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病
最终阎欣然还是没能把她的条件加进那份契约书里。
但她也不是全无收获。
俞枫答应她,只要他在家就会和她睡同一间房。至于他是睡在房内的床上、沙发还是地板,那是他的事。
逼得太紧,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她聪明地见好就收,在那份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晚,她和俞枫的“契约”正式成立了。
待阎欣然第二天回到家中,迎接她的就是脸色阴暗的俞天。
“你回来得真早。”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一夜未归的她,语带讽刺道。
“嗯,我看时间太晚了,就睡在他公司了。”她在俞枫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凑合了一晚,而俞枫则是一夜没睡,在她醒来以后才在她躺过的床上入眠。当然这些细节阎欣然不会告诉俞天。
“这么快就不在意许安琪的事了?”俞天存心找茬地提起许安琪。
“只是一张在车上的照片而已。”虽然俞枫没有说明那晚许安琪为什么会坐在他车上,但她相信俞枫和许安琪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没错,她一开始就这么认为。
去俞枫那里“兴师问罪”不过是她借着这个由头找他,说起来她还得感谢俞天为她创造了机会。
“有劳你这么为我着想了。”她对着俞天嫣然一笑。
“阎欣然。”他伸手拉住往里走的她,“我可不是为了你着想,我是在等你有一天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听到他的话,她扭头望向他:“有一天?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忘记呢?”
“那你会忘记吗?”
“你都能忘记,我为什么不能?”她反问道。
“我忘记什么了?”他紧紧盯着笑容不变的她,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恨?
“阎欣然你在恨我?”
她与他对视了片刻,接着“噗嗤”一笑,那双明媚的眸子又如往常般清亮:“你在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你?现在是你恨我才对吧?”
“我恨你但我也爱你。”他抓紧她的胳膊,咬着牙道,“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爱过一个人。”
“你这辈子还很长呢。”她不为所动地回望他,“你还有机会爱别人。”
“可我只想爱你!”他恨她说不爱就不爱,恨她像扔掉脏抹布似的扔掉他,更恨她转头就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但纵使恨她无情,他依然奢望她能回头看他,只要她回头,他依然想抱住她,再也不放她走……
“谢谢你的爱。”然而她却不回头,“不过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一个晚上都不回家就知道在公司过夜却还不忘吃嫩草的男人?”
听见俞天如此形容俞枫,阎欣然皱了皱眉:“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是你养育你的恩人。”
“恩人?”他冷笑了一声,“我情愿他别收养我,不然我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
他给了他第二次人生,却也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而他恨他也不是,不恨他也不是。
“俞天……”她忽然怜爱般地伸手按住他抓在胳膊上的手,“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你以为我不想放下吗?”他日日买醉不就是想放下她吗?可他喝得越多,他脑中她的身影就越清晰,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教他难以忘怀。
假如他能做到,他就不会就不会……
“俞天?”
注意到他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她双眉紧蹙地望着摇摇欲坠的他。
“你不要紧吧?”
她话音未落,他就眼前一黑在她微微惊讶的目光中轰然倒了下去……
又冷又孤独的黑暗笼罩了他,这片黑暗就像深夜的海没有尽头。
他在这片海中慢慢变小,变成了四岁小孩的模样,而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正牵着四岁的他,一步步走向一个气势恢宏的大铁门。
在铁门前,那只手松开了他的小手。
别…别走……
他想喊出声,但喉咙里却好似堵住了一般,什么声儿也发不出。他握紧拳头涨红了小脸,可还是不管用。他只能眼睁睁望着那抹高挑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自己模糊的视野里。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要丢下他离开?
他抱住双臂慢慢地蹲下,好想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像从未出生过。孤独、绝望包围住了幼小的他,就在他即将被这些负面情感吞噬时,一双纤细的手温柔地裹住他的手。
多么柔腻又温暖的手,他抓住便舍不得放开了——…
俞天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醒来,他支起身子首先印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家具摆件,而是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她,和覆在他手上的…她的手。
他低头看着她白嫩的小手,又看向她香甜的睡颜。
她都不爱了他,为何还要这样陪着他?他勾起唇角,流泻出一丝苦笑和冷笑。他笑自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她的一点怜悯就能使他欢欣鼓舞,又觉得自己得到了她的注意。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然而他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他也想握紧她的手……
“俞天哥哥你醒了!”
何丽兴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嘘。”
他竖着长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就算他反应极快还是慢了一步。
握着他的纤手骤然离开,他望向直起身的她,听到她轻轻地说:“你醒了?”
“嗯。”他表情复杂地点点头。
“医生说了你是因为摄入酒精太多再加上熬夜心力憔悴所以才晕倒的。只要戒酒再注意休息就行了。”她声音平静地转述医生的交代,“不过保险起见,你改天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吧。”
“放心,我死不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得无所谓。
“什么叫你死不了?”她倏地起身揪住他的衣襟,“俞天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
他愣愣地仰视着她因愤怒而更加明亮的水眸,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发火的样子。以前她和他交往的时候,总是顺着他、包容他,以他的意见为先。
如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温驯娇软的她或许不是真正的她。
他爱过的阎欣然…真的存在过吗?俞天不禁怀疑。
不过阎欣然很快就恢复成他熟悉的那个她。
“别糟蹋自己的身体。”她松开他的衣襟,放软语气道,“为谁折损自己都不值得。”
这个“谁”也包括她。
她说完转向站在门口的何丽:“你照顾他吧,我回房了。”
没有再看他一眼,她绕过何丽走出他的卧室。反手关上卧室门,她背靠着门板攥紧了残留着他体温的手掌。
这余温一时半会儿散不去了。
“阎小姐。”
一个清澈的嗓音自她身侧传来。
她循声望去就见何书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有事吗,何管家?”她松开手,若无其事地看着走近的何书。
“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吴昨晚不小心摔伤了,所以婚礼那天负责接送你的司机换人了。”他在她身前停下脚步,清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但他注视她的目光却透着不易觉察的冷意。
“吴哥他没事吧?”她状似关心地询问,“我能去看他吗?”
“他已经被家人接回老家疗养了。”
“太遗憾了。”她轻叹一声,“我还希望能给他送份喜糖呢。”
“阎小姐放心,等婚礼结束,我会代劳的。”何书微微一笑道。
“何管家这个家有你在真好。”她抬起小脸,同样回之以微笑,“以后我就仰赖你了。”
“阎小姐抬举我了。”他盯着她明丽的眸子,眉骨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我只不过是在做一个管家份内的事罢了。”
“是么。”她冷不丁地前倾身子靠近他的颊侧,接着在他微愣之中偏仰起头贴着他耳朵轻语,“那时刻监视着我也是你的份内事儿?”
“……”
“瞧你这张脸紧绷得。”她移开脸,纤指掩着嘴道,“我在和你说笑呢。”
“阎小姐这个玩笑不好笑。”他沉下脸色凝睇着似笑非笑的她。
“我也这么觉得呢,何管家。”
医院大门。
本该驱车回家的俞枫此刻却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望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过来的许安琪。
见到俞枫出现,许安琪有点高兴地加快步子,可没走几步她像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个瘸子,于是又故意放慢了脚步。
“俞总你…是来接我的吗?”一路别扭地走到他面前,她满含惊喜与期待地仰视着那张冷峻的容颜。她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然而俞枫却没有请她上车的意思。
他冷漠地睨着装瘸的许安琪,毫不留情地揭穿她道:“我问过医生了,你的脚根本没事。”
闻言,许安琪明艳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张妆容精致的俏脸上。
“我不管哪天晚上是谁让你躲在停车场,我也不管你假装被撞到底为了什么,这些我可以不计较,放你一马。”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冷极轻,“但你要是再敢玩偷拍,把照片发给不该发的人……”
他俯首贴近她耳畔,无形的压迫挟着森寒的气息笼罩住已经情不自禁开始颤抖的女人。
“我会让你和许氏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