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舌头
“青姑娘，到了，”姚小六提醒我，跨过了最后一级台阶，“可以摘去黑布了。”
他说的后一句话很轻，温声细语，一改往日的脾性。
“谢谢你，小六。”我解开后脑勺用黑布系成的蝴蝶结。
睁开眼睛，定了定神，随即看见了高坐太师椅之上的姚泰简。
“青姑娘，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姚泰简慵懒地半靠在太师椅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黑黑的口里蹦出两颗大黄牙。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当是古稀之年了。
除此之外，他的表情上看不到任何一丝慌乱、紧张、焦虑。这些天对他的舆论影响，还有官场上一些文官趁机写奏折弹劾他，似乎都不能撼动他。
他就像是一株古树，他的思想、他的目的、他的欲望，都埋藏在地底下，盘根错节地汲取营养。
汲取他人的营养。
如果这株树会开出果子，那么他的果子一定是黑心的。
“姚大人，好久不见。”我微微颔首，礼貌地欠身。
“青姑娘，这几日不知道你可是跑去哪里了？把老朽找得很是辛苦。”他假装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你说呢，青姑娘？”
呔，那笑容真虚伪！
但是我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多谢姚大人关心，这几日我一直好生生活。”
“哦？”姚泰简沉吟道，晦暗的眼睛里露出仇恨的目光。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原本老朽觉得青姑娘听话懂事，会愿意乖乖出帝都，没想到今日却还能在这里碰到青姑娘啊。“
”碰到？“我莞尔一笑，”姚千岁，您可真是幽默。”
“不知青姑娘，今日相见，是否带回了老朽的玉佩？”
怎么？这老家伙今日是要来讨回玉佩来了？
“青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倒是这会子自己开口讨要玉佩了，可惜啊，这玉佩我并没有带来。
那我不妨陪他装蒜吧。
“青姑娘，你是聪明之人，我们俩之间发生了些误会。当别人给你台阶下的时候，聪明的人懂得找台阶。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姚千岁，您这么说，可就太抬举我了。我可是愚钝得很，关于这什么玉佩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知道。”
“你别装了。”姚千岁沉不住气了，隐藏的愠怒就要在平静的脸上喷薄而出。
“换做从前，我倒还可以信你。但是几日不见，你一个小小的孤女，竟然都攀上了长公主这根高枝儿，在这之后，整个帝都又传我的谣言满城风雨，”他双手握着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板，“你觉得，我还能信你吗？”
“我倒是不曾想到，我在姚千岁这边的信任度这么高啊。真是可惜。”我佯装遗憾，叹气道。
气死这个老狐狸，也是我计划的一环。
一旦当人生气的时候，他自然会对自己的隐私、秘密，不知不觉地一吐为快。
我需要找出他的把柄，他的破绽，至少，我需要多找出一点点线索，为我多争取一点时间。
“这样吧，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点点头，努努嘴：“大昭国遵循尊老爱幼，不如您先说说。“
我倒要看看他能够说出点什么来。
”你一定很好奇，这枚玉佩究竟为何会出现在你身上？“
我没说话，表示默认。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你是一个大漠里的孤女，偷走了姚府的玉佩，不足为奇。而我们姚府管理严格，阶级森严，如果外面声张出去，我们姚府培养的下人、奴才，出了一个小偷，也是有辱我作为国师的身份。因此，你只是刚刚好被我们选中的棋子。”
“仅仅如此？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我冷冷一笑。
他说实话了，但是没说全。他只是说了明面上的东西，这些都是虚有其表的存在，即使今日姚府真出了一个小偷，那又如何？凭借他作为姚府一家之主的身份，将小偷乱棍打死，邢司的人都不会来找到他，甚至定罪于他。
经过我在大昭国一个多月的生活，我已经看明白了这里的社会，是何等得阶级分明。这个世界崇尚的是有权有势有钱。
虽然姚千岁没有说实话，但是他说对了一点，我仅仅是一个无名无份的小角色，所以即使我某一天突然消失了，这个社会依旧不会停止运转。没有人会发现我的消失，关心我去了哪里。
“不知道青姑娘有没有听过外面那些对我辛辣嘲讽的传闻？”
”听说了。想来对于您这样崇高身份的国师而言，听上去也是很难受吗？“
”难受？“他从鼻尖”哼“出一声，发出洪钟般响亮的笑声，”那些都是弱者对我的落井下石，你觉得我会难受吗？强者从来都不需要共情弱者，关心他们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真正在乎的是，这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
”这些日子，老朽静养在家，却听说许多官员上奏折趁机弹劾我，可是那又如何？你见我有被弹劾吗？如今还不是好好地当着我的国师吗？”
“要捂住那些舆论，其实很简单。青姑娘，你不会以为这就能够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吧？”
“来人，把我给青姑娘的礼物呈上来。”他伸出手，挥了挥，然后从屏风后面走来一个奴才。
这个奴才，毕恭毕敬地走上来，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睁眼瞧姚佛念。
“青姑娘，把盒子打开吧，这是我们几日未见，阔别重逢之后的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奴才双手奉上的盒子，红木所制，盖子上镶嵌着精美的花纹，由金子所雕刻而成。当真像是一份礼物，只是，里面是什么呢？
我走上前，伸出手，无所畏惧地接过。
“打开看看，可还喜欢吗？”姚千岁阴恻地笑着，一边捋胡须。
看看就看看。
我左手端着盒子，右手掀开盒盖。
下一秒，却差点晕倒在地。
盒子里，盛放着三根舌头。
猩红的、可怖的。
人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