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登仙阶
顾墨安将胸口开出的花揉碎，花汁和鲜血混在一起分不清，她躺在登仙阶上望着苍穹，流云随风变幻莫测，登仙阶上的云雾这么半天了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她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就好像她被遗弃在了登仙阶的这个角落。
她想起霜河城那次，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幸运的被人救了。
这次，显然不会有好心人了。
顾墨安翻了个身，趴在登仙阶上，只盯着眼前的两三个台阶，伸出手抓住前方的一个台阶，拽动着身体向上了一个台阶。
失血过多的眩晕无力她早有体会，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她竟也觉得无所谓了。
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向上爬，时不时的停下来喘息休息，血痕蜿蜒了一路，她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向上看自己还要努力多久。
她专注眼前的这几个台阶，能爬多远是多远。
伤口大概是自己止住了血，痛久了就也麻木了。
顾墨安再次停下来休息，她感觉自己的状态没有一开始那么糟糕了，恢复了些许力量，她抬眼向上望了一眼，而后，手撑着台阶，慢慢的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耗费了她大半的力量。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等力量恢复的差不多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佝偻着背，尽量降低自己的重心，她的登仙阶之路。
“哟，还活着呢？”
少女故作惊讶的声音响起，顾墨安慢慢挺直了身体，向上方看去。
满脸骄矜的少女高高在上，以睥睨之态俯视着顾墨安，美丽的脸容上是明晃晃的恶意。
“你还要做什么？”顾墨安翻遍记忆也找不到与少女相关的遭遇，实在是想不到哪里招了她的注意，非要步步相逼。
少女嗤笑一声，“我没有亲自动手送你轮回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像你这般不知感恩的卑贱蝼蚁，也配出现在我面前？”
“你我无冤无仇，今日也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我哪里招惹你了？”
“你没有招惹我，我也不想杀你，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到登仙阶考核结束，我也不会多做什么。”
“在这里等考核结束？你不想我进九灵宗？为什么？是因为九灵宗里有什么你不想我得到的吗？”
停在原地，等于自动放弃这次的考核，按规矩，她这次的九灵宗备选弟子考核也会失败。进不了九灵宗，就拿不到娘亲留给她的东西，也会丧失九灵宗的庇护，还要面对那个神秘人的报复。
“好啊。”
顾墨安这样回答道。
她也不强撑着了，索性坐了下来，双腿随意搭在台阶上。
本来就站在少女的下方，一坐下来她的视野更低了，她不得不费劲的仰起脖子看着少女，“我在这坐着行吗？要坐多久？考核什么时候结束？之前九灵宗的人会在下面接着，我要不要直接从登仙阶上跳下去？”
一连串的发问砸给少女。
少女微微皱眉，尽管下方的蝼蚁看起来真诚不作伪的想要放弃，她还是不相信，不过她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算了，你就坐在这里吧，等到考核结束，会自动把你传送离开登仙阶的。”
顾墨安听话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问道，“话说，你还不赶紧登仙阶通过考核吗？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注意我？”
她敷衍道，“考核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好抓紧的？收起你乱七八糟的心思，老实呆着，被我再看到你，别怪我心狠。”
说罢，少女转身离开，登仙阶上的云雾在她离开的位置合拢，像是她走进了云雾。
留顾墨安一人坐在台阶上，望着周围的云雾。
思无邪一开始是和陈缘一和何烂漫一起登仙阶，三人并行了百来步台阶，就彻底失散，看不见一个人，听不见一丝声音。
只有无形的压力落在身上。
直到一丝嘈杂的风声落入耳中，才令思无邪确定自己没有一直原地踏步。
风声越来越杂乱，其中开始掺杂着数道模糊的人声。、
她没有费力去听人声说着什么，稳步向前登着仙阶。
直到人声越来越清晰，每一句话都清楚无比的送入耳中，落到心间。
“你个灾星，有了你之后我就没遇到一个好事。”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就是吃，我要你有什么用，就不能安安静静的不烦我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有这么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详，我不能让她拖累我，我还要修行，还要飞升……”
“听说有一种功法，可以用自己的血亲练功，修为会大增……”
“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下你……”
“我的修为、我的容貌，还有你父亲，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失去了所有。”
“你爹不要你了，你娘也不要你了，扫把星……野种……”
“走开，不要靠近我，我不会和你玩的……滚啊，讨人厌的家伙……”
“啊……怪物，离我远点，呜呜呜……”
“孩啊，不要怪我，我为你付出的够多了，你也多为你娘想想，只有你死了，娘才能重新开始，才能去找你爹……要不是你，你爹也不会被反噬，修为倒退……娘也是帮你解脱，早死早超生……”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不详的东西，你不看看，除了我谁会喜欢你，谁会想要亲近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牺牲一下……”
“不要看我……不要用你这双眼睛看我……怪只怪你自己生的不详……”
“她爹她娘都不要她了，留她在我们村里也是个祸害……不如……”
“模样生的不错，可惜太小，没人要啊……”
“你说要是她没了这双眼睛，再找个远处没人知道的地，也不是不行……”
“要去你们去，我可不造这孽，反正没人管她，这么小的孩子过不多久就没了，何苦图那点银钱自找麻烦……”
遥远记忆里的人争相登场，不管她向前走了多远，一直围绕在她身边喋喋不休，随着一句句的言语，他们的形象也越发狰狞可怖，活似个怪物。
思无邪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做瞎子，做聋子，好过做傻子。
小孩子会长大，不再是嗷嗷待哺、牙牙学语的婴儿，也不是蹒跚学步、柔弱懵懂的孩童。长大，意味着身体逐渐的成熟，拥有了可以保护自己、反抗恶意的力量，意味着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思想可以不被局限于自怨自艾，会知道是非对错，恩怨曲直。
不被人所掌控，自由的做出自己的选择。
即使这个小孩子现在还是个少年，还未成年。
她已经学到了基本的道德和律法，过早的明白了人情世故。
错的不是无知无能的小孩子，不是看见不详的眼睛，是心怀恶念不敢直视的大人，是生了疮长了瘤化了脓的坏心。
她生来这双眼，是为了让她能分清谁是人谁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人皮披久了，反倒是怪物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怪物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眼睛封印起来呢？”
虚无的世界中出现了何烂漫的身影。
青年的面容、身形清晰明了，犹如灰暗荒漠中挺直的绿竹青松，清新自然、引人注目。
“因为我不愿意被披着人皮的怪物称作‘怪物’。”她对着前方挡住去路的“何烂漫”回答道，坦荡的面对自己的怯懦逃避。
何烂漫无奈一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还不快上来，不要忘了自己还在参加考核。”
他侧开身向后退了一步，催促下方的思无邪快点通过。
“眼睛，不想要的话，可以给我，不过要等你成年才可以哦。”
思无邪经过时，他眨了眨眼，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思无邪脚步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她的登仙阶考核。
何烂漫随着她的离去，化作一团雾气消散不见。
“我想过了，我还是觉得你不是人。”
顾墨安对着突然出现的少女说道，说音未落她也不看少女的反应，向着挡住她前路的少女冲去。
“自讨苦吃。”
少女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要不是碍于一些规矩，她早就动手了。
雾气中陆续走出一群备选弟子，围成一团困住了顾墨安。
有人用剑，有人抽出了符隶，有人直接赤手空拳的向顾墨安袭去。
顾墨安尽力让要害不被伤到，其他的伤害落到脸上、身上，她夺过一人手中的剑，那剑在她手上撑了几个回合就消失了，手中空落落的，眼看另一剑劈过来，她不得不用手去挡住。
手掌直接被割出血肉，她继续夺过剑，一脚踢飞持剑人，一鼓作气冲出包围圈，来到少女身前几步，其他备选弟子们在少女的控制下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剑尖堪堪触碰到少女的衣服，少女很不高兴的瞪她一眼后，身形雾化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连忙向后方看去，那群备选弟子也已经消失，手上的伤口不见，只余轻微的痛感残存在，随着她继续登仙阶，这点痛感也归于无。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自从踏上登仙阶，眼睛的能力就完全失去作用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幻象和真人间犹豫半天。
她稍微整理下衣裙，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放慢了脚步，从容的走完最后百来个台阶，到达规定的终点。
终点的台阶连接了弟子峰前的广场，何折长老带着弟子有臻等人在广场上记录完成登仙阶考核的备选弟子。
“备选弟子顾墨安，完成登仙阶考核。”
离开登仙阶，顾墨安在幻象中破损沾血的衣物完好如初，受伤残留的痛感全部消失，从遇到少女开始一切不真切的感觉也都现实中尘埃落定，并且随着离开登仙阶的时间流动，她在登仙阶上遇到的种种在记忆中也模糊浅淡。
有臻在手中的册子上勾出一个名字，放在一张布帛上，布帛上皆是此次通过登仙阶考核之人。
一位弟子走到顾墨安面前，引领她前往广场的一侧，与通过登仙阶考核的备选弟子们汇聚。
顾墨安的目光扫过打坐的人群，很快她就发现，这几百人中没有元烈的存在。
落到实处的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