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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做人,不能三心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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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知野说完那句“随你”, 岑枳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话。

    这状态,整整持续了快一周。

    连马嘉悦这种与爱情绝缘的人,都感受到了两个人之间气氛微妙的别扭。

    周一下午第二节体育课, 岑枳出教室前,特意在位置上弯腰紧了紧鞋带。

    课上跑上周剩下那400的时候, 贺知野仿佛监督劳动人民干活的无良资本家, 气压极低地压着眉眼, 时不时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生怕岑枳偷奸耍滑影响生产进度一样。

    就这, 居然已经是俩人一周内最直观的互动了

    马嘉悦不好意思问岑枳怎么了, 更不敢问贺知野。

    至于为什么他枳姐鞋带那么紧跑得还是这么慢,他就更不敢开口问了。

    毕竟他爸爸的脸色很不好看。

    甚至比感冒最严重的那几天还难看

    他想不通。

    贺知野也想不通。

    他都说随你了。

    高度给予自主权的两个字,还要他怎么表示

    他完全不明白小姑娘生气的点在哪儿。

    就算是这句“随你”的前一句,逻辑重点也在“你要不想坐这儿”这个前提之下。

    况且这个前提, 也是基于小姑娘一而再的直白提醒和暗示

    老板娘叫我坐这儿的老高叫我坐这儿的。

    因为没位置了。

    贺知野实在不理解,

    怎么最后活像做错了事儿该被审判的人,反而是他。

    岑枳承认那天没给贺知野回应,是有赌气成分在的。

    其实她很少生气,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很容易误会别人说话的意思。所以常会反思,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但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可能就是这么巧了, 她像个被人不断打着气的气球, 贺知野最后那一下,正好把她撑炸了。

    其实她也挺后悔的。

    对她来说,这里完全是一个新的环境。可对贺知野来说,她也是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没道理让他在短短几天的相处下, 就得理解她迁就她。

    爸爸妈妈相处了几十年,还会经常拌嘴呢。

    她也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两盒药上过。

    指望贺知野发现课桌里的药,可以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就能顺理成章天衣无缝毫无拼接痕迹地和他说话了

    可贺知野没有。

    作为一名合格的大佬,一名超常发挥的学渣,他连书都没怎么拿过。

    更没发现她用心良苦,认真塞在他课桌肚最深处,生怕被人偷走似的两盒感冒药。

    和戚舟沈彦相处,除了不碰面的时候,他们三个从没超过一节课不说话的。

    和以前那个同桌小男生,在知道他讨厌自己之后,她也没想过再和他做朋友。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完全没处理过的社交情境。

    但她没办法问郑医生该怎么处理她的有偿治疗半年前就停了。

    也不能问戚舟和沈彦明明答应了他们俩,要和新同桌好好相处,还是搞砸了。

    于是俩人别扭的状态,就这么尴尬地僵持着。

    周四放学,岑枳在北食堂吃完饭,背着书包,低头往校门口走。

    她在想,明天要不要买一盒肉松小贝。

    下午,马嘉悦和杨垚再一次有说有笑抢肉松小贝的时候,贺知野看得挺入神的。

    应该是也想加入,又不好意思。

    大佬嘛,总归是有点包袱在身上的。

    她懂。

    再说了,想交朋友,也不能光靠对方释放善意嘛。

    既然善意的源头是贺知野,那这次换她先迈出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岑枳想得挺美,脑子里都自动浮现出贺知野捧着肉松小贝热泪盈眶的画面了。

    直到视线里多出一双鞋。

    岑枳停住,眨了下眼,缓缓平移着,往旁边让出一步。

    视线里又多了一双鞋。

    三双,四双。

    三女一男。

    每天放学,少了一半的走读生,学校里都会空很多。

    没道理就她走的这条路这么挤。

    岑枳顿住,睫毛尖轻轻颤了下。

    似曾相识的这么多双脚,久远又熟悉的包围形状,肯定不是恰巧挡住她路那么简单了。

    “同学,走路不看路啊。”男生说,“撞到人了你知道吗”

    这就摆明是碰瓷了呀。

    岑枳慢吞吞地抬起脸,看向他“有什么事情吗”

    男生着实愣了下。

    他们观察岑枳好些天了,小姑娘看着又乖又好欺负的,怎么这会儿面无表情问他话的时候,他还有点儿犯怵呢

    岑枳却在抬眼的那一刻,看见了从北区教学楼下来的贺知野。

    她微愣了下,好像隔得那么远,还是一下对上了他视线。不知道是本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许是觉得他俩现在的状态,贺知野没必要管她的事儿,岑枳很快撇开视线。

    她的这点动作,全看在了来找事儿的四个人眼里。几人回头一看,顿时一阵紧张。

    正慌呢,贺知野就跟没看见似的,走了。

    四个人对视一眼,纷纷表示情报可靠。

    其中一个女生重新看向岑枳,意有所指道“小妹妹,知道吃着碗里的别看着锅里的这个道理吗”

    “她高二的你叫她小妹妹”

    “我看她挺小的啊。”

    “你俩到底是来找茬的还是来聊天的”

    岑枳“”

    这几个,听上去像新手。

    还是其中一个扎着双马尾的用下巴看向她,挑了重点问“你知道一个合格前任最优良的品质是什么吗”

    岑枳“”

    双马尾自问自答“就是跟死了一样。”

    岑枳“”

    双马尾继续“既然你都跟简星疏分手了,就别再和他纠缠不清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她,和简星疏。

    分手,纠缠。

    岑枳微张了张嘴“”难以消化。

    “我渺渺姐问你话呢”男生还没说完,渺渺姐皱眉打断他,“说了别叫叠词”

    “哦哦”男生赶紧点头,努力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渺姐,渺姐问你话呢耳朵聋啦”

    岑枳抽了抽嘴角“”

    你们真的不用先排练一下,再出来搞事吗

    见她一直不说话,就那么呆着,双马尾给了男生一个眼色。

    男生瞬间会意,胳膊慢腾腾地抬起来。

    岑枳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捏紧,脑子里迅速预判出作战方案。

    论速度,她肯定比不上对方。

    但论单兵力量,她很有信心。

    按经验,第一个巴掌打下来,她躲不过,但是也不会太疼。就按沈彦教的,趁对方以为能一下就把她打趴的时候,顺势扣住他后脖颈下压,用膝盖狠狠顶他关键位置

    岑枳镇定想预案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就是

    吓、呆、了。

    那男生还挺嘚瑟,觉得自己终于派上了一回用场,可惜手臂刚抡直,就被人突然从后面捏住。

    钻心的疼,他龇牙咧嘴回头“谁他妈”后面的话全卡在嗓子眼儿里。

    贺知野眼神冰凉地站在他身侧,也没说话,扯着他胳膊往旁边一甩。

    男生压着声儿“嗷”了一嗓子,没敢喊痛,几个踉跄差点跪地上,托着快脱臼似的胳膊好不容易稳住,痛得勾着身子站到一边,还不忘叫人“野、野哥。”

    贺知野没应声,不紧不慢且自然地侧回身,半挡在岑枳跟前,扫了四个人一眼,问“有事儿”

    他声音很淡,面上也看不出是不高兴还是有别的情绪,问的话也莫名其妙,四个人都愣住。

    “我同桌刚问你们,是不是找她,有事儿。”贺知野非常平静且耐心地分解给他们听,说完又笑了笑,眉眼压低看向那个男生,“聋了”

    “”要不是胳膊疼,男生真想狠狠抽自己俩大嘴巴。

    叫你嘴贱

    男生一脸的尴尬焦灼,赔笑道“野哥,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你们”

    贺知野轻抬了下眉眼,要笑不笑的“以为什么”

    贺知野这话说得很平,实在琢磨不出情绪,男生磕巴道“没没没没绝对没什么”

    谁他妈传的假情报说贺大佬和简校草的前任也分手了

    这不摆明了还藕断丝连难分难舍呢吗

    狗逼误他前途

    他还不想凉,赶紧解释“野哥你信我,我真没想打她,就是吓、吓唬吓唬她。”

    他抬手也就是想点点岑枳只是动作夸张了一些而已

    这话贺知野倒是信。

    这几个一看就手生,完全不在状态。那胳膊抡得,不清楚的还以为在领广场舞。

    但不妨碍他同桌,还是被吓傻了。

    人家胳膊都抬起来了,她还呆愣愣地站着。半点儿反应都做不出来。

    贺知野想着刚刚那画面,不自觉地绷紧唇线,面无表情扫了缩在后面的三个女生一眼。

    其中两个瞬间瑟瑟发抖

    这是要打她们了吧

    只有双马尾异常勇猛,梗着脖子直视贺知野。就是说的话岑枳听不懂。

    她说“我我我我可不怕你既然是这样,那就管好你同桌别让她吃着你这一碗还惦记着上一锅的”

    “”贺知野眼梢一抽,头疼得仿佛感冒没好全。

    还是作业少了。

    “”岑枳迷茫地挠着脸,瞥向贺知野侧颊。

    捏了捏太阳穴,贺知野一字一顿,非常讲道理地纠正双马尾“我同桌,轮不到谁来管。”

    “呵。”双马尾战斗力惊人,仿佛从没听过贺知野的传闻,“别装模作样了”

    你们小情侣就是联手欺负简星疏呜呜呜

    喜欢简星疏的女生不少,贺知野没闲心管她的想法,问几个人“你们南楼的,还是北区的”

    “北、北区的。”另外三个老实回答。

    视线凉凉掠过四个人的脸,贺知野看向岑枳,朝她伸手“书包。”

    “啊”岑枳懵懵地,边解下书包边慢吞吞地跟他说,“其实不用哦,我自己背就行。”

    “”贺知野好气又好笑。

    刚还装没看见他,这会儿倒熟悉得都会和他假客气了。

    贺知野睨向她,单手抄回兜里,也没表情,声音凉凉的“打开,今天的作业,都拿出来。”

    “”岑枳无声张了张嘴,递出书包的手尴尬地杵在半路上。

    眨了眨眼睛,收回来,照做。

    贺知野看着岑枳,朝那四个偏了偏下巴“分给他们。”

    “哦哦。”岑枳赶紧把今天的作业和卷子都分了出去。

    贺知野偏过脸,吩咐得毫无心理压力“全做了,不许错,周一送去我们班。”停了下,又说,“早自习前,放我桌上就行。”

    “”

    “”

    全做了。

    不许错。

    就行。

    就

    行

    听听这是人话吗

    三张脸苦得皱巴。不畏强权的双马尾,甚至在高二数学面前哭出了声儿

    大概是那女生扎着双马尾,岑枳多少有点好感,见她哭得这么惨烈,忍不住说了句“你别哭了哦,你要实在不想做的话”

    那女生哭声一顿,看向她。

    岑枳非常善解人意“就把抄写的作业写了吧,数学卷子,”岑枳指了指那个男生,“就给他做。”

    可能双马尾,对数学都不怎么感兴趣吧。

    男生“”

    “嗝”双马尾打了个哭嗝,哇地一声,断续道,“我才不是为为了这个哭”

    岑枳好心地顺着她问“那是为了什么我同桌又不会打你。”

    “”双马尾气结,你俩搁这儿秀恩爱呢“我才不告诉你”

    她喜欢了那么久的男孩子,据内部消息,上周三为了这个天降,连中饭都没吃甚至自己约的架都早退

    太他妈不争气了真是气死她了

    “可能因为”手疼还没缓过劲儿,却分到一摞抄写作业的男生,脸比胳膊还沉痛地说,“我们都是高一的吧”

    岑枳“”

    等那四个大冤种走了,这一小块儿空地瞬间安静异常。

    少年薄唇抿着,眉眼压得很低,无声看着她。

    岑枳已经重新背好书包,肩上很空的感觉,让她有种说不上的情绪,也有点压不住似的。

    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口。

    好像刚刚有外人在,她和贺知野聊起来还挺自然。

    这会儿反倒尴尬起来。

    空气僵滞了几秒钟,贺知野睫毛压了下,面无表情地抄着兜,从她面前走过去。

    地平线捻住最后一抹橙,天都快黑下来。

    岑枳突然有点儿着急,本能地伸出手。

    身后一道很小的力量,仿佛感觉不到,轻轻拽住他。

    校园里的路灯,像游乐场的霓虹,在天空擦黑的那一刻,刹时点燃。

    少年一顿。

    像是为了适应瞬间布满的亮光,微微眯了下眼。

    贺知野站了两三秒,慢腾腾地微侧过身来。

    小姑娘嫩生生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他衣角。很小的一块,像生怕拽多了他不高兴一样。

    见他回头,她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很努力地对上他视线,小声又快速地说“我请你吃蛋糕。”

    说完,迅速把睫毛颤开,脑袋都跟着低下去。缓缓压着呼吸,肩膀起伏了下。

    小姑娘瞳仁里映着的光点,在他眼前晃了晃,贺知野的眼皮,痉挛似的跟着轻跳了下。

    小同桌求和的意味非常明显,贺知野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说到底,她就是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上学的小女孩儿。

    贺知野,你到底跟人家较什么劲

    至于她为什么来c市,岑枳没解释,高文山也没说。

    但总不能是因为简星疏这个“前任”。

    至于为什么隔了十万八千里,她和简星疏还会认识

    这谁他妈知道。可能是网恋吧。

    谁还没个脑残的阶段了。

    更让他不是滋味儿的是,小姑娘刚被人威胁得都吓呆了,都没有半点要哭的迹象。

    可上回让她换座儿

    岑枳久久等不来他的回应,悄咪咪抬头去瞄他唇角。

    “你还能再拽紧点儿。”贺知野突然面无表情地说。

    岑枳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甚至下意识歪了歪脑袋,努力想从不同角度,寻找出贺知野嘴角的细微弧度变化。

    可惜徒劳。

    看不出他的情绪,那就听他的吧,免得他又不高兴。

    岑枳唇抿了下,小心翼翼朝他弯了个笑,模样又乖又软,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轻轻应他“好。”

    小姑娘手上力道努力压紧,把他校服下摆都捏皱了起来。

    “”

    贺知野眼梢触电似的抽了下。混杂着不知道是无奈的还是无语的,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轻轻叹了口气。

    岑枳挑的是西门商业街上一家甜品店。

    贺知野看她熟门熟路地带他进去,一看就是来过。

    俩人在点餐台前面,岑枳替自己要了一块草莓切片,一杯纯牛奶,转头问贺知野要什么。

    贺知野瞥了眼玻璃柜台里各种口味的甜点,声音淡道“随便。”

    岑枳也没纠结,替他做了决定“那和我一样吧,我尝过了,好吃的。”

    贺知野看了她一眼“嗯。”

    岑枳付了钱,上二楼,看见自己上周来的那个靠窗位置还空着,领贺知野坐过去,乖乖等服务生替他们上餐。

    甜品店明光烁亮,玻璃幕墙外面,还能看见远处一中的烫金大字。

    周四下班高峰的时间点,店里人不多。俩人安静下来,岑枳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紧张。

    “你刚刚,怎么会从教室里下来呀”岑枳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地问对面靠在沙发椅里玩手机的贺知野。

    贺知野看了她一眼“拿作业。”

    “啊。”岑枳点点头,熟练地又问,“你也写作业呀”

    原来她认识的大佬,都是即便一题不会,也要把作业本和试卷填满的大佬。

    “”贺知野对她这个很有灵性的“也”,轻挑了下眉。

    也没细问,只“嗯”了声。

    “那你,”岑枳好奇,“怎么不叫他们,帮你一起写了”

    贺知野一手抵着桌沿儿,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声音怠懒又平淡直白地告诉她“看不上。”

    “”

    “”

    岑枳突然觉得自己进步了,出息了,升华了。心理理论训练在停滞了半年后,居然无师自通了

    都能通过表情和动作,分析出别人的潜台词了

    贺知野脸上分明写着他们几个写的作业,我能看上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同桌这样的自信是因为长期生病了不吃药吗

    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紧紧抿住唇,生怕心里话一不小心溜达出来。

    服务生小哥哥很快把两份一样的餐点端上桌,每人面前一份。

    岑枳赶紧握住勺子,挖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

    这天暂时没法聊下去了,她怕自己又说错话。

    贺知野瞥了眼她握勺子的姿势。

    像小朋友刚学吃饭的时候,用整个拳头横捏住勺子柄。

    抿了口没加糖的纯牛奶,贺知野指尖抵着那块草莓蛋糕的瓷盘边,往岑枳那儿推了点“都吃了吧。”

    蛋糕切得不大,看小姑娘的样子,来半只都吃得下。

    岑枳闻言,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只吃一块,不能过量的。”

    她小时候没节制地吃某一样东西吃吐过,后来赵桑晚就给她划了个大概的定量。譬如蛋糕,每次就只吃一小块。

    贺知野也没在意,只当是小姑娘完全没必要的“我要减肥”。

    岑枳看他又低头去玩手机,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想了想,伸出手,拿住他没用过的勺子,沾了一点点奶油,很小心地,在贺知野嘴唇上碰了下。

    冰凉绵软的甜香贴上来。

    余光早就扫到她一举一动的贺知野,此刻划手机屏的手指头一顿,眼睫毛动了下,掀起眼皮看她。

    “你尝尝。”岑枳把他的勺子放回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要是觉得不好吃,我再帮你吃掉。”

    只多吃一块,问题不大。岑枳舔了舔唇,“不要浪费。”

    她小时候常这样,让岑景川尝一点儿,等他说“不好吃,还是枳枳帮爸爸吃了吧”的时候,再毫无心理负担地吃掉。

    “”

    贺知野这会儿开始觉得,她是故意点两份一样的。

    嘴唇上还带着点奶油的凉意,贺知野舔了舔唇,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倾身坐好了些,拿起勺子,连奶油带蛋糕胚带草莓,挖了一块,送进嘴里。

    然后提了提眉梢,懒洋洋地点评道“还行。”

    岑枳微张了张嘴。

    因为预期落空而忍不住失望的表情,全都放在了脸上。

    贺知野又送了一口进嘴里,一本正经“挺好。”

    岑枳“”

    等小姑娘蔫耷耷地低头去吃自己那块,贺知野看不出情绪地问她“干嘛请我吃东西”

    岑枳抿了下空勺子,慢吞吞地抬起头,放空一样顿了好几秒,才说“谢谢你刚刚替我解围。”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提俩人先前的,不知道算是吵架还是闹别扭的不愉快,但现在说出来的这个理由,却是真实存在的。

    要是没有贺知野出现,她可能这会儿不是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就是在派出所聆听警察叔叔的教诲了。

    因为她出手的力道,就跟她对痛觉的感知一样,没轻没重的。也不是没有落了单被人碰瓷,结果伤得对方比自己还严重,闹到叫家长的地步。

    贺知野盯着她,默了两三秒,轻嗤似的,很淡地笑了声,慢条斯理重新吃起他那块小蛋糕,没说话。

    岑枳迷茫地挠了挠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但既然是笑了,那她干脆顺着杆儿往上爬一下吧。

    “同桌。”岑枳趴到桌子上,这么叫他。

    “嗯。”贺知野低应了声。

    “我觉得,”岑枳开始梳理细节,“其实你这个人哦,有好多优点的。”

    贺知野抬眼看她,挑了挑眉。

    岑枳理解为有什么优点,你说说看。

    果然,人还是喜欢听好话的。就像沈彦一样,每回她说了什么真话惹他不高兴,沈彦事后就会让她坐那儿,认真给他开个表彰大会。

    “你乐于助人。”开学第一天化解她尴尬。

    “团结同学。”就算马嘉悦和杨垚孤立你,你还是愿意和他们做朋友。

    “意志力顽强。”生了病也不吃药。

    “观察力惊人。”知道她每本书都没写名字。

    “还关心低年级同学的学习。”叫高一的写高二的作业。

    岑枳一条条列完,觉得她把毕生所学都展示了出来。正常人听到这么多好话,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结果贺知野只是胳膊肘撑着桌沿儿,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很有种“我还没听够”的意味。

    “你你还会系鞋带。”岑枳见他还是没反应,决定放个大招,“系的蝴蝶结,特别好看。比我爸系的还好看”

    贺知野眼梢抽了下“”

    岑枳终于见他有了动作。

    “我,”少年唇线拉直看着她,顿了得有好几秒,突然慢腾腾地倾身靠近她,指尖点了两下桌面,唇角提了下,似笑非笑地告诉她,“对给人当爹,没兴趣。”

    他语气很缓,字却咬得很清楚,只是声音低。岑枳本来就趴在桌上,两个人这会儿的姿势和音量,就像说悄悄话一样。

    岑枳甚至能闻见空气里的甜味,混进了他校服上的皂香。

    呼吸本能地滞了瞬,岑枳无声“啊”了下。思维又很快发散。

    那为什么,你要给马嘉悦当爹

    她不太明白贺知野这句话和她说的有什么必然联系,又害怕自己把心里话不小心问出口。

    说你不喜欢给别人当爹,却给马嘉悦当了爹,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让他怎么回答

    大佬不要面子的哦

    于是赶紧往后靠了靠,离贺知野远了些,挖了一大勺草莓蛋糕塞进微张的嘴里。

    堵住自己的嘴。

    “唔唔,好的。”岑枳说。

    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坚决别问。

    贺知野看着她傻到没边儿,什么心里话都摆在脸上的样子“”

    “住哪儿”出了甜品店,贺知野问她。

    “就,”岑枳抬手,指着学校旁边那片老小区,“那边。”

    贺知野顿了两秒,看了她一眼,低“嗯”了声,声音平淡“走吧。”

    “谢谢哦。”岑枳弯起唇角,抿出个非常有诚意的小酒窝,认真道,“你真的好好。”

    怕她又被人找茬,还要特意送她回家呢。

    贺知野撩了她一眼,很轻地嗤了声,没说话。

    沿途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来,一路上,贺知野没再和她说过话,岑枳却也没觉得尴尬。

    好像一起吃过了小点心,革命友谊又进了一步。

    贺知野和她并排,走得不紧不慢的,岑枳按她平常的走路速度,跟得也不吃力。

    她还挺庆幸,还好贺知野平时就懒洋洋的。

    十几分钟的路程不长不短,贺知野甚至把她送进了小区。

    “我到家了。”岑枳在后院门口停下,仰脸看着他,小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贺知野站在路灯下,扬了扬眉“嗯”

    岑枳学着他的样子疑惑“嗯”

    “谁说我是送你回来的”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眉眼却压得很低,长睫跟着缓慢地开阖了一瞬。

    岑枳看见他被晕黄光线染出来的睫毛影子,像画刷,在他鼻梁上无声无息地扫过去。

    “啊”岑枳微微愣了下,不知道是纳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微张着给不出反应,像舔毛突然被人叫了一声的小猫,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我家,”贺知野居高临下看着她,玩味似的说,“住这儿。”

    岑枳闭嘴“”

    贺知野下颌微偏指了下,十分淡然“二楼。”

    “”

    岑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可下一秒又高兴起来“我们这么有缘哦”

    贺知野眼皮一跳“”

    “我平时只走后院门进出,所以一直没有碰到你吧。”小姑娘甚至笑眯眯地替他找起理由。

    岑枳没问他为什么住在这里,即便这个小区和矿里的家没什么共通点。

    她只能倒推着想,她也不是很希望贺知野问她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很不好解释,很麻烦。

    贺知野耷着眼皮,盯着她看了两秒,气音似的笑了声。唇角弧度压了下,翘得很低。

    少年眼睛也带上笑意的时候,少了平时上挑的凌厉感,眼尾带着点儿下压的微翘弧度,有种让人放松警惕的勾人意味。

    岑枳也分不清冷笑和轻笑的区别。

    但贺知野笑得那么好看,必须是轻笑。

    趁他高兴,岑枳觉得有些事儿,不能逃避,还是得和他说清楚。

    “那个,我上周五,给你带药了。”她讷讷地说,“但你那天”小姑娘抿了抿唇,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小声道,“没有去。”

    莫名有点儿委屈。

    贺知野眼睫毛动了下,抄在兜里的手指头轻蜷,抵上那盒买了一直没抽的烟。

    摸出口袋里的烟盒,贺知野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咬进嘴里,玩了下打火机,也没点。

    喉间低“嗯”了声,没多说别的话。

    岑枳说的是陈述句,贺知野没给她回应,她也不在乎。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岑枳“啊”了声,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爸也是这样的。”

    贺知野一顿,头微斜看着她。

    “他每次感冒快好了,”岑枳认真道,“就开始抽烟。我妈妈说他,他还说想抽烟,就证明他健康了”

    贺知野咬着烟,好笑地睨她,声音咬得有些扁,多了点戏谑的感觉“又想我给你当爹”

    “”

    岑枳赶紧晃起脑袋“没有没有”

    “那我们,”岑枳顿了顿,视线紧紧落在贺知野唇角上,小心翼翼地问,“算是,和好了吗”

    贺知野顿了好几秒,喉间低低的“嗯”

    岑枳一愣,紧张得心跳都快了一拍。

    就见他唇角轻轻提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们吵过架吗”

    岑枳滞了两秒,眼睫毛都不自觉地匀速眨了两下。

    等逆推完他的话反应过来,唇角和眼尾都弯出了弧度,使劲摇头“没有没有。”

    贺知野拿开烟,舔了舔唇。

    还是没忍住,笑出声,低眼看着她,随口道“傻不傻。”

    没想到小姑娘还挺认真,笑意都收住了,用一种非常科学且严谨的态度告诉他“不傻的。”

    郑医生说过,这毛病不影响智商。而且她也测过,完全没问题。

    “”贺知野轻挑着眉眼点了点头,没反驳她。

    缺什么强调什么,这特点和马嘉悦差不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小摩擦算是翻篇儿。

    小姑娘摇着胳膊和他说完再见,从后院进门。贺知野看见她家的灯,从院子上方,一路亮到客厅的位置。

    暖色的光,渐次晕染过空旷的暗处。

    是挺有缘的,莫名其妙成了同桌,居然还住楼上楼下。

    可要想没缘分,也挺容易的。

    她只走后院门进出,他只走楼道里的公用防盗门。如果不是那天早上一点点的阴差阳错,即便小姑娘在他们班上,在未来的两年里,他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两个在同一块立体空间上,距离这么近得待过。

    贺知野重新咬住烟,没点,下颌微仰,瞥向楼上始终亮着一盏小灯的客厅窗户。

    没烧炙过的烟草味随着沉缓呼吸蔓进肺腔,耳朵里钻进小姑娘拉客厅窗帘的声响。

    贺知野眯了眯眼睛。

    所以,即便他住在这儿,即便他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下去,

    也可能永远都碰不上该回这儿的人。

    周一,岑枳按正常作息出门,到学校。

    贺知野还没来,他课桌上却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她周五给出去的家庭作业。

    岑枳翻了翻。

    非常神奇,也不知道那四个高一的是怎么做到的,居然真的全做对了。

    而且笔迹也是四种,一看就是各自认真做的。

    一中大佬的震慑力,果然牛逼。

    岑枳正感慨呢,没想到每天踩点的党夏今天也来得挺早。还趁马嘉悦杨垚没来,一屁股坐到了马嘉悦的位置上,拧着身子和她抱怨。

    “我是真的不想再和我们班学委坐了,”党夏苦着脸,“你不知道他有多夸张我上课睁着眼睛打瞌睡他都能发现周末还要我报备作业完成的进度我爸妈都不这么管我”

    岑枳阖上作业本,眨眨眼“那、那怎办”

    党夏下巴磕在她桌子上,苦逼兮兮的“我去跟老高说,我们俩坐吧”

    反正她看贺知野最近好像挺叛逆的,老高的话也不想听了,一天到晚也不和岑枳说话,就很像那种冷暴力老公非常过分

    她见到了都想教育他两句

    岑枳听完,微微愣了下。

    她周末两天在家,也认真想过了。

    新同桌哦,不能再这么叫了。毕竟以后可能就不是了。

    可能贺知野一开始,的确是想和她做同桌的,就和戚舟一样。

    可相处了几天,又觉得两个人不太合适,所以又不想了。

    但看见她被人碰瓷,出于正义感,还是会来帮她。

    这么好的人,既然他不愿意和她做同桌,她也不好勉强人家,让他心里不舒服。

    只要她做好心理建设,反复洗脑自己我可以重新适应的我可以重新适应的。

    那她换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他俩的矛盾也解决了,也不是带着脾气走的,大家以后,还是同学嘛

    虽然好像,莫名其妙的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落。

    岑枳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答应党夏,就感觉身边逼近了一股阴嗖嗖的凉意。

    一截修长白皙的指骨,微屈着垂到她眼前,不轻不重地,在她眼皮子底下的课桌面儿上,敲了两下。

    间隔极其缓慢,当中滞顿的时间,仿佛是留给她们打好遗言最后的草稿。

    然后岑枳就听见,某位少年低沉平静又缓慢的话音。

    “做人,”他说,“不能三心二意。”

    岑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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