀杵在地上,“要卑职说,就该直接审问李魏老狐狸,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海州到底什么情况,就全问出来了。”

    楚卿正好关好门走回来,见沈阜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沈将军这主意不错,李魏不过是一个小小海州知府,从四品的芝麻小官,虽说手里握着海州三万守军,但吊起来打一顿、剥层皮,还不是一样该招都招了。不过我们王爷尚有伤在身,不宜劳累,对一州知府擅用私刑的小事,不如就有沈将军代劳吧!”

    楚卿说着,朝沈阜抱了个拳。沈阜这才明白过来,尴尬笑了笑,看向萧绛:“王爷,卑职是气糊涂了,我也就一个四品武将,没凭没据把李魏打一顿,圣上知道,是要下我这身行头的。”

    萧绛摆了摆手,解释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李魏手里握着海州三万守军,没有切实证据,不能贸然动他。本王已给阜阳驻军传令,待查明海州情况,若李魏还敢负隅顽抗,沈将军可与阜阳驻军联手,直接拿下海州城。”

    楚卿也走过来,习惯性半坐在萧绛的书案前,说道:“李魏敢拒不认罪,定然早做好了被彻查的准备,只有海州流民的证词,尚不足以定他的罪。但救宅拨款的五万两白银不会凭空消失,若能查出灾款去向,不怕治不了李魏的罪。”

    萧绛点了点头,吩咐沈阜:“救宅款项一事本王的人会去查,沈将军,你尽快派人去城中各营探查情况,摸清海州各部守军的底细。”

    沈阜愣在原地,没答话。

    萧绛皱了皱眉:“沈阜。”

    沈阜仍没有反应,一双虎眼沉沉盯着楚卿——以及楚卿坐着的书案——如同看了什么伤风败俗的场景,忽然起身:“王爷!楚家二姑娘可还在晟都等着您回京呢!您……这,唉!”沈阜一拍大腿,“这叫什么事啊!”

    楚卿不明所以,愣愣看向萧绛。

    萧绛面色从容,似是懂了,但又不想给楚卿解释,便朝沈阜下逐客令:“时辰不早了,沈将军没旁的事,早些回去歇息。”

    沈阜看了看萧绛,又看了看楚卿,摇了摇头:“可怜楚老将军就那一个女儿,怎么就偏偏……唉!”沈阜耷拉着脑袋,嘀嘀咕咕退了出去。

    楚卿皱眉望着门口,不解道:“沈将军什么毛病,火气说来就来,还提起我了?”

    萧绛低头忍笑:“他在替你不平。”

    楚卿一愣:“哈?”

    萧绛也不解释,拿笔杆点了点书案前端,抬眸道:“本王的书案你还没坐够?”

    楚卿忙起身,这才明白自己失了分寸,难怪人家沈将军一个劲瞪她。

    “你不早说。”楚卿觉得耳根发热,“你这也没个凳子,和你商量事情,总不能一直站着。”

    萧绛但笑不语。

    次日一早,楚卿去给萧绛送药,只见墨色书案旁多了一张椅子,软垫是她最喜欢的月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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