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到底要弄哭人小姑娘几回……
“喜欢我啊”
这四个字突如其来, 又自作主张和简星疏那句“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叠在一起,激得岑枳脑子都混沌住。
脚后跟僵硬地贴紧墙根,都忘了其它反应。
贺知野慢腾腾地俯下身, 气息极具侵略性地压低, 像是要看清她的表情,微垂的睫毛尖轻撩了下, 强硬地对上岑枳视线, 似笑非笑地问她“没想清楚”
这么近距离的对视, 岑枳的确什么也想不清楚。她本能地颤开视线,后脑勺抵着青砖墙, 机械地偏开脑袋, 心脏有种已经在嗓子眼跳动的错觉,脑子却组织不出半个字来回答。
少年却没打算放弃要她的答案一样, 像个耐心极佳的捕手,头微斜, 一点一点慢慢靠近。
岑枳呼吸一滞。
贺知野唇微勾,鼻尖都几乎要和她鼻尖贴到一起, 活像个轻世肆志的大少爷, 嗓音低而缓,带上褪了少年感的轻哑“我帮你想”
他整张脸浸泡在青灰色的月光里,长睫像乌鸦的羽毛,黑沉沉地压住他瞳光。仿佛冥神赫尔生出一张完整的温和美丽的脸,身体却被恶灵占据。
岑枳蓦地一凛,没被控制的那只手下意识去推他,唇微张,终于找到声音“贺知野你先”
可她右手腕被贺知野反剪过头顶压着,左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扣住, 腿被他膝盖别在墙上,整个人像一只被人强行掰直的小虾米推人的手还滑稽地挂着一包糖炒栗子,完全使不上劲。
少年攻击性的气息和额角的血腥气混杂在一块儿,直往她呼吸间钻。
这种彻头彻尾被人压制掌控的感觉,和贺知野沉默到漠然的状态,终于让岑枳升起莫名惧意,本能挣扎起来“你先放开我”
毫无章法的挣扎下,某种奇异的触感无意间蹭过颈侧动脉,岑枳颈窝烘地一热,僵住。
贺知野一顿。
一时间,紧张、困惑、慌乱,混杂着一丝奇奇怪怪的羞恼,还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委屈悉数涌上,搅得岑枳处理器都快烧掉。
岑枳不受控地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呕”
非常没出息地和小时候一样,生理性干呕起来。
贺知野滞顿地定格,空气都凝滞。
“呕”干呕的感觉起来,一下是止不住的,岑枳很怕自己真的吐出来,用力推了下不再动的贺知野。
贺知野闭了闭眼睛,侧颊和下颌的肌肉线条绷紧,额角伤口压在墙面上碾过,侧开身,慢慢松开她手腕。
岑枳顺势往前踏出半步,拱起上半身摁住胃,又干呕了两下。
贺知野垂下扣着她肩的手,干脆彻底放开她,头微歪,斜身靠在墙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地垂下眉眼,看着岑枳毫无顾忌地蹲下身捂住嘴,控制着别让自己吐出来。
小姑娘又干呕了几下,呼吸有点儿重地缓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贺知野盯着她发心,平淡地问“你也觉得挺恶心的吧。”
岑枳一愣。
慢吞吞地抬起头。
“我没觉得恶心。”她轻声说,“我只是突然碰上没接触过的,也不在预期之内的事情,会有点本能的应激反应。”
月色下,小姑娘蓄了一层薄薄泪光的眼睛,清凌澄澈。
贺知野盯着她,垂在墙侧的指节,有些僵硬地蜷缩了下,什么也没说。
岑枳顿了会儿。
“我也没哭。”她嗓音有点儿哑,“就是干呕,带出来的一点儿生理眼泪。”
贺知野心脏像被人轻捏了一下,说不上来的闷。
他声音低沉“不用替我找借口。”
岑枳看了他一眼,有点儿小委屈,却很认真地小声告诉他“我不说谎的。”
贺知野紧紧盯着她,睫毛微动了瞬。
谁也不再说话,整条巷子安静得像一帧暂停的影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知野站直,像无奈,又像妥协似的轻叹语气“起来。”
岑枳“唔”了声,虽然乱七八糟的情绪还缠在她脑子上,但的确是先离开这儿更合适。
她撑住膝盖想要站起来,却不知道是腿麻了还是重心没掌握好,像个不会中国蹲的外国人,“嗳”了一声往后仰。
“”
贺知野拽住她胳膊。
岑枳下意识两只手一块儿,一把扯住他卫衣外套。
那袋栗子像个结实的链球,哐叽一甩,闷声砸在贺知野胸口。
“”
就刚刚那么复杂的局面,小姑娘都没舍得把这袋糖炒栗子脱手。
贺知野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但又因为她这样神奇曲折,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和精神状态,让俩人之间本应有点儿尴尬和微妙的气氛,变成不再那么凝滞。
“谢谢啊。”树袋熊似的扯着贺知野直起身,岑枳松开他。
贺知野面无表情,扯了下被她拽下肩膀,拉链都滑下去一截的卫衣。
直到视线一矮,看见她衬衣领口。
贺知野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下,头微偏开,扯下外套拉链,声音低淡又平静“转过去。”
岑枳眨了眨眼“”
你怎么还开始脱衣服了呀
三秒钟后,意识到不对劲,岑枳低头看了眼。
才发现自己衬衣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颗扣子。虽然不是很夸张,但还是怪怪的。
“”岑枳突然有些脸热,捏住领口,机械地转过身。
手腕上的袋子被人扯了下,贺知野低声“松手。”
“哦哦。”岑枳手腕转了转,重量一轻。
胳膊轻轻被人提起来,塞进袖管里。
“手。”贺知野又说。
岑枳顿了下,松开捏着领口的手。
整个人被罩进宽宽大大的外套里。
肩膀被一扣,人被贺知野转回去。
少年眉眼压得极低,沉默地弯身,扣好外套拉链,直接帮她拉到最顶端。
岑枳眨了眨眼,看着他身上的短袖t,讷讷道“你不冷吗”
贺知野看了她一眼“冷。”
“”岑枳张了张嘴。
这回答,怎么和她陪戚舟看的偶像剧不太一样她手指头慢慢搭上拉链扣子,心说那要不还你
贺知野偏了偏下巴“对面就是商场,买件新的。”
眨巴了一下眼睛,岑枳放下手“哦哦。”
岑枳跟在贺知野身后,这才发现他对这一片挺熟的。
哪个巷子口怎么绕,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岑枳鼓了鼓腮帮子。
没两分钟,目之所及就重新热闹喧哗起来。穿过一条马路,跟着他进了商场。
贺知野却把她带进了女装柜台,扫了一眼货架,把岑枳拉过去,问她“这行吗”
岑枳嘴微张,浅浅露出下排两颗小尖牙“”
“”
贺知野从她脸上看出了“你还有这个癖好呢”,“你要实在想穿也不是不行吧”,“做人知道太多秘密,是不是活不长”的渐进式思考来。
贺知野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你穿。”
岑枳眨眨眼,看向那件和她身上款式差不多的白衬衣“哦。”
贺知野“”
这语气听着,多少带点儿小失望啊。
柜员小姐姐热情迎上来“妹妹要试试吗我拿件小码的给你。”
“好。”岑枳笑眯眯的,“谢谢姐姐。”
岑枳进试衣间,衬衣大小正好,她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又有点不舒服地探手去后背。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打开试衣间的一点门缝,探头探脑小声问“姐姐,你能进来一下,帮我剪一下商标吗”
“啊”柜员小姐姐看了眼贺知野。
贺知野在沙发上抻腿斜了斜身,拿出钱包,起身“麻烦开单吧。”
“好的,您稍等。”
贺知野拿着单据去收银台。
付完款回来,试衣间的门还关着,贺知野重新坐回沙发。
隔着门,里面有小声对话。
“妹妹,你这手腕虽然你男朋友是挺帅的,但这要不要帮你报警”
小姑娘手腕一圈儿红痕,衬衣扣子还扯掉了一颗,仔细看,眼圈还有点儿红呢。那帅哥额头上还有和她搏斗的伤痕证据十分确凿
岑枳吓了一跳,赶紧说“不是,不是”
贺知野没有任何情绪地垂下眼。
却听见岑枳很认真地和柜员道了谢,然后说“他不是故意的哦。是我自己的习惯,所有商标和扣子上的线头,都要剪掉。所以才这么不结实的。”
贺知野滞了下,慢吞吞地倾身,没太听清她们后面又说了什么,胳膊肘撑到膝盖上,垂下头。
从小到大,他从没和陆雅楠吵过。甚至很神奇地,即便耐性极差,却从没体验过任何失控的情绪。
就算在徐怀走后,面对陆雅楠看他跟看仇人似的恨意,他都像个局外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看她发泄。
就像是对方再歇斯底里,对他来说也像是隔在一个透明玻璃罩子外面。
属于视觉攻击,没有物理伤害。
他从前觉得自己这种状态真挺神奇的。
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人格分裂。
但这种情绪状态到了小姑娘面前,玻璃罩子却成了一层字帖上覆的拓写纸。
看起来朦朦胧胧,却轻轻戳个手指头就能捅破。
徐怀出走这件事,他似乎没有任何抱怨的立场和权利。
毕竟那句“这个家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的确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谁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陆雅楠,贺宏骏,还有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亲戚。
甚至马嘉悦和杨垚,也只是站在他的立场理解他。
觉得这么多年,他有这样的念头,再正常不过。
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或许就是故意的。
潜意识里,就是想让徐怀消失。
此刻他明明也知道,小姑娘说的“他不是故意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
但就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些被人无条件信任的错觉来。
仿佛盖在他周遭的那个玻璃罩子,终于被人小心撬开一角,让他有了喘一口气的机会。
贺知野直起身靠进沙发里,闭上眼,默然仰起脸,手指头盖住眼睛。
片刻后,神经质似的笑了下。
俩人是走回去的。
岑枳拎着柜员小姐姐帮她装好的旧衬衣,贺知野还拎着她那包栗子。
行人道上,岑枳揉了揉鼻子,瞥了眼他重新穿回去的卫衣,小声说“你今天,衣服上有烟味儿。”
她见贺知野拿过烟,却没见他抽过。平时也几乎闻不到他身上有烟味儿,今天就格外明显。
贺知野神情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寡淡“你也有。”
岑枳一愣,轻“啊”了声,着急慌忙地站定去摸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简星疏说的是“到家了给我个语音”,她现在还没到家。于是又轻松下来,很自然地说“不是我抽的哦,是小是简星疏抽的。”
话正说着,还没给贺知野反应的时间,简星疏电话就来了。
岑枳盯了两秒,接起来,嘴唇紧紧抿着,生怕自己喊出“小叔叔”。
“还没到家”简星疏劈头盖脸地问,手机对面还有诸如“来啊拍死我啊老子怕你就跟你姓”之类的背景音,“哪儿去了”
岑枳老实“商场,买衣服。”
简星疏“”行吧。又是小姑娘的把戏,逛街去了。果然不适合他。
“赶紧回去,”简星疏说着,又捂了下话筒,岑枳似乎还听见了他晃脑袋躲避什么东西时摇出的水声,“操哪个傻逼扔过来的晾衣杆儿”
岑枳“”要不你,还是专心打架吧。
“赶紧回去,到家发个语音。”简星疏加快语速交代,“要逛我下回下回雇人陪你逛。行了挂了”
嘟
“”岑枳张了张嘴,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程序化地说,“好的,再见。”
放好手机,岑枳看着面无表情的贺知野。
她觉得,贺知野好像很想知道这是谁。
“x”岑枳你进步了小字都没有说出来只发了个声母就打住了
“嘻,嘻。”岑枳顺着声母发音凹了个合理发音,然后说,“是简星疏。”
“”
贺知野眼梢一抽。
嘻嘻。
还给他嘻嘻。
这他妈是得多高兴
身体里哪个地方莫名其妙地酸了下,贺知野下颌绷紧,松开,又绷紧,又松开。
最终胸腔起伏了下,凉凉寡寡地“嗯”了声。
“对了,这件衣服,”岑枳点开微信,“多少钱,我转给你。”
贺知野瞥她,淡声“手机丢了。”
岑枳微张了下嘴“那你,电话多少,我存一下。等你买了新手机,我转给你。”
贺知野漫不经心的“号码不一定还用。”
“”
岑枳捧着手机,莫名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当街拦住帅哥要微信,被花式婉拒的可怜人。
行吧。
岑枳收好手机,很认真地说“那我,请你吃饭。”
贺知野撩了她一眼,没应声。
街道往来,俩人并排,继续朝前。
“你怎么,也会去那边呀”岑枳有些好奇。也和她跟简星疏一样,去吃饭吗
贺知野压了下视线,声音淡沉“那片还没开发的时候,我哥喜欢带我去。”
岑枳微愣了下。
这好像还是贺知野头一回,在她面前提过自己家人。
她微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想了想,又说“你下次,要是还想去。可以提前叫我。我觉得那边,还挺好玩儿的。”
贺知野偏头,微眯了下眼睛,看了她一眼。
几步后,少年嗓子带着点儿缺觉似的沉哑“嗯。”
贺知野话不多,岑枳不提问的时候,他也没有多余的闲聊。
岑枳倒没有尴尬的感觉,只觉得两个人就算不说话,这种安安静静的氛围,也让她挺放松的。
仿佛街上的纷纷攘攘,陌生人投来的或怪异或探究的目光,对他们俩这团小小移动的范围,没有半点影响。
直到踱回西校门的商业街,远远闻见香味。
这个点了,有家店门口还排了十几个人的队伍。
岑枳好奇踮了踮脚张望“那儿在卖什么”
那家平时也卖小吃,但这个味儿的从没闻见过。
这东西的确是这一带特有的,贺知野说“热炉月饼。”
“月饼”岑枳看他。
“嗯。”贺知野看着她,开阖了下长睫,“他们家每年就卖这一天。”
“同桌,”岑枳拉拉他衣袖,“你今天吃月饼了吗”
贺知野瞥了眼她盯得眼珠子都不带转的小店“没。”
“那我请你吃好不好”岑枳问。
贺知野撩她一眼,半秒后“嗯。”
俩人顺利加入排队的人流。
岑枳站在贺知野前面,从队伍里歪出身子,看向那一个大锅,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鲜肉,豆沙,百果,蛋黄虾茸,大虾鲜贝”
“”
贺知野伸出胳膊,虚挡住她。
就这平衡能力,能不能长点儿心
这月饼长得像压扁的白色面皮蛋黄酥,再用红色颜料写上各种口味,非常一目了然。
岑枳研究完,站直,转过脑袋问贺知野“同桌,你吃什么口味的有”
“和你一样。”贺知野淡声,毫无痕迹地收回胳膊,抄进外套口袋里。
“哦。”岑枳眨眨眼,学会了抢答,“数量也和我一样”
贺知野“嗯。”
队伍动了下。
岑枳转过头往前走了两步,再次转回来。
“对了。”岑枳看向他帮忙拎了一路的糖炒栗子,“那个栗子,也分你一半呀。”
她和戚舟买了东西,都会分着吃,说这话再正常不过,所以神态自然又平常。
贺知野却眉心一抽。
他,贺知野。
为什么要吃简星疏的东西
“不要。”贺知野生硬道。
“啊”岑枳茫然。除了鱼丸,这还是贺知野第一回拒绝她的投食提议
“不吃。”贺知野面无表情。
“为什么不吃呢”岑枳挠了挠脸,好奇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
贺知野唇角绷直,眼皮子耷拉看着她,牙根都有点儿痒。
突然觉得简星疏老把他当假想敌死对头,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他面对对干一架这个愿望,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他。
“”
岑枳很努力地察言观色,眼睛盯着贺知野唇角,手指缓缓抬起,默默指了指前面那一锅热腾腾的月饼,慢吞吞地说,“待会儿,吃的,就能堵住我的嘴了。”
虽然也不太清楚贺知野听了这话为什么不高兴。可能是联想到那句“为什么不上清华北大呢是因为不喜欢吗”了吧。
觉得她在侮辱他的智商吧。
贺知野简直好气又好笑,偏开头,闭眼摁了摁太阳穴,生怕盯着她这张脸,能跟神经病似的绷着嘴角乐出声。
岑枳要了两只大虾鲜贝的,装在两只油纸袋里,分了一个给贺知野。
见他接过去垂手没准备现在就吃的样子,岑枳眨了下眼,像从前中秋还赖在他家吃晚饭的沈彦一样,举起啤酒罐子月饼袋子,非常真诚地对他说“中秋快乐同桌。让我们为友谊,干贝”
贺知野眼梢一抽。
这是,什么,破梗。
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起胳膊,和她那只友谊的象征,隔着袋子碰了下。
“那你也趁热吃吧。”岑枳举起月饼袋子,边走边啃了一口。
贺知野偏头看她。
片刻后,淡道“中秋快乐。”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祝福,岑枳却微愣了下。
就有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这话从她同桌嘴里说出来,如同佛龛里的神像突然开了口。
岑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笑眯眯地停下来“你是不喜欢边走边吃吗那我们站着吃完再走。”
贺知野都不知道她在高兴点儿什么,一天到晚的傻乐。
唇角轻翘了下又平下去,“嗯”了声。
岑枳盯着贺知野解决完月饼,贺知野动作自然地捏过她攥在手里的空袋子,扔进垃圾桶。
岑枳见他吃得一点儿都不勉强,笑眯眯地保证“明年,我还请你吃。”
贺知野盯着她,长睫沉缓开阖了下,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置可否。
离小区已然很近,路过商业街上的小药房。
岑枳偷偷看了眼药房,又看了眼贺知野已经涸在额角的血渍。
“你”最终还是没忍住,岑枳看了贺知野一眼,抬手,在自己额头的那个位置隔空指了指,轻声说,“这里,还是得处理一下。”
贺知野微滞,抄在兜里的指节僵硬地蜷了下,很低地“嗯”了声。
“你有药吗”岑枳听他不再抗拒,问他。又想起他感冒了一礼拜都不吃药,最后好了还要把她给的药攒着下回再吃,干脆大方道,“要是没有的话,待会儿你等我一下,我到家给你拿。”
贺知野“有。”
岑枳点点头“最好是碘伏,不会疼,还很容易干燥伤口。”又想了想,“别嫌弃它颜色不好看哦,毕竟你这么好看,留疤就不好了。”
她轻微强迫症似的症状,不允许她未来两年都对着贺知野留疤的刘海。
贺知野缓缓扬眉,瞥了她一眼,“嗯”了声。
岑枳家后院门口,贺知野很果断地把那袋栗子还了给她。
小姑娘本来已经去开门,又想到什么似的蓦然转回身,小跑了两步站到他跟前。
贺知野一顿。
“你不冷吧”
她声音很低,很慢,却带着点儿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忧惶,甚至朝他伸出手。
小姑娘经常会神游似的不在线,但这会儿的状态,似乎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嗯”贺知野滞了下,微眯起眼睛。
“”
岑枳被他的声音拉回神,手指头有点儿尴尬地停在半空,快要摸到他垂在身侧那只手的位置上。
就算大半个手心都被宽松的针织外套袖子盖住,露在外面的小半截手指头,还是出卖了她想摸摸男孩子手的意图。
贺知野垂眼盯着她,抄在卫衣口袋里的那只手伸出来,温温热热的指腹贴上她食指尖,一点点的交集,轻轻捏了捏。
“不冷。”他低声说。
贺知野到家洗完澡,翻出药箱找碘伏。
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居然没过期。也没拆封。
按小同桌叮嘱的要求,不嫌弃这个颜色难看主要是不能留疤,棉签沾了,撩开额发,微斜头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上药。
血渍已经被水冲刷干净,贺知野擦了两下,扔掉棉签,盯上那片褐色的斑迹。
镜子上还有洗完澡留下来的雾气,这会儿大片凝结,眼泪似的往下淌。
小姑娘瞳仁蓄着薄泪,有点儿小委屈,又认真诉说“我不会说谎”的画面,不受控地出现在眼前。
她甚至没觉得那片巷子,是让她不开心的地方,就算以后再和他一块儿去,也不在意。
所以那句“我没觉得恶心”,并不是安慰。
贺知野盯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突然不知道到底是她的哪句话,还是刚开学那会儿,小姑娘红着眼眶压着哭腔,倔强又执拗地告诉他“我才不走”的影像,
让他胸腔里酸软发涩地,仿佛陷进去一块。
贺知野倾身,撑住洗手台,眉眼压低,闭了闭眼眼睛。
浴室里暗暖色的光透过眼皮,他唇微翕动了下,某种奇异的触感就不由分说地重现。
贺知野阖着的眼皮触电似的跳了下,嘴唇一麻,喉结微动。
“”
闭着眼睛抬开冷水阀,贺知野掬了捧凉水拍到脸上,抬头,睁开眼。
镜子里的人凉水顺着额发滴落,额角上了药的伤口又得重来一遍。
许久,他头一下子泄力似的垂下去,颓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贺知野,你他妈真是出息了。
到底要弄哭人小姑娘几回,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