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中岁月（四）

    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这是云染被困在这间小小厢房的第一个月。

    真不知她那个爹爹是如何寻到这个荒无人烟又鸟不拉屎的深山，方圆十里竟是找不出半片热闹的影子，整日在她身边作伴的只有裴娘，还有两个小丫鬟，是裴娘一手教养的徒弟，分别叫做橘春与季秋。而与其名曰为陪伴，还不如叫监视比较合理。

    比如两人一左一右盈盈立在床榻边，时间已长达半日之久，云染在床上躺的人都麻了，实在受不住沉默，才将自己的脑袋闷进被窝欲逃避现实，可还没几分钟，便被人急急掀开被褥，且啜泣道：“小姐，请您千万要坚强，不要再自寻短见来吓唬奴婢了！”

    这位表演力度堪称国家级的戏精乃是橘春，大约比云染大了三四岁，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模样，喜怒哀乐就差用笔写在脸上了，也是最放心不下云染的，动不动就送来担忧的小眼神，好像云染下一秒就要咬舌自尽了一般。

    “你这样吵吵嚷嚷的，小姐还怎么歇息。”右边，冷美人淡淡开口了，这季秋比两人年长了几岁，宛若邻家大姐姐，生了副清秀温婉的好容貌，却是个沉静的性子，刚好与橘春截然相反。平时也只顾做分内的事，不愿与云染过多接触。

    云染忍无可忍，从被窝里跳了出来，“不是我说你们，先是怕我上吊，把屋子里的衣缎全收了起来。又是怕我触壁，把我的额头用破布绑得严严实实。”说着指了指额头，果真结实地缠着好几圈厚布，不说还好，这一说，模样愈发过于滑稽，橘春与季秋看了也有点想笑出声，她见状，无奈道：“我看起来像是会轻而易举自寻短见的人吗？”

    两人齐齐点头。

    云染叹了口气，其实如今这局面，都怪那真正的云染，常年不言不语也就算了，性格还冷漠古怪，与俞夫人闹掰之后，偏偏那俞夫人的女儿俞姝容特别爱粘着云绰，云染便逐渐看她不顺眼了，平日里几人又是朝夕相处，那俞姝容当然也不是个好惹的，两人便没少私底下互相使绊，而云染经常落于下风。

    生来胆小慎微的她，又不敢将这些事告诉正在用功苦读的云绰，只得独自默默地哭泣伤心，丫鬟们看在眼里，自然是觉得自家小姐内心脆弱无比。可谁知俞姝容并不罢休，为了报复回来，终于在一日，竟偷偷将云染给推到河里去了，因着四周无人发现，随后家中便传了开来，是云染自己不慎跌入河中的。

    当然，这些都是当日唯一的目击者季秋暗自告诉裴娘，裴娘再斟酌着告诉云染本人的。倒不是她们不想解决此事，只是缺乏证据，俞夫人又是当家主母，云家的人还得靠她照顾帮衬，实在难以正面和俞氏母女发生冲突。说到这里，云染想起那美丽的裴娘常常哀戚地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要是老爷能早些日子回京那便好了，已是快十年了……”

    云染心下一动，突然翻身下床，一手指着额头，一边说道：“把这个给我拆了。”又对季秋道，“拿一件稍微好看点的衣裙来。”

    季秋并不多问，只福了福身，便去翻箱倒柜了。倒是橘春连忙应声上前：“小姐，你这是？”

    橘春忧心忡忡地望了眼服侍多年的云家小姐，还是那张稚气未脱又稍显婴儿肥的姣好面容，不知日后会生得多倾城绝代，只是那双素来低垂的谦和眼眸之中，竟莫名多了份自信狡黠，让橘春有些许陌生，总觉得从河里爬上来的小姐有些变了，却又没变。

    只见云家小姐很快穿好了衣着，轻盈地迈着步子走向窗边。她望向窗外风景，背对着两位丫鬟，姿态模样俨然已是一位小少女了，绯红的樱唇轻启，笑道：“橘春，去把那俞姝容请来，就说，本小姐找她喝茶。”

    橘春当即俯身说是，正要转身出门，迎面却见已有人将门一把推开。

    “某人前脚刚从水里跟个落汤鸡似的爬上来，后脚还有心情来找我喝茶叙话，云大小姐可真有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