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酒成之日，相见之时
屈原有诗曰：“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说的是大江大河之水日夜不息地向东奔腾，流入大海之中，大海却没有满而溢出的时候。
《列子》中有言：在极东之地，有一深谷，名曰归墟，江湖河海之水尽皆汇聚于此，九天银河之水也垂降于此，但归墟不因水多而溢，也不因水少而枯。
在归墟上浮着五座神山，依次为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每座山皆高三万里，方三万里，山上有仙人鼓翼而飞，又有黄金白玉建造的仙宫，更有能让人长生不死的仙药。
每座神山之间相隔七万里，神仙们在海潮上来去，从这一座神山到那一座神山，需一天的时间。最早的时候，神山是在海上漂来漂去的，神仙们担心神山会漂走，就上奏天帝，请他想个办法。天帝便派了十五只神鳌下来，分作三队，每队五只，轮番用头去撑住神山，不让它们漂走。可是，那时有一个龙伯之国，那里的人都很大，他们几步就走到了神山的地方，用一根钓杆，一下就钓走了六只神鳌，于是，岱舆和员峤便随着海潮漂走了，为此而搬家的神仙，以数万计，到如今，归墟里其实只余三座神山，那便是方壶、瀛洲和蓬莱。
白发仙饮下杯中的美酒，说出了这般话。
“北离设东笈海事府，雪松长船每年出海，据说就是为了寻找三座神山。”紫衣侯说道。
离海无尽，最东之尽头是为归墟，世间最北的又是何处？北面是神山昆仑，越过昆仑又是何地？
“冥夜之邱，纯阳之陵。”虚竹轻声说道，“极北之地终年黑暗，据说有一条龙嘴中衔着蜡烛守在那里。”
“大师说笑了。”紫衣侯与白发仙笑了起来，“哪里会有一条龙为了一点光明而守护在黑夜里。”
传说数百年前，有四大世家，分别为北境苏家，南境吕家，西境叶家，东境莫家。他们居住在四极之地，守卫四方，抵御着四境之外的敌人。他们就居住在黑夜里，守护那一点光明。
“西境叶家？”虚竹轻声说道。
叶安世摇摇头，说道：“一场旷世大战，四境之外的敌人退去，而四大世家存活者也不及两成，这两成人也流散世间。我姓叶，却不一定就是守护家族叶家的人。”
“四境之外，极境之地。”虚竹听了喃喃自语，悠然神往。
“那种地方自有仙人居住，不得首肯，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如水中花月。”白发仙想起教中的典籍，说道。
“这个世界真的有仙人吗？”虚竹问道。
叶安世摇摇头，“若你真的想知道，一者你可以去问问百里东君，他曾去过海外仙山，只是如今他已经不见踪影，二者你可以去询问天启钦天监，监正齐天尘。”
百里东君是仙人苏白衣的弟子，曾经去过海外仙山，监正齐天尘是仙人莫衣的师兄，这是他们知道的距离仙人最近的两人了。
仙人之说，古今皆有，年老的皇帝、位高的权臣，都想着见仙人一面，求一个长生不老。
仙人，人与山也，或许不过是居于高山之人罢了，先为人后为仙，人有所求，仙就没有了吗？
虚竹想到这里，又是饮了一口酒。今晚的酒饮得多了，即便是他竟然也有几分醉意。
“看来虚竹兄要离开了。”叶安世看着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内心。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虚竹晃晃酒杯，叶安世见此，拿起白玉酒壶，替他斟满。
“佛门讲究一个缘字，缘起则聚，缘散则分。你我他日有缘，自然还会再见。”
“缘分……”叶安世念着这两个字，忽然放声大笑，说道，“我倒是不信这缘分，若真要心有所想，自当自己去追寻，哪里是等缘分两个字砸落在头上的？”
他转头看着他，目中有光芒流淌，说道：“虚竹兄，你们天涯分别，自当江湖再见。”
山下的天外天弟子们听到山上的宗主畅快大笑，也跟着开心起来，他们跳着舞，唱起歌。
有漫天的细雪伴着粉白的梅花从天空飘落下来，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着年轻的小伙子与姑娘们粉红的脸颊。
白发仙与紫衣侯看着眼前两个坐在梅花树下的年轻和尚，宛如天之皓月，繁盛之梅。
无论是他们的宗主叶安世，或是半步神游境界的虚竹，即便放在十二年前也该是那风华绝代的公子。
他们出手揽过天上的细雪，出手接住飘落的梅花，一招手，天上圆如玉盘的明月就降下丝丝缕缕的月光。
细雪、梅花、月光落于玉壶中，酿成了一壶酒。
有些酒越是经过时间的沉积，越是香醇；有些酒，则是饮在当下，一刻也不能够耽误。
四人斟下新酿的美酒，手中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仰头一口饮尽，一口清凉顺喉入腹，又有百般滋味流转心头。
“好酒！”紫衣侯拍手赞道。
听说雪月城大城主酒仙百里东君曾酿造有美酒“风花雪月。”一听就是风流无比，饮在当下，有若天成。
天启城的碉楼小筑有号称冠绝天下的美酒“秋露白”；雪月城东归酒肆有七盏星月酒，绝世无双。
但是总有些美酒，不敢说绝世，但饮在此时，却是最美的时候。
叶安世与虚竹纵情饮酒，忽然奔走来平台栏杆处，一跃而起，伏身飞下。
白发仙紫衣侯连忙惊呼，这是北境第一峰，高入云端，可达万仞，云雾绕于山腰之间，最为绝世的轻功高手也不敢上下。
虚竹伏身飞下，取来将要落地的一片雪花，又飞身而上，冲上高天，取来明月之中的第一滴月露，又去极北之处，摘来第一缕北风吹拂的梅花。
他眨眼之间又落在梅花树下，取来一个玉壶，将三者放于其中。以一缕北冥真气封口，挂于梅花树的枝头。
“酒酿成之时，就是再见的时候。”
虚竹醉醺醺地说道，说完就醉倒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