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节制与放纵（27）

    事到如今，郑夏贺只想全身而退，避居国外。他摇了摇茶盏，说道：“或许是好茶吧，只是已经没什么闲情去品尝了。”

    霍万宸没有答话。

    郑夏贺说道：“我不想牵扯万同，但……”郑夏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霍万宸给打断了。

    霍万宸说道：“万同是一个慈善机构，独立于商场之外。牵扯？何来牵扯，整个南明都牵扯进去，万同也不会有事。”霍万宸说得很轻松，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似乎是茶汤没有达到他的期许，霍万宸微微皱了皱眉头。

    子悦有些疲乏，只能看着他们说着话，打着哑谜，虽不知道这里面的因由，但也能明白这是郑夏贺拿着万同威胁霍万宸，但是并没有成功。

    郑夏贺没有抬头，没有去看霍万宸的表情，只是严肃地说：“我知道什么，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要的是光明正大地离开南明，我想你、万同和易思万都会帮我的，是不是？”

    霍万宸的目光变得锐利、凶狠，看着郑夏贺，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郑夏贺此时也抬起了头，看着霍万宸，看着他那对着别人似乎有些威慑力的目光。郑夏贺并没有退缩，也没有畏惧，如今的他已经是破釜沉舟了。他只说道：“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卓川的股票一脱手，我就会离开。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霍万宸说道：“你之前已经签了卓川的约定，如今已然生效。你要是想卖出股份，可能会以最低价卖出去。”

    郑夏贺说道：“我管不了那么许多，我要的是以现在的价钱卖出去。麦克已经答应我会收购，只要你能想办法把那些股份转手给他，他就会按现在的价钱给我钱。”

    霍万宸听着这话，似乎放松了许多，说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人可未必能斗得过邹家和卓家！”

    郑夏贺说道：“我知道你背后的势力，你可以的！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会主动脱手股票。只要你让你背后的人按照邹晋铭给的合约办事，将股票放入市场，然后由政府出面，压低价钱，卖给麦克就行。”

    霍万宸没有说话，只是又倒了一杯茶，然后用自己的茶盏轻轻碰在了郑夏贺面前的茶杯上，似乎预示交易达成。

    郑夏贺摇晃着茶杯，似乎还是有很多难以舍弃的东西，那种无奈流露在指尖，最后也只能举起来，将杯中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那一杯茶水之后，郑夏贺似乎对南明做了断舍离的准备。他没做逗留，毅然起身，离开了那幢别墅。

    由于没有想到郑夏贺会突然离开，子悦动作有些缓慢，没能跟上他的脚步，就被锁在了别墅里面。别墅里面只有霍万宸一个人，子悦若想离开就只能让霍万宸看到她了。只是现在卓川的人都应该认识子悦了，如果此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霍万宸脑中，子悦生怕会惹起霍万宸对邹家的怀疑。

    子悦觉着有些累，根本不想起身，便想着等到姚严丽回来的时候，借着姚严丽的目光离开这里。子悦看着霍万宸，在四下无人时也没有了往日的礼数，他的坐姿更加豪放，像是这世间只以他为尊一般。子悦看着霍万宸由隐忍到放纵，眼神、动作、神态、坐姿……子悦每一次眨眼之后，看到的都是更加放纵凶狠的霍万宸。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子悦对霍万宸的恐惧也渐渐消散，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蒙着丝巾，在模糊的视线里，子悦觉得越加困倦，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梦境中，她只觉得照片的世界里，透着些许凉意。不知过了多久，子悦觉得梦境中变得嘈杂，有人在她的耳边说着话。子悦努力地睁开了眼睛。迷糊中，眼前的丝巾遮住了子悦能看到的最后一丝光亮，因此子悦没能看出进来的人是谁。子悦只能静静坐着，等着自己慢慢清醒。

    子悦的视力慢慢恢复，透过丝巾，她开始看清楚了进门之人的轮廓。他穿着整洁的西装，十分贴身，配合着他的动作，衣服便勾勒着那男人清晰的身体曲线，精致、坚实。子悦觉得 那感觉很熟悉，直到那男人开始说话，子悦才认出那个人。

    “霍叔叔，您和郑夏贺谈得怎么样？”

    子悦听着这声音，配合着恢复了的视力，子悦眼前邹智楠的侧脸也清楚分明了。

    霍万宸笑着说道：“你和你父亲不太一样！”霍万宸用对待郑夏贺的方式，招待着邹智楠，也给邹智楠倒了一杯茶。他看着邹智楠的神情，看着自己的话能否让邹智楠的情绪有所波动。

    邹智楠笑着说道：“我会不会更像我母亲的一点儿？”邹智楠拿起了茶杯，轻轻举起，像是在谢谢霍万宸，然后继续问道，“霍叔叔，您觉得呢？”

    霍万宸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回复道：“邹夫人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邹智楠没有回应，好像别人对母亲的评价已经不重要了。他看着手中的茶汤，清澈飘香。邹智楠低着头，看着那茶水，感慨道：“人的一生可能像是茶壶里的茶水，叶片和茶汤相互交融。若是名茶，可能不会浑浊，若是浑浊了，就不再是名品。霍叔叔您的茶壶里是细嫩芽头嫩梢制作的特级沱茶，还是沉积已久的毛茶，像我这样的人外行人自然是品不出来。”

    霍万宸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杯子中的茶汤，说道：“听你的话，不像是个外行人啊！”

    邹智楠笑着说道：“本来是个外行人，但是为了来见霍叔叔，总是要做些功课的。”邹智楠这话更像是威胁，告诉霍万宸，他邹智楠对霍万宸也是有所了解的。这茶指的就是霍万宸，这茶汤就是霍万宸的名誉、荣耀。

    霍万宸笑着说：“既然做了功课，那不如说说这茶如何？”

    邹智楠说道：“我的品茶能力，只得其形。但既然叔叔问了，我就随便说说吧，总不至于浪费了叔叔的好茶。我只能见到的茶杯中的茶汤，清澈、浓醇……”霍万宸听到这话，心情似乎不错，笑了笑。但此时，邹智楠却话锋一转说道：“只是不应该沾染其它茶汤的味道啊。”

    霍万宸顺着邹智楠的目光，落到了刚刚给郑夏贺的那壶茶的残渣，尽管叶片仍是鲜嫩，但是两个品种的茶用一个茶壶，总是会让人觉得低廉。

    霍万宸笑着说：“看来你真的没有细细品味这茶，我已经换过茶具，味道并没有……”

    邹智楠打断了霍万宸的话，说道：“霍叔叔，我不懂茶，懂茶的人却品不到叔叔的茶。外人只看到您烹煮的茶汤里面有着茶沫、有着其他茶叶的味道。与其等着别人掀开你的茶壶检查，不如你先将别人看到的茶汤泼了，丢了杂质，任谁也不会怀疑这壶茶的品质了！”

    子悦明白邹智楠的话意有所指。他的意思很明显，霍万宸的万同就是那茶壶，里面究竟有什么，只有霍万宸清楚。亦或许，邹智楠也是清楚的，只是拿不到证据而已。如今邹智楠只想除去郑夏贺，而郑夏贺已经露出马脚。郑夏贺的罪状就像是丢在一旁的茶叶残渣，霍万宸本人就像是邹智楠手上握着的茶汤，即便霍万宸是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也会因为与郑夏贺有过交集，让人产生怀疑。更何况，子悦已经开始怀疑万同里面最大的幕后黑手就是霍万宸，他的茶壶里未必是顶级好茶，他那万同更是禁不住检查吧！子悦默默分析着，邹智楠似乎来这里，是为了一场交易，用万同的平静换取霍万宸出卖郑夏贺、舍弃郑夏贺。说白了，邹家要的郑夏贺身败名裂，无路可退，与万同背后的阴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子悦能听明白这话中的意思，霍万宸自然也能听得出来。霍万宸拿着茶杯，许久没说话，他用余光看着邹智楠的举动。邹智楠只是端看着那茶杯，又放回了桌子上，然后又注视着霍万宸的方向。霍万宸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边的茶壶，摩挲了很久，想着邹智楠的话，无意识地给自己半满的茶杯中又倒入了茶汤。当他发现时，茶水正好注满茶杯，霍万宸立即收手，茶汤并没有溢出，只是他之前倾倒茶壶时，落了一片杂质在茶杯之中，静静沉落。

    过了良久，霍万宸缓缓说道：“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邹智楠似乎料到了霍万宸会这么说，便回复道：“郑夏贺手上的股份，我邹家绝不染指。”

    霍万宸听到这话并没有多少喜悦，而是认真地问道：“那卓家呢？”

    邹智楠解释道：“卓家之前为了我们给了多少股份，他们自然会拿回去……”见霍万宸心存疑虑，邹智楠继续说道，“但是他们不会多过之前的持股，因为卓安然会让我当第二股东。只要你和你背后的人同意不去庇护郑夏贺，我们也不会牵扯出郑夏贺的其他问题。卓川无事、万同无事，我只要他的命！”

    霍万宸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邹智楠，想知道邹智楠的话有几分可信，并没有说话。

    邹智楠身体前倾，仍坐在霍万宸的对面，耐心地等着。子悦则诚心祈求着邹智楠并不会用万同和易思万背后的真相换取郑夏贺的性命。即便郑夏贺害死了王浩儿，但如今南明市百姓的欠款、南明市政要的叛变，难道不比郑夏贺他一个人的生死更加重要吗！子悦一步一步走近邹智楠，她想劝邹智楠不要和霍万宸做交易，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要放过万同那个罪恶的源泉……

    子悦没注意到自己眼前的丝巾由于激动而渐渐滑落，她怒视着邹智楠，想要质问邹智楠，难道这就是自己爱上的人，不分轻重缓急，不分大义小怨，只为了个人目的，置南明二千万百姓的利益而不顾，放任侵蚀国民利益的罪行于不顾！

    霍万宸仍在考量，他从邹智楠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算计，只看到了浓烈的复仇火焰。霍万宸低下了头，又看了看手中的茶杯，看着沉入杯底的那片碎末，看着只要轻轻碰触就会溢出杯壁的茶汤，他似乎有了决断。

    邹智楠在霍万宸低头的瞬间，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那坚定的目光似乎也松弛了一些，眨眼间，看向了周边，正巧与穿越而来的子悦目光交接。照片中邹智楠的记忆瞬间融入了现实中邹智楠的第二意识。

    现实中的邹智楠正坐在邹晋铭的办公室，和王浩柷三人讨论着事情。现实中的邹智楠知道，在清醒时注入的第二记忆，一定是子悦又穿越了。他知道子悦看到了他和霍万宸的交易，知道了子悦一定是听到了他二人之前的对话，才会与他对视的。现实中的邹智楠，顾不得邹晋铭和王浩柷的提问，立马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应付照片世界的子悦和霍万宸两人。他不能让霍万宸有第二记忆，更不能让他起疑，否则没有霍万宸的配合，这些年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照片中的子悦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邹智楠对视了，她知道邹智楠看到了她。她走到邹智楠身边，低声问道：“智楠，如果万同和易思万携手亏空南明善款，你不会放任不管的对，吗？”子悦的问话温柔、坚定，只是那语气中带着疑问和恳求。

    邹智楠听到子悦痛苦又绵软的声音，十分不舍，他想要伸手回应子悦，他想要告诉子悦自己的无奈，只是此时霍万宸也开始说话了。

    霍万宸又问道：“你只要郑夏贺这个人吗？他在万同做的其他事呢？”

    邹智楠目光闪躲，避开了子悦的凝视，抑制着自己的情感，按着几天前自己的举动，完美复制了照片中的那一分钟。他对着霍万宸坚定地说道：“其他事与我邹家无关，我只要郑夏贺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