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白皮书
二楼小阳台, 人的影子被赛训室的灯光拉得很长。
“所以……”夏凉说，“教练的意思是，整个赛季, 我都不需要参加训练赛？”
夏凉不会忘记，曾经他就是坐在这里观阅kl青训营开幕仪式的,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懵懂无知的牛犊, 他察觉得出金炎彬对自己的态度。
面上说得再好听，实际的意思是：作为一名截瘫患者，你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足够养家糊口了, 不要再占用坑位, 挑战不属于你的荣誉了。
金炎彬背靠护栏, 从口袋掏出一支电子香烟。
白雾飘散。
“是的，那对你来说太辛苦。”金炎彬说。
“为什么？一场都不行吗？”夏凉说。
“这是管理层的决定，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金炎彬说。
夏凉低下头，抠拨着手机壳。
一小段安静的时间里, 他考虑了很多。
刚听到这个消息，他很意外, 以为是自己哪里触犯了俱乐部的规定, 才会被惩罚。再过几分钟, 他渐渐明白，训练赛资源有限，替补每多打一场, 首发就要少打一场，而替补真正能上场比赛的几率又小，所以不该占用太多训练赛资源。
这是情理之中。
可, 连一场都不行吗？
夏凉想到了白皮书。
不是的。
他不甘逆来顺受，身体是他自己的，哪怕确实要付出代价，他也应该有取舍的自由和权力。想清楚这些，他果断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主动争取。
夏凉在组织语言。
金炎彬显然不知道这些，只当已经完成了通知，余下的便是安慰安慰。
“你来一队，生活还适应吧？”金炎彬说。
“都挺好。”夏凉说。
金炎彬笑了笑，往赛训室的窗玻璃指去：“那就好，角落那只猫，胖乎乎的，之前一直是wind在照顾，现在新赛季就要开始，怕他没空，得多麻烦你。”
塔雅是猫舍英短的名字，去年做的绝育手术，被肖臻荣调教得性情乖顺，逆毛撸都不会跑。
“好是好。”夏凉说，“可是教练，我不是闲人，一个文化课委员已经够了。”
“听文斌讲，你的直播做的也不错。”金炎彬说，“收入应该不菲呢。”
“我直播的时候只打rank，不打娱乐局。”夏凉说，“而且那是因为，按规定，我必须比队友早两三个小时回宿舍休息。”
“嗯，嗯。”金炎彬点了点头，“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得见，行，回去吧。”
人影从窗前走过。
夏凉转过轮椅，叫住金炎彬。
“金教练，我还有话，与你商量。”
金炎彬停在门前。
“说吧，你有什么困难，我很乐意帮忙。”
夏凉说：“那本白皮书，白皮书，第……”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刚才看过的白皮书，明明有几条似乎能用得上，却怎么也想不起。
正是这时，门把旋动，金炎彬脱开手。
季天砰地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一章第二小节。”季天说。
“你不训练，在这里偷听做什么？”金炎彬说。
“金教练。”季天说，“白皮书对npl替补的资格有要求，上个赛季至少应有两场训练赛记录，所以，你不能就这么取消夏凉的训练赛。”
夏凉和金炎彬都怔了一下。
金炎彬先回过神，说道：“那只是赛事方为联盟化的十二支俱乐部提出的建议，具体在施行时，还应当以实际情况为准。”
夏凉深吸一口气，划开手机。
“教练，能允许我当着你的面，打个电话问一下吗？”夏凉说，“辰哥，嗯，前二队领队张明辰，他现在就在赛事方的天选计划营地担任顾问，他会了解的。”
金炎彬轻轻笑了声。
“好，没问题，你问吧。”
拨通之前，夏凉瞥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23:32
已经很迟了。
他开启免提，心也跟随着嘟，嘟，嘟加速跳动。
他不知道张明辰会不会接这个电话，也没把握张明辰听到诉求之后能不能给他支持，但他确定的是，如果不这么试一试，那就连希望都没有。
“夏凉，出什么事了？”
三下响铃，电话被接起。
“辰哥。”夏凉抓住手机。
“怎么这么晚挂电话，基地没人吗，需要我找人过去吗？”张明辰说。
“辰哥，他们不让夏凉打训练赛，这不是违规吗？”季天说，“这会儿金教练也在，我们就三个人，你评理。”
张明辰大概听清事由，顿了顿，说：“你们不要吵，把电话给金教练。”
金炎彬收起电子烟，接过来。
“明辰啊，我记得nck之前所有的替补，也没说一定要打训练赛，都是酌情。”
“是这样。”张明辰说，“金教练，白皮书的‘建议’属于‘选手身份要求’这个性质，没有训练赛成绩的话，就不能作为替补报名单，在这一点上，npl确实比较关注替补选手的权益，和nck还是有些差异的，不好意思。”
金炎彬说：“可这毕竟是‘建议’，没有成条例吧。”
“今年的建议，如果没有负面反馈，明年就会转为条例。”张明辰说，“当然，kl不履行，自然就是负面反馈，我们会通知所有层面对问题进行讨论……”
金炎彬说：“我中文不太好啊，说简单点行不行。”
张明辰说：“意思是，闹大不好看。”
金炎彬说：“明辰，你，真厉害。”
张明辰说：“我为kl着想。”
“那没问题。”金炎彬说，“谁不是为kl着想？可以啊，训练赛让文斌安排就是，但既然你们管的这么宽，和nck的那四场，我看也就让给npl好了。”
电话那头，张明辰不说话。
张明辰不能说话，因为这已经是kl一队的私事，再说即是越界。
金炎彬笑了笑，把手机还给夏凉。
一句把npl，轻描淡写，扼住里外三人的喉咙。
夏凉挂断通话。
“辰哥，谢谢你。”
“好了，季天，回去训练。”金炎彬扶住窗台，扯了扯衣领，“我受杨经理之邀，辞去薪资四倍于现在的工作来到kl，呵，我图什么？我是魔鬼？”
“不打韩服就不打，你以为我们怕？”季天说，“一个顶你全家。”
“季天。”夏凉拉住季天的胳膊。
夏凉明白和nck打训练赛的重要性，只有不断和最顶尖的俱乐部打，才能不断总结提高，这个道理，在晋级npl的时候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若是身体原因尚可一争，可，他不想因为一己之私，影响整个团队的训练。
“这样吧，金教练。”夏凉说，“春季的训练计划已经安排好，我就不节外生枝了，但是……我要是直接上常规赛赛场，依然表现好的话，那么夏季赛赛前，我请求管理层，参考白皮书的建议，补给我两场韩服的训练机会。”
金炎彬看着夏凉，久久没有发话。
“说话啊。”季天催促。
金炎彬长叹一口气。
二月的夜冷，晶亮的窗户蒙上一层水气。
“没有人愿意做魔鬼，夏凉，你让我心里很不好受。”金炎彬说，“我只是以常人的思维，认为，你真的不应该出现在电子竞技这么残酷的环境里……”
“我愿意，我追求。”
夏凉的眼睛微红，却没有眨，只生疼地睁着。
“好吧。”金炎彬说，“你刚才说的话，我答应。”
“再说一遍，我录音。”季天说。
金炎彬问都没问，走了。
夏凉与金炎彬之间关于训练赛的“谈判”，最终以双方各让一步为条件，达成共识。
叮叮叮~~~
次日，晚七点，赛训室铃声响起。
晚餐过后，全体队员都在自己的机位上领到了一份纸质考卷，经过一个小时的奋笔疾书，他们即将交出自己的学习成果。
季天奔走直呼：“交卷了交卷了，都不许再写了！！！”他一边呼，一边纵容上野互动、辅助窥屏、中单脏兵……直到所有人都作弊成功，才收齐考卷。
孙跃然站在旁边，看热闹。
改卷的时候，红笔圆珠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夏凉惴惴不安。
这种沙沙的声音，和他习惯了的鼠标键盘击打的声音，截然不同。
夏凉时不时撑住桌子，支起身，朝前面探望。
季天咬笔头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卷面反光，分数看不到。
“别担心啦，夜神~~~”林日升说，“不会有人真的被扣绩效的，孙跃然看都没看季天改卷，肯定放水~~~”
夏凉苦笑。
他打了小抄，不愁自己不及格，只是有些心酸。
什么时候起，就连这几行字都变成了束缚他的茧蛹。
他感到遗憾，感到失落，感到怀才不遇，他想，自己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再抬头仰望那颗引路星，似乎越来越遥远了，何时，他才能够着呢。
他期待着春季赛早日打响。
526版本的碧洛和娜塔莎正等待召唤师的驾驭。
他必须凭自己证明自己。
“喏，夜神，90分”
卷子飘落桌头。
夏凉回过神，看到季天已经把成绩录入电脑，然后发卷子下来。
90分是平均水平。
成绩最好的林日升，99分，只错了一道选择题。
成绩最差的是朴东烨，因为不会写字，但还是勉强被季天拼凑到了及格分。
“谢谢季神。”夏凉笑着说。
季天拿起夏凉的小红花印章，往自己的单词卡上戳了一个印，表示偿清人情，毕竟在最初的两个星期内，小吴和小林两位老师都只布置他们熟识音标。
夏凉说：“我是谢谢你，和我一起面对金教练。”
季天说：“也没帮上忙，光顾着叫阵了。”
夏凉说：“到平城，请你吃老火锅。”
季天笑说：“好啊，但不能再吃辣。”
夏凉说：“吃麻酱。”
季天说：“一言为定。”
规范考试、文化课、新赞助……因为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开始，2015在每个队员心中都平添不少分量。这是kl首次以两支队伍参战的一年，是破茧活跃用户又突破历史新高的一年，也是举办地首次离开沪城、落点北方的一年。
严苛的训练接踵而至。
夏凉虽然不打训练赛，但每局都会和首发队员一起复盘，积极参与到之后的模拟训练中。他和季天一起把冼时初的魔方公式带入了新的团队。
二月下旬，npl春季赛在国都平城正式打响。
kl的两支队伍同时出发，当天，抵达首都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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