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有缘千里来相见
灰粉色的雾自土地的裂缝处冉冉升起，无声地涌动，蔓延，编织出一幕迷离而朦胧的幻梦。
然而雾似是牢牢地黏在边界处，未曾越过半分，将眠境与外界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而雾所栖身之处———那深邃的裂缝，小得唯有种子之类才会有坠入的可能。从前有不少好奇的人，试图透过蜿蜒的痕迹往深处探寻，但只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连人带魂，全都消失不见。
自此，眠境裂缝不可视便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在小地图的指引下，顾文星等人的眠境之行避免了迷路的可能性。再加上墨衍的隔空对话，她们顺利抵达了济河，再往前一段距离便是墨衍提到的好去处。
但八百年实在太长。
不仅连腾柳蛇的影子都没见到，所谓的诅咒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文星站在河对岸，低头看向济河。
清澈的河里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死寂一片，空荡荡得叫人脊背发凉。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肯定不对劲，河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河。但河面上没有船，没有桥，不能绕路，唯一的方法是淌过去。
但河是否只有看到的那么浅，不好说。
顾文星转身从地上举起一块石头，掂量了一下，以打水漂的姿势猛地将其投向河面。
“嗖！”
隐约能听到破空声，沉重的石头在水面上割出极长的一道水痕。
待覆上石头的力消耗殆尽，它艰难地轻弹起，而后重重落下，砸溅出一圈完美且高达数丈的水花。
顾文星事先在石头底部贴了她的玩乐版感应符。初版用于检测敌意外加预警，玩乐版则是子符触碰到实物后立刻化为黑灰，与此同时，主符会燃烧起来，化为一团明亮的火焰，持续几分钟的时间然后灭掉。
玩乐版除了有趣以外一无是处，但用在这里刚好。
等她们或蹲或打坐，顾文星手中的主符也没有烫起来，更别提烧起来。子符就像是沉入了大海一般再无踪迹，济河果然有点东西。
沈桂离河远远的，他拽着脚下的草，道：“我师父说济河很麻烦，而且禁飞。要过去，要么肉身强悍如灵兽，要么用眠境特产的墨空竹作舟，老实划过去。”
“我第一次见，没想到会这么深。”
顾文星：“你师父还跟你说这些？”
沈桂头轻点，不以为意道：“之前还会聊些苍煌奇事。那时候他让我们接任务的时候避开济河，别找死。他说死在济河连尸体都找不到。”
“后面么，关系不太好，就不聊了。”
沈桂丢掉草，随手掐了清尘诀，一眨眼间沾满手掌的青草汁都消失不见，露出底下一双纤长白净的手。
顾文星没再深聊下去，她顺着沈桂的话止住朝向他过去的探寻，转而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她其实想试试伸手进去看看，但怕肉体无双扛不住河水造作，万一肉脱露白骨，对心灵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小的。而且万一客服整不出来，她就要因为一时手痒断手不成？那必不可能。
所以就是想想。
顾文星看了一圈，三人的表情是同样的沉重。
母亦文和沈桂同时摇头，表示没有想法。
荣不果本打算发表一番看法，但在听完了墨衍的过河思路后也没忍住摇起了头。墨衍能游过去是因为他是灵兽，她们不行，会死的。
四人默契低头，围成一圈，所有人以明显的先后顺序依次摇晃脑袋，看起来都没有可行的方法。
就在顾文星准备赌一把头发的时候，沈桂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身后一处。
顾文星抬起头望去，先是看到造型简朴的墨色竹筏，再是一位身着短衣长裤的少年。
少年的头发束出几缕扎成簪子头，发丝柔软，宛如散开的绣球花。其余的头发则披散于肩膀两侧，发尾带卷，徒增几分疏懒。他的眼睛是偏向柔媚的类型，但当他目光投过来时，却无端看出正气，像是话本里的正道魁首。
但长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竹筏！
看起来似乎是沈桂所说的墨空竹。
像是戏剧演绎般微妙，不过少年的出现纯属巧合。因为她们要是肯等，不管过多久，也肯定是能蹲到人的。
顾文星向少年走去，试图蹭个竹筏。后边缀着三个表情严肃的小尾巴，一齐向少年走过去的模样，很容易被误会成是去找茬。
少年表情疏离，始终与众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听完一同乘舟的请求，少年没问过河的理由，也没问顾文星她们去眠境做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答应了带她们一程。
……
墨色竹筏缓缓荡入济河，尾端拖出潋滟的水纹。忽略河面下潜藏的危机，水色碧绿，浅雾蒙蒙，当真是一幅不错的泛舟图。
少年寡言地在前头划着竹筏。
顾文星有提议过让他们来，毕竟蹭了竹筏，总是要付出点劳动力的。但少年拒绝了她们的帮忙，说不熟悉的人初次无法上手，可能导致竹筏迷失，所以由他来最好。
竹筏之下不时有细碎的声响，似是有人用剪指甲划拉着底部，又似是鱼以布满利牙的尖嘴在啃咬。
母亦文有些害怕地贴着顾文星。
沈桂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也在向顾文星靠近。
荣不果抱着顾文星的手臂，右手不安地摸上血滴耳饰。
少年冷冰冰的声音自上面传来：“不用担心，墨空竹不会受到影响。”他停顿数秒，继续道：“你们若是连济河都怕，还是不要进入眠境比较好。”
顾文星：“谢谢提醒。不过我们有要事要做，不得不去眠境。”总不能全宗一直赖在小姜家里吧！那也太不像话了。
“哦，好吧。”
少年不再出声，方才的关怀仅露出一丝便收了回去，沉默不语的时候让顾文星有种似曾相识感。
她的直觉还算靠谱，没太坑过她。
顾文星摸了摸下巴，难道是认识的？
……
竹筏悄然靠岸。
待众人全都下去以后，少年一挥手，只见莹光闪过，竹筏和桨化为一束流光，没入他微敞的窄袖里。
少年感知敏锐，顺着视线回头，对顾文星露出略带疑惑的目光。
顾文星摸了摸下巴，感谢之余，多嘴添了一句略显多余的询问，“谢谢你带我们一程，那个……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年眸光闪动，旋即眼睫低垂，道：“衣念星。”
顾文星在脑海里努力回想一番，她不认识叫衣念星的人，难道是化名？还是直觉终于决定坑一次她了？
客服：他改变了样貌，需要给你清除掉吗？
顾文星犹豫了片刻，在清和不清之间徘徊良久。对方既然改变了样貌，那绝对不希望别人知道真实样貌，而她与对方不过萍水相逢，仅是有些熟悉感，就非要满足一下好奇心，去掉那层伪装么。
客服：不就看一看，你想这么多。
顾文星：你懂个。
客服：那你看不看，不看我走了。
顾文星：……
顾文星艰难地皱起眉，熟悉感接连不断地撩拨好奇心，让她心里泛痒。可恶，就一次！她以后会多做点有素质的事的！就看一次！
对不起啊衣念星，她就偷偷看一眼！
顾文星咬咬牙：清除伪装。
客服：折腾那么久不还是想看吗，瞧你紧张的。
顾文星：你清不清？
客服：清。
修炼指南在顾文星的面前骤现，衣念星的脸在上面被快速去掉了伪装。微卷的头发后是不带弧度的直发，媚意横生的双目被逐寸擦去，显露出了底下与正气再相衬不过的温润黑瞳。
似曾相识感终于落到了实处，直觉再立大功。
顾文星的瞳孔一缩。
，陆思。
怎么是你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