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宁长乐回王府不久,许伯命侍从抬了一个厚重的箱子过来。
许伯笑脸拿出一串钥匙,放到宁长乐面前:“王妃,小王爷命我把府中库房的钥匙给您。
金钥匙的府库里装的是御赐金银珠宝,银钥匙府库里是府内的绫罗绸缎等珍贵物品,铁钥匙府库里是山珍药品等。
还有另外俩铜钥匙,府库里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一箱呢,是王爷建府两年来的中馈账目。”
宁长乐惊了。萧厉让自己主持中馈?
“这……恐怕不合适吧。我初来乍到,对王府还不了解。”宁长乐谨慎地推辞。
许伯捋了捋长胡子,道:“老夫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这两年管账管得头疼。小王爷既然交给您,就是信得过您,相信您的能力,您尽管去试,哪里不成,让小王爷替您做主便是。”
宁长乐推辞再三,最终盛情难却地接下。
他猜测,这是萧厉使的阳谋,检验他是不是细作。
要知道一个府的人情送往,最能体现出萧厉的关系网。谁想讨好他,他又与谁常有礼尚往来,一看便知。
正当宁长乐兀自盘算,心思百转之时,许伯一拍脑门,拿出一盒乳白状膏体给他。
“王妃,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把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小王爷让我送您的伤灵膏,可以治疗外伤,去除疤痕,滋养皮肤,是北疆圣药。小王爷说让您做护手膏用。王妃,小王爷对您越发上心了呢。”
护手膏?
宁长乐心头猛然一跳,悄悄地用左手遮住右手背。今日被缚,麻绳不小心在右手背上形成擦痕。擦痕很浅,只有短短的几条,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回府到现在,宁长乐还没见到过萧厉。
萧厉是特意用护手膏来提醒,已经知晓他今天做的事。
警告?戏弄?
宁长乐眯了眯眼,很讨厌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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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春日宴。萧厉差人通知宁长乐一同前去。
两人穿同制式的紫金四爪金龙莽袍,唯一区别在于萧厉戴直脚长翅帽,长发绾于帽内,越发显得高瘦冷冽。
而宁长乐作为双儿,不便戴女子的一品点翠凤冠,直接绾白玉簪,长发顺于背后,更显俊美秀逸。
两人乘车,自皇门下,宁长乐扶着‘病弱’的萧厉徐徐慢行。
萧厉道:“按礼制,宴会一般在下午未时进行。但我们的乾详皇帝热衷于宴会,每月至少两次。从早上巳时开始,通宵达旦,酒色不断。”
“所以你不喜欢参加?”宁长乐挑眉问道。
萧厉冷笑:“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1
宁长乐陷入沉默。萧厉吟诵的诗很出名,更耳熟能详的是这首长诗后面的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两人被太监引到内殿,内殿已聚集几十位后妃。
乾详皇帝奢靡无度,沉溺于美色,后宫佳丽三千,有美人之上品阶的也近百人。
只可惜子嗣不丰,除了大太子萧显、二皇子萧昀、三皇子是双儿名为萧御,四皇子萧琼,四位成年皇子外,还有两微未成年皇子,总共六位皇子。
大太子萧显为于皇后所出,二皇子为李贵妃所出。两人年纪只差一岁,双方势力都很强悍。
大太子由丞相支持,二皇子萧昀则深受皇上喜爱,母族为新贵,在朝廷后来者居上,与太子一派分庭抗礼。
三、四皇子的母族出生不高,又不受皇上宠爱,无缘皇位争夺。三皇子已远嫁邻邦,四皇子萧琼和二皇子颇为亲近。
于皇后坐于正位,李贵妃居于右侧。
萧厉和宁长乐见礼后,被安排在靠近二人的位置上闲叙。
“安王的气色好多了,娶妻娶对了。我们长乐是个福星呢。”于皇后慈爱地说道。
长公主和于皇后从小便是闺中密友,如此说,是把宁长乐看做自家人。
宁长乐噙着平和笑意:“多谢皇后谬赞。今日得见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威仪,才真是长乐的福气。”
李贵妃以帕掩面,意有所指道:“长公主把这般妙人藏得可够深的。若不是阴差阳错,还真不一定能看到呢。长乐闲来无事,可来宫中,与本宫闲聚。本宫最爱美人。”
长公主脸色铁青,端着高傲的姿态,一言不发。手上的帕子拧做一团,心里对宁长乐的恨意越发深了。
宁长乐道:“贵妃娘娘抬爱。贵妃娘娘素有倾城绝艳之名,长乐今日一见,果觉得贴切非常。
芙蓉贴面,蛾眉淡扫,今日之后,京城上下想必又会掀起一股模仿潮流。”
这话一出,李贵妃笑得花枝乱颤,虚摸眉尾:“本宫年龄大了,哪还有什么绝色之容,无外乎借助外物,胭脂眉黛之类的遮掩罢了。”
皇后娘娘的脸瞬间冷下来。
李贵妃仗着相貌决绝,受尽圣上宠爱。皇宫独一颗的螺子黛赏赐给了李贵妃,皇后的面子被扫得精光。
宁长乐一脸无辜地寒暄问候。
萧厉相貌高冷带煞,这种场合无需说话,只需寡言端坐在一旁,偶尔轻咳一声,维持自己病弱的形象。
其他大多时间,含笑注视着宁长乐,做出一副对新婚妻子极其满意的姿态,默默欣赏宁长乐长袖善舞的精彩表演。
萧厉不得不感叹一句,‘郎艳独绝’说的就是宁长乐这副面貌吧,在天底下最貌美的一群女人中,仍旧“世无其二”。
“皇上驾到——”御前太监尖细的嗓音唱起,众人纷纷起身叩拜。
乾详皇帝和他的皇子们前来,大家一番见礼。
乾详皇帝大肚翩翩,因常年耽于酒色,脸色晦暗偏黑,总一副睡眼不惺的样子。
他瞧见宁长乐,眼睛眯起,一脸的淫邪之气:“看来还是美人有用啊。安王一再推脱朕的宴会,没想到娶了老婆,立刻生龙活虎地参加咯。”
“臣要多谢圣上的指婚,臣才得赐良缘,拥娇妻在怀。”
萧厉轻笑地揽住宁长乐的腰。宁长乐娇羞低头,后牙槽使劲咬了咬。
“安王可悠着点,注意身体。”皇帝笑得猥琐。
萧厉一路揽住宁长乐的腰,入宴席才松开手。衣袖下触碰过腰身的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萧厉心想,脾气又臭又硬,腰身倒又软又细。
玉庆殿是皇上用来宴请群臣的重要场所。殿内案桌一行行一列列,众朝臣及眷属已按照尊卑座次坐好。
案桌上面摆放有西瓜、葡萄等反季水果。水果由皇家专门的种植地—太官园产出。
太官园覆以屋庑,内里分为两层,中间以栅栏式的铁杆相隔,上层用土种植时蔬水果,下层用炭火昼夜不停地燃蕴火,调节升温。
除去水果、甜点蜜饯若干,每张案桌上都有一个小型的炙盆,里面已放好无烟兽金炭。
炙盆旁有串好的猪、羊、鱼等肉片,以及各种烧烤料应有尽有。
每三张案桌前还有一个大炙盆,宫女们已开始翻烤全羊,削片装盘。
看来今天的春日宴,主题为“春炙”。
乾详帝举杯道:“朕还安排了个新鲜玩意。来人,把朕的青铜龙鉴抬上来。”
八十名将士齐声将一个巨大的方型青铜器皿抬了上来。器皿落地,发出‘哐当’的巨响声。
器皿占据了大半殿厅,高有七尺,鉴身四面四角共有十二只金龙,龙头朝下,龙嘴大张,口衔夜明珠。
几十名宫人放置扶梯,将一桶桶酒水贯入青铜龙鉴。
宁长乐默默数了下,足有三百六十大桶的酒。
宫人开启龙头机关,夜明珠落地,只见源源不断的酒从龙嘴流出,在金砖地面形成水洼。
乾详帝得意道:“流水酒不断,接酒不能停!哪个方向龙嘴里的酒水敢落地,哪个方向的大臣罚奉半年!”
皇帝语罢,大臣们争先恐后拿酒杯、酒坛装酒,有官员不小心相撞摔倒,长翅帽滚落在地,被酒水浸透。
乾详帝看着大臣们的狼狈慌乱,哈哈大笑。
有一位老臣看不过去,大声呵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纣王酒池肉林,从而国破家亡。皇上怎能如此戏谑!君不君,臣不臣,国不国啊!”
“朕想出如此好的点子,老不休专来找晦气。来人——将老家伙拖进酒桶里,朕要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乾详帝大怒拍桌,肥大的肚子抖啊抖。
宁长乐眼睁睁看到花白胡子的老臣被扔进蓄满酒的酒桶内。
环顾四方,不少老臣痛心疾首,却不敢言语。还有些臣子见怪不怪,饮酒炙肉,好不快活。
萧厉附耳轻声说道:“知道我为何不喜参加宴会了吗?”
气息打在宁长乐的耳朵上,苏苏麻麻。宁长乐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早知如此荒唐,他也不想参加。
“别管他们,只管吃肉。”萧厉把烤好的羊肉串塞进宁长乐的手中。
宁长乐挑了挑眉,亲自调料烤了一串鱼肉,递过去:“回敬。”
萧厉蹙眉,他最不喜欢吃的肉就是鱼肉。
“谢谢。”萧厉接过鱼串,刚要放到一边,就听见宁长乐说道,“快吃啊,鱼凉了,腥,就不好吃了。”
拿鱼串的手轻轻颤抖,萧厉咬牙,一口撸干净,不带咀嚼,直接吞咽下肚。
“好吃吗?”宁长乐眼睛亮闪闪,满含期待地问道。
萧厉被晃得有一瞬间的失神,含道泪:“好吃。”
“我就知道你喜欢。”宁长乐弯弯眉眼,唤来宫人,“再来五十串鱼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