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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情字何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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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在督军府,沈裴湘的一出折子戏还没唱到三分之一,男人便酣然入睡。

    他好久都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

    他梦到蝉鸣的夏夜,母亲拿着蒲扇在院子里和他乘凉,明月当空照,微风清凉。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眼前是天花板上暗金色的吊灯。

    他才逐渐反应过来,不过大梦一场。

    那天在席珏城边上的韩行都不敢多说话,因为少督军从床上起来就沉着脸,又得到消息说卖鸦片的事情似乎和季家有关系,面上便更显得冷峻。

    反正满脸都写着不要惹我。

    好在简常下午来找他去钓鱼,这个随时要炸开的火药桶才逐渐冷下来。

    人间四月天,春意正浓时,湖上波光粼粼,一阵春风吹过,河面便泛起一层涟漪,清水河边的桃树上,桃花也正开的烂漫,在这绿波红岸的景里,席珏城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不少。

    在一边的韩行也总算能松口气,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上午,可把他累的够呛。

    简常打了个哈切,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杏眼里带上了几分倦怠。

    席珏城眉峰上挑:“怎么,你也失眠?”

    “谁像你这么矜贵,我不过昨日和阿山他们去万宝楼看跳舞看太迟了。”简常这一提到万宝楼,就想起前几日季照华去梨园找麻烦的事,忙问席珏城:“沈小姐有和你说么?”

    “什么?”席珏城偏过头来,脸上是不解之色。

    “看来是没和你说。”简常翘着二郎腿,随口道:“那万宝楼的小少爷季照华,前几日你不在的时候在找沈小姐的麻烦,闹的还挺厉害的。”

    席珏城听到这儿,那双剑眉拧在一起,那双原本便多带阴鸷之色的桃花眼里更添上几分冷峻之色:“找什么麻烦,怎么找的,你说清楚点。”

    简常听他的语气不对,这才从椅子上微微正身,扭头看男人。

    男人黑着脸,语气很冷,叫人有些害怕。

    简常咽了口吐沫,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提,至于边上的韩行,如今只想拿块布把简常的嘴给堵起来。

    他原以为简少爷是来给少督军消解心中郁气的,谁成想他是来火上浇油的。

    “嗯?”席珏城见他半天不回话,又进一步追问。

    虽然不过是他从鼻息间抠出的一个字节,可压迫之感却很是浓烈。

    简常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开口:“就是…具体我也不知,似乎…是…是他想叫沈小姐多唱几场,被沈小姐回绝了,然后…你也知道的,沈小姐这人性子直,可能说的话也不好听,便结了怨…后来似乎他还带人围了后台……”

    简常说到这儿,就被席珏城怒摔鱼竿的声响给吓的住了嘴。

    鱼竿被男人从手里摔到了草地上,河面因此泛起一圈圈涟漪,水中的游鱼也被吓的往河底深处逃。

    “季家,很好。”他沉着眸,望着眼前的清水河,河上再度平静下来,涟漪也一层层淡去。

    可是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河面之下早已暗潮涌动。

    简常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正儿八经发火的席珏城,多少有点害怕,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手底下的人都这么怕他了。

    这不怒自威的脸一旦黑下来,不说话都叫人害怕的够呛,更何况是摔东西。

    “你消消气,那小子没占到什么便宜的,沈小姐又不是好欺负的,对吧。”简常汕汕的开口,怕再激怒席珏城。

    席珏城仍旧黑着脸,隔了还一会才缓缓开口:“季照华是吧。”

    “对就是个小毛孩,你别和他计较。”简常也不想替这季小少爷开脱,只是怕席珏城太生气要了这小少爷的小命和这季家结下梁子就不好了。

    席珏城垂着眸,眸光里多了几分沉着,语气也淡下来:“我不和他计较,我让他们家还。”

    简常一听这话就懂了,如今是席珏城要和季家结梁子,他正欲开口说什么,手里的鱼竿却微微一摇,他下意识的一扯,便从河里钓出一条鱼来,语气之中难掩欣喜:“上钩了。”

    微风徐徐吹来,坐在木椅子上一身军装的男人神情黯淡,桃花眼里又开始带上他许久未曾有过的消沉之色,他的眸光落在那条被放进了木桶里的罗非鱼,鱼在木桶那薄薄一层的水里张着鳃,似乎马上便要窒息而亡。

    “是啊,总会上钩。”男人只是这样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便敛去了眼里的寒光,恢复了平静,如同往日一般。

    只是眼里还是多带消沉。

    最惨的还是韩行,原本以为上午受了罪,下午总不用担惊受怕了,哪成想下午的少督军脸更黑了。

    回去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同简常抱怨:“简少爷,您明明瞧得出来少督军今日本便心情不好,您还和他说有人欺负沈小姐,你这不是来火上浇油了嘛”

    “我哪里知道他这么在意沈小姐!”之前这家伙分明就和自己说对沈小姐没意思的,他还以为他不会多在意。

    韩行急忙对着他做了噤声的手势,生怕被走在前头不远处的席珏城给听见了。

    简常也怕,随即抿着唇不敢再说话。

    夜里,沈裴湘照常被接去督军府,院外花园里的喷泉在深夜里仍旧“哗哗”流着清澈的水。

    她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进了席珏城的卧房,又很是顺手的将自己的小羊皮包挂在了男人挂军装的红木衣架上:“今天难得梨园的生意比前几日红火些,我便多唱了一场,来迟了。”

    她一边解释着今日怎么这么晚来的原因,一边才抬头看坐在卧室小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穿着那套常穿的黑色真丝睡衣,脸却比往常拉的长的多,也不搭理沈裴湘。

    沈裴湘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因为她来迟了,席珏城生气了?

    “下次,下次我若是要加场,定然早些找人告诉你。”

    男人却仍旧不理她,隔了好一会才开口:“你就没什么别的要和说的么?”

    “什么?”女人愈发不解,轻轻蹙眉。

    “我不在京西城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么?”席珏城抬眸,用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看向她,眼中多带期许。

    沈裴湘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忽而又想起前几日下雨她牵挂的郊外院子里的吊兰:“噢那几日下雨下的厉害,你郊外院子里的那几盆吊兰有没有吩咐人照应着啊,若是没有怕是”

    她还没说完便被男人出声打断:“沈裴湘。”

    她住了嘴,觉得男人语气有些凶巴巴的。

    “我要听的不是什么吊兰,我要听你的事。”他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在刻意不告诉他,还是当真不知道他所指是何事,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开心。

    因为,沈裴湘受了欺负没有找他。

    这个女人怎么怎么养都养不熟呢。

    他想到这,剑眉也拧成了一团,直直盯着女人。

    沈裴湘想了半晌自己的事,想着许能趁此机会叫席珏城帮忙把被季照华拿走的项链拿回来。

    原本一直想提来着,又给她拖忘了:“那我还真有一事要和你说,还要麻烦你。”

    “说。”男人坐在沙发上,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

    女人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日我上街前把你送的珍珠项链放在了包里,想着戴在脖子上太招摇,哪成想,季照华那个天杀的会疯到派人抢我包,他还不承认,我的包便一直没能拿回来,所以可能要麻烦你了,主要是那项链这么贵重,总不能便宜了那王八羔子,你说对吧。”她说到这,讪讪的笑了笑,又怕男人不知来龙去脉便又加释了一句,“季照华就是万宝楼那个小少爷,之前在梨园耍酒疯和我结了梁子,便总找我事情。”

    席珏城并不知道季照华还派人抢沈裴湘东西了,听的眉心一跳,背也从沙发上离开,正襟危坐着:“什么?抢你东西?你有受伤么?”

    “没有没有,只是包被夺走了。”沈裴湘摆摆手,还再懊悔自己当时反应太慢,不然没准能用汤启星教自己的什么西洋防身术和那阿三打几下,再不济也要用脚下的高跟鞋给他脑门敲几个包出来。

    席珏城沉着脸,叹了口气,那张周正的脸上难掩失落与担忧之色:“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若我不问你,你是不压根不打算告诉我自己被为难的事。”

    他的语气很认真,神色之间也不难看出是真的在担心她的安危。

    沈裴湘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竟有一瞬的愣神。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的表露过在乎她的模样了。

    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她都忘记了,忘记了原来受欺负是可以值得拿出来和旁人说的,是有人会在意她有没有受欺负的。

    她咬着唇,垂下那双凤眸,耳边只能听见楼下园子里喷泉的流水声:“我本是想说的,一直没找到适宜的时候,后来便被抛到脑后去了”

    除了一直记得要拿回项链,其实被季照华故意刁难那些事情都差不多要被自己给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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