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亚特兰蒂斯
“你在干嘛……”男人一脸震惊地将他拉进来，反手把门狠狠锁上。
图书馆在星空下显得格外静谧，高耸的书架被黑影笼罩，隐约看上去就宛如一座座巨木，像守护森林的卫兵一样凝视着他们几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室传来，戴尔纳也穿着睡衣从木架之中走来。然而在看到贺云曌肩膀上那个身影后，他的倦意瞬间就消下去大半，一个激灵凑过去，试图仔细观察。他绕到两人身后，那眼罩在月色下泛起一抹清冷的寒光，复杂精细的雕刻与近乎完美的做工都在彰显著它的来历。
戴尔纳看着那副曾经也扣在自己兄长身上的眼罩，浑身一颤。
“贺云曌你疯了！你明明知道我们这里是重点监控对象，你还把教皇拐来？”
“第一，我没有拐，我是邀请他跟我散步。第二，知道什么叫灯下黑么你！”被指责的那人厚着脸皮狡辩。贺云曌后腰再度传来一阵钝痛，喻槐安早已失去耐性，他似乎并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扛着走，于是便猛地一扭，让这厚颜无耻的人赶紧把自己给放下来。
“要是圣殿的人查到这里，我们都得死！”戴尔纳绕着图书室兜了一圈，将能锁上的门窗全部遮得严严实实的。能够透进来的月色渐渐变少，每关上一扇窗室内就黯一分，和众人现在的心情别无二致。
“我们是合作伙伴！”贺云曌边抬杠边把肩上的人给放下来，纵然他嘴上说得如此轻快，可心里却仍旧浮着一丝不安。
“没你这么坑的合作伙伴的！”戴尔纳指尖弹出几丝荧光，众人头顶传来一阵闭合声，悬在天花上的气窗也被咔哒咔哒地关上。整座藏书阁顿时陷入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紫色的电流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滋滋声窜进黑发青年的耳廓，贺云曌惊恐地看过去，只见狠戾的电流扭成一条小蛇，直直往教宗的太阳穴咬去。他试图伸手去挡，却被电流劈得一阵痉挛。
贺云曌一下子将手抽回来，蓦然意识到这几天他一直感受到的违和感到底在哪。卡奇他们一直在追问电流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可圣殿里头的铠甲大佬身上，不就每人都佩有一条电鞭吗？甚至教宗的眼罩……电流被圣殿广泛运用着，可他们却不知道这是什么？
在这个想法掠过后，他又将目光放在喻槐安身上，眸子中满满都是不忍与自责。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一直折磨着自己队友的刑具。
“天啊，他竟然没有晕过去？”戴尔纳惊呼。
“兄长？发生什么事了。”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戴蒙揭开地下室的盖子，露出一个蓬松的脑袋瓜子。
好家伙，这图书馆的机关密室还真多。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贺云曌都不知道应该先吐糟哪样。
“戴蒙，快把那东西拿来。”卡奇意有所指地往室内唯一一个光源督了督，刺眼的电流照耀着教宗痛苦的身影。
学生愣了愣，立刻钻下去翻翻找找，一阵叮铃哐啷后，戴蒙拿着个袋子走到众人面前。他从里面掏出四块薄如蝉翼的铁片，捧起喻槐安的脸颊，小心翼翼地从四侧将薄片塞到眼罩里。当代青年在一旁仔细地观察者，宛如盯着猎物伺机捕猎的老鹰一般，生怕那人的动作有什么差池。
那四块铁片在触碰到教宗的皮肤后便立刻与之融为一体，随后骇然朝外膨胀。强烈的挤压感令喻槐安倍感不适，如此暴力的拆解方法还不如让他自己来！
“就是现在！”在戴尔纳的一声令下，两兄弟同步扣住了眼罩往上一拉！
金属离开喻槐安的头颅后立刻卷缩成一个球状，乍一看它就像是一个雕工精细的银色小球，静静地躺在幺弟的手心里。
卡奇放出一些微弱的精灵，让它们点亮四周。淡蓝色的光芒不断在半空中旋转、跃动，宛如一群载歌载舞的小孩踩着满天星河，在人间流连忘返。
可惜谁都没有欣赏的心情。
“喻槐安？喻槐安，你还认得我吗？”在昏暗的光线下，贺云曌一把拉过从酷刑中解脱的队友，双手扶着那人双肩，关切地呼喊着那个名字。
不断被呼唤的人揉揉眉心，声音里稍稍有点虚弱。“……记得。”
喻槐安颤了颤睫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终于重见天日。贺云曌就那么直愣愣地撞进清澈的瞳孔里，他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能把每个人的魂都给勾走。
“你没事吧？”他弱弱地开口。
“没事，谢谢你，就是头有些晕。”喻槐安的确有些头昏脑花，换作是你，被人扛在肩上颠颠簸了十来分钟，能不晕吗？！
“已经算好的，这鬼东西在教宗踏出圣殿后每十秒攻击一次，他没事已经是吉人天相了。”戴尔纳拿过那小球，在手间把玩着。他看银球的眼神就宛如见到了一个老仇人，恨不得将它碾压撕碎。
“我说，你该不会是什么免疫体质吧？”在球体的一抛一接之间，青年瞥向喻槐安，眼里闪过意思危险的光芒。“要知道当初我哥哥可是只承受了两次就快昏过去了。”
语毕，戴尔纳便抬手扣开了球体上的裂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其摁在喻槐安大腿上。
“嗯啊！”紫色的裂缝从缝隙里钻出来，电得瘦削的少年双膝一软，倒在同伴的双臂之间。
喻槐安瞪大双眼，他防护功能只开到了头部！能别挑些出其不意的部位下手吗？！
“你干什么！”贺云曌扶稳浑身无力的人，恶狠狠地用眼神警告着那人。
“哦？反应还挺正常。”戴尔纳拿回小球，一脸悠然自得地继续拨弄着。“不过教皇被你劫走了也好，他们早上发现人没了之后肯定会乱成一锅粥。想瓦解它，只要让它找不到下一个替身就好了。”
“你说教庭是靠教宗体内精灵运行的？”青年询问。
“是的，每天晨祷时捧着的那块石头，就是吸取精灵的媒介。”虽然不是信徒，但戴尔纳似乎对教庭的日常工作与架构都了如指掌。他依旧睨着喻槐安，用眼角上下打量着他。“没经过训练就能在颂赞台上待那么久，或许这位仁兄比哥哥更适合教宗的位置呢。”
贺云曌皱起那道凌厉的剑眉，戴尔纳今天是怎么了，话语内无一不透露着……敌意？
“要是我们没能力把这个东西拿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戴蒙往前迈步，闸住了自己兄长阴阳怪气的言论，蓦然将话题扭向另一个方向。
“你们一定有办法的，不然你兄长就不是出去再回来，而是直接死在这儿了。”贺云曌打算卖戴蒙一个面子，好声好气地回答。
“……你快把人给藏起来吧，不要呆在这里了。”戴蒙伸出缠着綳带的手，给两人拽开了一条密道。那黑漆漆的通道就挖在其中一个书架下方，要掀开好几层厚重的木板才能瞅见入口。
“这条路通往海边的一个小商店，那边比较少巡兵。”戴蒙为他们拉开了板块，目送两人在狭窄的通道尽头慢慢消失。
“一次还不够吗，兄长。”在两人的身影彻底从视线里消失后，戴蒙才将木板挪回来，扣好机关锁。他与剩下的两人孤寂地站在图书室里，卡奇早前释放出来的精灵渐渐黯淡下去，淡蓝的光芒挣扎着绽放自己最后一丝锋芒，尔后如星尘般在空中散落，覆盖在众人身上、衣服上，也照亮了戴尔纳眼中那抹毫无隐藏的阴霾。
“不要一错再错了。”
戴蒙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建筑里，却没能敲响自己兄长逐渐凝固起来的心。
贺云曌和同伴重见天日时，月亮还挂在半空。
透骨的海风飕飕地刮着，腥咸的气味源源不绝地灌进鼻腔，激得两人赶紧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找了个挡风的障碍物躲避。
两兄弟没有欺骗他们，那条密道的确是通往海边的，而且距离他们的‘宿舍’还挺近，贺云曌大可直接带着喻槐安走回去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但在回去之前，青年替同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仔细地按揉那人不知道被电击了多少遍地太阳穴。
贺云曌咬紧了后牙槽，低声道：“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已经脱离了职位的‘教宗’摇摇头，任由那人帮自己整理。
在简略地给人交代完所有情况后，喻槐安思索了一下，决定谎称自己不是很记得被拐走后的事，只记得自己在晨祷上被抓走，回过神来就在卡奇师徒的图书馆里了。
贺云曌注视着眼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他似乎又回到刚认识的那一天，拘谨而疏离，两人宛如班上没太多交集的同学。倒是失忆了的喻槐安比较有趣，起码还会顶嘴。
“我有东西要问你。”贺云曌低语。他拿出一直捂在手心里的吊坠，把它放到两人的视线之下。“这是你的吧？”
“！那是我的项链……”仿佛没料到眼前的人会拿出自己的链子，喻槐安不禁惊叹。他真的以为已经被大祭司那老头子弄丢了，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贺云曌捡到。
“你……”
防空警报一样的轰鸣声突然划破长空，瞬间响遍整片大陆，打断了两人的对谈。贺云曌猛地将喻槐安摁住，两人瞬间缩进建筑物的阴影里。睡梦中的民众纷纷被惊醒，开始有秩序地推开家门，涌到大街上聚集。
这简直像是初中生的模范消防演习！不是说圣殿没那么快发现的吗？这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呢！
青年低头看着自己怀里那清秀的身影，开始思考要如何逃离这场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