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徐郁礼回到医院,病房里空空如也,他正准备出去问问护士,结果就看见唐薇推着轮椅走进来,亲昵地说:“郁礼,阿姨在这儿呢,她想出去吹吹风,病房里太闷了。”
“嗯。”
徐郁礼看向卢媛,“妈,晚上想吃什么?”
卢媛看起来不太高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刚刚去见谁了?”
唐薇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徐郁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紧,“一个朋友。”
卢媛的眼睛忽然瞪得很大,“你骗我!连你也学会骗我了!”
“妈…”徐郁礼无奈地走过去,握住卢媛冰凉的手,“真的只是朋友。”
“他给你发的照片我都看见了,”卢媛带着恨意,“他是不是想勾引你,果然是贱人,都一个货色。”
唐薇俯下身,从后面揽住卢媛的肩背,“阿姨,别生气啦,你刚刚不是说想要看电视剧吗?快开始了,我帮你开电视好不好?”
卢媛的神情平静了一点,“好,谢谢小薇。”
卢媛坐在病床上,唐薇给她切了水果,她捏着水果往嘴里送,被剧情吸引了注意力。
徐郁礼跟唐薇站在病房外。
“你到底想做什么?”徐郁礼冷声道。
唐薇靠在墙上,抱着手臂悠然自得,“我有钱,性格又好,长得也漂亮,跟你合作,你不亏。”
徐郁礼面色冷峻,侧脸棱角分明,“我不需要。”
唐薇放轻了声音,“你真的不需要吗?你妈妈治病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你还能再拿出几十万吗?凭你的奖学金?别说笑了。”
徐郁礼死死盯住唐薇得意洋洋的脸,“就只是名义上的情侣,对吧?”
“对,三年期内,你不得跟任何人产生暧昧关系,”唐薇表情狰狞,“傅朗竟然敢威胁我,还把我的luo照发出去,想要损毁我名誉。”
“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即便是这样,我唐薇也是有人要的。”
“毕竟我们郁礼还是a大的学霸校草,你说呢。”
徐郁礼咬牙,“是。”
“这样就对了,况且你妈妈不是很喜欢我吗?说不定我们还能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唐薇眼波带媚,笑得很欢。
徐郁礼面色愈发冷,“这笔钱只是借,我会还给你的。”
“行啊,有骨气。”唐薇伸手摸上徐郁礼的脸,指甲划过面皮,她明显感受到徐郁礼的脸绷紧了,但在意料之中的是,他并没有躲。
夜里,徐郁礼陪床。
卢媛闹过一阵后终于睡熟,床板很硬,狭小,徐郁礼翻身,拿出手机,点开他未曾删除的对话框。
红色是很衬人的颜色,谢倦肤白,照片上的他很像一朵艳丽的红玫瑰,沾着晨露的水珠。
徐郁礼听见自己心脏沉闷的跳动声,指尖轻滑,他退出界面,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把手机翻放在自己胸膛上。
说实话,他有时候很怕看见谢倦的眼泪。
病房里很安静,忽然,卢媛在睡梦中低声痛哭,丝丝哑哑地抽泣,像是做了不好的梦,徐郁礼翻身起床,在卢媛病床前候着。
卢媛骤然睁开眼,对着徐郁礼,道:“徐屏,终于肯来看我了啊,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拆散了你和小情人,所以宁愿去死也不愿意陪着我?”
徐郁礼被母亲骤然恶毒起来的目光刺得一疼,他俯身向前,急切地问道:“妈,你说什么?”
卢媛的眼神慢慢清醒,她盯着徐郁礼半晌,神情已然清明,“儿子,你不会以为徐屏是什么好人吧。”
徐郁礼的身体阵阵发冷,“爸…他做什么了?”
回忆起往事,卢媛用力抓住徐郁礼的手,指甲抠进他的皮肉,“他啊…结婚后,还在外面跟一个男人厮混…你看,最后不就得到了报应,被车撞死了么。”
卢媛说着,开始笑起来,凌晨的时候,外头的天还是乌黑的,徐郁礼仿若被兜头浇下一桶冷水,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你每次把郁金香摆到我桌上,我那个心里啊,都恨得牙痒痒,但我不能说啊,我想,只要我儿子好好的,以后肯定不会像他爸一样,我就把事情都吞下来,一个人尝着这苦水。”
“但是…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卢媛的指甲愈发用力,深深嵌进肉里,徐郁礼手背疼得厉害,却忍着一言不发,“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男人!”
“你再跟妈说一遍。”
卢媛的眼神像一颗钉子,要把他钉在墙上,接受审判。
徐郁礼喉结滚动一轮,嗓子哑了,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会结婚,会让您抱上孙子。”
“不会…”徐郁礼哽咽了一下,接着道,“再和他联系…”
那一点微弱的期望也碎了。
卢媛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说:“郁礼乖。”
母亲的眼睛总是尖的,自己的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玩具,她都能第一时间看明白,但是能不能得到那个钟意的玩具,最终还得看她的意愿。
再漂亮,再合适,她不喜欢不同意,就不能要。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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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电影的钱已经打进卡里,谢倦照例是给自己存了一笔,剩下的取出来,发了一万块给徐郁礼。
徐郁礼没有收,有所感应似的,原封不动退回他的卡里。
谢倦终于知道他有多决绝。
那天见完徐郁礼,谢倦没有走,他就站在拐角处,然后听见了徐郁礼跟唐薇的谈话。
他本可以站出去,让徐郁礼不要答应唐薇。
可然后呢,他根本什么也办不到。
谢倦回到出租屋,有关徐郁礼的东西都已经被带走了,家里顿时空荡了一大半,谢倦走进自己的房间。
拉开抽屉,把银行卡收进去,抽屉里的东西不多,几个笔记本,一本书,还有那块徐郁礼送给他的金牌。
谢倦顿了顿,伸手拿起抽屉里的金牌,温凉坚硬的触感抵在掌心,又让他忍不住觉得难过。
城市里新年的气氛浓了,张灯结彩,红通通一片。谢倦今天穿的厚了些,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一个人走在街上。
过年时节很难搭到车,谢倦好不容易问到一个司机,结果对方报了两百的高价。
看他犹豫,对方二话不说就要走,谢倦忙不迭只好答应,“两百就两百,麻烦您了。”
司机宰到一个肥客,心情颇好,于是问:“小伙子,大过年的你跑去平杉镇做什么?”
谢倦看着窗外,面色有些寡白,“去见一个人。”
“也是,如今你们年轻人一年忙到尾,亲人之间见面的机会太少了。”
车子在平杉镇镇口停下,谢倦付钱后下车,可能是晕车,他再次来到这里,居然觉得腿软。
医院里很冷清,谢倦不敢太明目张胆,于是在旁边的店里买了一个黑色的口罩,和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压低帽檐,谢倦上楼,那间病房的门紧紧关着,他不确定徐郁礼是否在里面,只好在走廊上的公共座椅坐下,期盼能等到徐郁礼出现。
医院里空空荡荡,时不时有护士医生经过,但都是忙忙碌碌,压根注意不到角落的谢倦。
等久了觉得冷,他就搓搓手,然后把手塞进口袋里,微微弯着腰,拢聚暖意。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人开门,最先出来的是唐薇,戴着一顶红色的毛线帽,上面绣着一只麋鹿,脸色红润,面带笑容。
紧接着是推着轮椅的徐郁礼,带着一条同色系的围巾,面容清癯,脸上有些微的浅笑,身形高大,刚刚好能笼罩住娇小可人的唐薇。
一副暖意融融,阖家欢乐的场景。
谢倦耳朵嗡嗡的,听不清他们的对话,明明知道这是假的,可还是忍不住感到酸涩和难捱。
电梯门打开,忽然想起卢媛的暖手宝没有拿,徐郁礼弯腰,温声对卢媛说:“妈,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给你拿暖手宝,外面冷。”
卢媛越来越不爱说话,常常是呆滞地坐着,反应很慢。
唐薇道:“你去吧,我陪着阿姨在这里等你。”
徐郁礼看了她一眼,“嗯,谢谢。”
谢倦低着头往外走,抬头的一瞬间,忽然看到徐郁礼去而复返,当即就僵直了身子,但又想到自己戴了口罩和帽子,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因而放下心来。
擦身而过,徐郁礼没有发现他。
谢倦松下一口气,加快脚步就想离开。
然而,他的脚步因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倏地止住。
“谢倦。”徐郁礼开口喊道。
他就站在谢倦背后,不到两米的距离。
谢倦忽然有些不敢回头,但他还是回头了,摘下口罩,谢倦垂着眼皮,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嗯,是我。”
徐郁礼没有责备质问他,也没有对他冷脸相待,反而语气十分平和,说:“既然你来了,我就现在把请柬给你吧,也省得我再去找你。”
“请柬?”谢倦的蓦地揪紧心脏,他直觉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宁愿徐郁礼对他生气,这样他还能感受到自己在徐郁礼那里还有一定的存在感。
可现在,徐郁礼都不屑于把时间浪费在生他的气上了。
徐郁礼走进病房,不一会儿便走出来。
这个场景和那天晚上莫名重合起来,徐郁礼捡到谢倦,进房间给他拿换洗的衣服,隔着一张门,谢倦的心都是一样的忐忑不安,因为他并不知道门后等待他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不好的消息。
红色的一张请柬,徐郁礼递到谢倦面前。
谢倦看着徐郁礼手上的那张东西,声音发抖,“是喜帖…吗?”
“嗯,”徐郁礼说,“欢迎你来。”
谢倦道:“你和唐薇,是真的要结婚吗?”
他企盼着徐郁礼说不是,能告诉他所有真相,让一切回到起点,让他们重新开始。
徐郁礼抚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语气里溢出甜蜜,“对,小薇说想早点结婚。”
谢倦咬着口腔内壁上的嫩肉,死死地盯着徐郁礼,“你没骗我?”
“没有。”
“是不是为了让我不喜欢你,你才想出这样的方法?”
徐郁礼很平淡地说:“不是,你想多了,谢倦。”
谢倦抬头,眼眶通红,他把喜帖塞回徐郁礼手上,再次看着徐郁礼的眼睛,决绝地说:“我不会去的,我也不会祝你幸福。”
小心翼翼地到来,失魂落魄地离开。
谢倦尝尽了酸甜苦辣,他身体里有一团火苗正在慢慢消亡。
徐郁礼停在原地,翻开那张空白的喜帖,声音很轻,“还是没猜错你…”
唐薇等了挺久,看见徐郁礼过来,抱怨了一句,“你怎么去那么久?”
徐郁礼轻咳了一声,嗓音低哑,“上了个厕所。”
他不露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重新接过轮椅,“我们走吧。”
卢媛忽然开口道:“郁礼,希望你记得妈妈说的话。”
“嗯,记得。”
卢媛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但徐郁礼听懂了。
“郁金香放久了会腐烂,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买。”
徐郁礼怔了一下,道:“好…”
唐薇困惑道:“什么郁金香?”
徐郁礼摇摇头,“走吧,电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