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遇刺（一）
沈裴湘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垂着头盯着他的伤口看。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的礼节，伸手把他那件还套在身上的白衬衫的扣子一一解开。
白衬衫早已血迹斑斑，让人看着都触目惊心。
席珏城的唇角微微颤抖：“要不让韩行来。”
“他太磨叽了。”沈裴湘说着便掀开了他身上的衬衫，男人的胸膛和腹肌便暴露在空气里，比起他可以称之为完美的肌肉线条，彼时更吸引人目光的是他肋骨上、胸前、肚子上的伤疤，或大或小，或新或旧。
沈裴湘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他右腹的伤口，还好伤口不是很深，血也渐渐被止住，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韩副官，医生什么时候到？我只会简单的止血，别的我不行的。”
“应该快到了的。”韩行站在房门前不停往外眺望，盼着能见到赵逢堂，见不着人影便急得直跳脚：“我去外头看看，沈小姐帮忙照应一下我家少督军。”
“好。”沈裴湘话音未落，韩行便已然消失。
席珏城征征的躺在床上望着沈裴湘，那双桃花眼里透出他平日中不曾有过的光，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这些？”
“我们唱戏常常要练功，磕了碰了也是常有的事情，姓汤的又动不动就罚我们，伤的多了，久而久之，自己也便会治了，不过很是乡野的，还是要让医生再处理一下。”沈裴湘垂下眼眸仔细看着他的伤口，长长的一条口子仍旧往外冒着少量的血。
席珏城被她看的很是不自在，想找被子把自己敞开的胸膛给遮住，耳根也泛起可疑的红痕：“太…太冷了，你找个毯子给我盖一下。”
屋子里其实生了很旺的炭火，温度并不低，沈裴湘见他面颊泛红，嘴唇却泛白，怕他是伤口感染发烧了，便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见你一副发烧的模样。”
她怕自己感应错了，又用手背测了好几次，冰凉的手背触碰在席珏城温热的额间，她的手上也有着淡淡的茉莉香，这香随着空气窜进他的鼻间，只叫他的面颊更红了。
沈裴湘微微蹙眉，有些担心：“我叫人把炭火再烧的旺些，你这不好盖毯子的，碰到伤口就不好了，你等等啊。”
他说着便急匆匆的往门口走，别院的佣人并不多，方才来了几个送热水，如今在门口候着的是小七。
“小七，麻烦你再去拿些炭火过来，席珏…席少督说太冷了。”沈裴湘轻轻拍醒蹲在门前打盹的小丫头。
小七睁开迷糊的眼，呆呆地点了点头：“好，我这便去。”
小七前脚刚走，韩行后脚便带着赵逢堂的从正厅那头走过来。
赵逢堂步履匆匆的从沈裴湘边上路过，匆匆撇了她一眼便进了屋子，他走到床沿，看着席珏城腹部的伤，蹙了蹙眉：“小少督啊，你就没一天能让我睡个安生觉的。”
席珏城脸上的红晕渐渐淡去，那双桃花眼里缀着血丝：“哪里每天了。”
赵逢堂似乎是见怪不怪了，没有问伤从何而来，也没有多言其他，戴上了药箱里的手套，又拿出针筒，用针头对着席珏城的伤口边上戳去。
针头具体落在哪里沈裴湘没敢仔细看，随后他又拿着镊子、酒精开始处理伤口。
席珏城就像块没有血肉的木头一般，不动也不叫唤，甚至还打了个哈切。
比起他和赵逢堂，韩行的反应才算是正常人的反应。
他在边上忙里忙外的吩咐下人端来热水和煤炭，又时不时跑到床沿看席珏城的气色。
沈裴湘不敢看手术过程，于是便坐在了卧房的圆桌前等，见韩行又慌慌张张的跑到外头，不一会又疾步走回来到了里卧。
赵逢堂开始缝合伤口，席珏城打了麻药已经闭着眼睡去，沈裴湘靠着圆桌打起了盹。
一直忙到后半夜，屋子里才渐渐沉寂下来，赵逢堂也从床边走到了外卧，韩行紧随其后：“赵医生，这伤不要紧吧。”
赵逢堂脱下了自己带血的手套，伸了伸脖子：“他席珏城能有什么要紧的伤，脑袋掉下来他都能找我给他安回去呗。”
“医生别说玩笑话了……”韩行微微蹙眉，神色间有些恍惚。
“你也知道这是玩笑话喽。”赵逢堂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算看着这小毛孩长大的，他啊，就是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就靠你们这些边上的多照看着了，我可不能让他这么早死，对不起她母亲对我的信任。”赵逢堂难得这么正经的和韩行说话。
坐在一旁的沈裴湘睁着朦胧的眼，听着赵逢堂恳切的话，脑海里便浮现出席珏城裸露的身体上散落在各处的的伤疤。
韩行低着头，信誓旦旦的回答：“赵医生放心，我一定会护少督军周全的。”
赵逢堂点点头，许是见气氛太凝重，忽而便转头同沈裴湘搭起了话：“沈小姐冻伤好些了吗？”
沈裴湘被这样一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是赵医生替我看的病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是的，也是这样的半夜里，还下着大雪，我这把老骨头就被韩副官从家里头拽出来了，脸都没来得及洗呢。”赵逢堂笑着，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浮出褶子，同样是衰老的脸庞，同汤智元不一样的是他那双眼尾微微向下的眼里，是平静祥和，言语间从没有叫人不舒服的语调。
沈裴湘被逗笑：“真是麻烦您了。”
赵逢堂随即又说了几句玩笑话，见气氛缓解，他便像是功成身退般去偏房休息了。
屋子里只剩下韩行和沈裴湘。
韩行的眉头仍旧拧在一起。
彼时清净的只能听到屋外的风声，小哨兵跑进来，打破了这样寂静，青年愣头愣脑的，显得有些慌张：“韩副官，营里头又抓到抽大烟的了。”
“什么？真是乱了套了。”韩行的眉头皱的更加深了，随后戴上了军帽急急开口：“麻烦沈小姐在这照看一下少督军，我去去便回，有劳了。”
“好，韩副官放心去吧。”沈裴湘揉了揉自己朦胧的眼，振作起精神。
韩行走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和还没醒的席珏城。
她搬了条木椅坐在床沿看着席珏城，男人闭着眼时，那张周正的脸上少了戾气和阴鸷之色，笔挺的鼻梁和密长的睫毛让人忍不住便想多看几眼，其实他平时睁着眼时也是好看的，只是那生人勿近的表情和那双桃花眼里的漠然与消沉叫人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她撑着脑袋看着他，看的出神，而席珏城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了，脑袋上出了许多汗，抬起手像是要抓什么东西还梦呓着：“别走……”
沈裴湘便像是安抚一般抓住了他的手腕，温言软语：“没走，在这呢。”
“别走长福……不要……不要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略带着哭腔，反手紧紧的握住了沈裴湘的手。
沈裴湘被他拉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想挣脱，男人却死死地握住她的手，在梦靥里惊惶无助的模样又叫她还是没忍心甩开他，继续开口安抚：“没有走没有走，你别怕。”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听见，她话音刚落，他便不再像方才那般激动，逐渐平静下来，但还是时不时的梦呓，并且抓着她的手不放。
沈裴湘十分怀疑席珏城是装的，目的就是想趁机揩她油。
她试探性的出声唤他：“席少督。”
“……”
“席珏城。”
“……”
男人仍旧没有反应，她渐渐泄了气，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一句：“冤大头。”
几秒以后，一句沙哑的话盘旋在她的头顶：“你叫我什么？”
“你醒啦！”沈裴湘满眼都是惊喜之色的望着他，企图用这惊喜的色彩盖住自己的心虚。
“本来是没醒的，被你叫醒了。”他方才还再梦里，梦到长福来找他，说军营里有人吸鸦片，说他御下无方，说再也不想见他了，他便急了，拉着长福不让他走。
而后便被硬生生叫醒了
“你做噩梦，抓着我不放，我手都快被你拽断了。”沈裴湘用左手指了指现在还被席珏城那只大手包着的右手。
席珏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握着沈裴湘的手，面色微微一红，即刻松开了她。
沈裴湘抽回手，见席珏城一副不自在的模样，有些想笑。
席珏城看着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面色便更红了，连忙撇开眼不看她，而后扯开话题：“韩行呢？”
“说是军营里有人抽大烟他去处理了，应该快回来了吧。”沈裴湘扭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听到这，席珏城的脸便由红转黑，那双桃花眼覆上了一层阴霾：“这群崽种是真的活腻了。”
他的语调冷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让人看着不禁心里发毛。
沈裴湘抿着唇有些被威慑到，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不是不准做鸦片生意的么，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抽起来了，连军队里也有。”
记得前几年全国鸦片泛滥的时候，后来下了命令不准再卖鸦片，虽说仍有，但也算是有所收敛，且京西城中一向管的严明，不曾出过鸦片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