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前恭而后何倨（14）
子悦的言下之意，就是暗讽甘露自取其辱。随即，子悦起身站了起来，也转身面对着邹晋铭、邹智楠父子。子悦的浩气凛然，显着甘露的工于心计有些可笑。邹智楠和邹晋铭并肩而立于楼梯扶手旁，二人的对抗也是显然的，只是没有子悦和甘露那般极致的黑白。子悦不知道那父子二人谈得如何，总觉得那两人都在隐忍克制，或许只肖一个触点，就能让两个人再燃战火。
子悦毫不畏惧，坦然地看着邹晋铭。可邹晋铭看着子悦的眼光却有些异样。子悦觉得他好像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让他爱恨都不能自己的人。子悦想着她也曾见过王浩儿，自己和她长得并无半点相似之处，想必邹晋铭心中挚爱应该不是王浩儿，心中暗暗为邹智楠和其母亲感到委屈。
其实，邹晋铭从子悦的脸上没看到任何人，可是她那无畏和坚定的表情，却像极了王浩儿年轻的模样。邹晋铭收回目光，想着身旁的儿子，或许邹智楠也自己不知道吧，他爱着的女人身上闪着和他母亲一样耀眼的光。
子悦的举动是拦不住甘露的矫揉造作。甘露还是略带着哭腔走到邹晋铭身旁，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哭诉，邹智楠的话就将她的话给截断了。
邹智楠像是刚刚在书房中受了些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子悦我们走，我们就不在这里看戏了！”说着，邹智楠走过子悦的身边，拉着子悦的手便离开了，独留甘露和邹晋铭望着这离去的两人。
子悦和邹智楠上了车，开口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邹智楠反问道：“如果我将来一无所有，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子悦心中有些凄凉，心想难不成邹智楠也是如此看待她的。
邹智楠不想子悦误会，说道：“你我相识之初，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身份和地位。”
子悦看着开着车的邹智楠，像是个委屈的孩子得到了安慰。
邹智楠继续道：“我如此问，是想说。那时的我虽没有那些身外的虚无之物，但也没有敌人、没有舆论的嘈杂噪音。你我相守，或许平淡，但总也会有着难得的平静。可是如今，如果我一败涂地，可能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想要从头开始，你就可能会陪着我受尽嘲笑。”
子悦这才明白邹智楠的意思，心中没有被那个衰败的未来侵扰，而是泛起丝丝甜意。“我小时候见过人情冷暖，见过世态炎凉，深知‘生死知交情，贫富知交态’的道理。不过是些不必要的人生过客，我只想你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与我分开就好。我不想看到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想成为被丢下的那只，更不会成为先飞走的那只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那个城管郭永福家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其实很羡慕他们一家人，尽管害怕，却没有埋怨彼此、没有抱怨生活。”
邹智楠想起郭永福，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子悦为真相执着，第一次知道子悦和自己一样也反对网暴，也想保护那些被舆论压迫的人。那是他的爱萌芽的时候，只是没想到的是，如今他也要面对郭永福一家的境遇，而子悦却依然愿意陪着他。没见过深渊的人，或许会心存侥幸，可子悦是看过的，而且童年时也经历过的，他怎么忍心还拉着子悦和自己一起踏入深渊！
子悦见邹智楠有些犹豫，说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敢以‘为了我好’的名义离开我，此生就别再想挽回我的心。”邹智楠心中一惊，感觉这就是一个赤裸裸的威胁啊，可没想到，下一秒，子悦画风突变，柔声说道，“但也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去面对，酸甜苦辣都好……只要你不变心，不再欺瞒于我，我就再不想离开你了！”
邹智楠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美得心花怒放，仿佛将父亲再婚的事情都忘在脑后了。
子悦见邹智楠心情好了许多，便问道：“那你们谈得怎么样？”
邹智楠说道：“我不想欺瞒你，是不想你为我的事情烦心。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卖手头上卓川的股票，我爸想见我，因我一直在躲着他，他才会想借你逼我出现。”
子悦心中思索：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张文馨的短信里不让我告诉智楠。不应该让我央求着邹智楠出面解决更好吗？
子悦又想到邹晋铭在车上的异常举动和那说话温吞的样子，冷冷地问道：“你不是派人跟着我了？”
邹智楠急踩刹车，说道：“你怎么会这么问？”邹智楠想着刚刚子悦才说道，只有“不欺瞒她”，才能将她留在身边，这下一秒，自己就犯了禁忌，打脸也有些太快了吧！
董子悦撇着嘴说道：“解释吧！不然也不用等你自己消失了，我会先你一步离开南明！”
邹智楠急忙将车停到路边，说道：“我怕打扰到你的生活，所以才没告诉你。是上次你和邱任东在晚宴遇到之后，我怕邱任东对你有所怀疑，所以找人保护你而已。”
子悦说道：“没再瞒着我别的什么了？”
邹智楠问道：“你竟不生气？”
子悦说道：“有人关心我，想保护我，我何必矫情？不过我更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要躲着你爸爸？”
邹智楠面色凝重，说道：“我最近将手上的卓川股份都卖了出去？”
子悦惊讶道：“什么！可是为什么呀？”子悦想着最近卓川的股价如此低迷，现在出手绝不是什么好的时机。因此子悦惊讶之余，很想知道邹智楠的意图。
邹智楠说道：“你还记得博宇的事情吗？博宇为了收拢资金，断尾求生，卖了几家新兴产业，我也买了几个。有前景、有希望，利国利民，只是有些是长线投资。和逸集团撕破脸后，宋思议可能查到了我的那几家公司，所以一直打压他们，银行已经断贷，我要是现在放手，不仅浪费了科研人员的心血，我也只能是血本无归。”
子悦明白邹智楠不是一个甘愿做“守城之主”的人，他有抱负、有理想，他做的决定必然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子悦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卓川这边没问题吗？”
邹智楠叹了口气，见子悦没有生气，又启动了车，轻松地说道：“邹董事长原本就不是绝对控股，但是我二人的股份明面上是占百分之四十一的，原来还有郑夏贺、刘鹤的支持，他总是能安枕的。可如今我搅乱了南明商界，一下子得罪了宋思议、郑夏贺和霍万宸，我爸他自然慌了。现在我将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出手了，要是他们三人联手，我父亲只能乖乖下台。”
子悦这才明白邹晋铭为什么如此生气。子悦又问道：“你卖出卓川股份这件事，怎么可能没有被报出来？”
邹智楠说道：“可能我爸也想回笼资金将股份收回去，所以将新闻压下来了，否则他也不会想方设法地找我！也或许，还有别人也想要从那些人手里买点股份，增加持股量，所以也帮忙掩盖消息，生怕多了莫名的竞争者。”
子悦说道：“那之前陈默琛股份的下落你可知道。”
邹智楠说道：“知道一些，只是股份不到百分之五，是可以不用申报的，所以还有一部分无迹可寻。”
子悦说道：“你觉得郑夏贺、霍万宸会支持宋思议？”
邹智楠摇了摇头，说道：“宋思议是逸集团的董事长，而且这场战争就是宋邹两家先挑起来的，所以宋思议应该不会主动去扛卓川这大旗！因此，下一任卓川董事长会在郑夏贺和霍万宸中间出现。如此，凶手也就出现了！”
子悦听到邹智楠的话，不禁汗毛直立，她不敢想象王浩儿的死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子悦急切地说道：“你是说，除了宋思议，那件事背后还有别人？”
对于这问题，邹智楠讳莫如深，子悦也并没有再追问。她只是不解，为了隐瞒万同慈善背后的事情，为了一个卓川董事长的位置，为了打击邹家，他们竟不惜害死一条人命！
车上的沉默让两人都有时间沉淀自己对近期事件的理解，子悦忽然知道了这些事情，显然有些错愕。邹智楠知道未来南明市还会有更令人咋舌的事情出现，他不能讲述，只能暗示子悦，不想她再费思费神了。子悦正好此时也有话想说，二人竟然同时开始讲话。当声音交织在一起时，又都停了下来，车上又寂静如初。
车又行进了几十米，邹智楠方才说道：“还想问什么吗？”
子悦看着邹智楠温柔的神情，想着他内心承受的压力，不免更生怜惜，说道：“我只想知道你还好吗？要是心情不好，我可以陪你……喝酒……”子悦试探着邹智楠的情绪，不知道提起他父亲的婚事，他会不会更加低落，因而说话迟疑、犹豫，还有些吞吐。
邹智楠明白子悦的关心，便说道：“她能不能当上邹夫人说着还为时尚早，我是不可能看她这么顺心如愿的。”
子悦说道：“你想做什么？”
邹智楠笑着说道：“还能做什么？在婚礼上让她下不来台而已！”
子悦心想：原来电影里，那些让继母下不来台的富家子是真有其人的啊！子悦有些好奇邹智楠会怎么做，便一脸疑惑地看向邹智楠。
邹智楠开着车，并没有转头看着子悦，却已经察觉了子悦的心事，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子悦点了点头，又问道：“刚刚你想说什么？”
邹智楠说道：“我想和你说，明北监狱的事情。”
子悦一听，有些激动，说道：“你知道是谁了？”
邹智楠回答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子悦心中满是疑惑，邹智楠怎么还有闲情管明北监狱的事，又想着这背后最有可能牵连着邱任东，因此也就明白了。怪不得邹智楠已经忙到没有时间开会、见自己，他最近的事情真的是千头万绪！
此时，二人已经回到了沿桥小区，下了车，邹智楠走到子悦身边，耳语道：“你就等着看他们自相内斗吧！”
子悦不好再问什么了。那天的他们只点了些外卖，那天的邹智楠只静静地躺在子悦的腿上休息，本想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的他，竟一直睡到了 天亮。
翌日，子悦醒来后，已经被邹智楠抱到了床上，而邹智楠已经离开了。子悦在“眼镜工作室”和卓乐的会议室还没过上两天的平静日子，南明的新闻界又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热潮。
那一个星期的第一天，子悦看到了财经报道铺天盖地地报道着邹智楠的财务状况。各大公众号像是研究好了一样，都用着同样的标题，说着同样的事情：“邹某某拖欠银行贷款，已经半月未缴清滞纳金，据悉已着手变卖亡母遗产”。这标题虽没有明说邹智楠，但一个“邹某某”，配之一些网友的评论，再加上几个公众小号的暗示与爆料，所有矛头就都指向了邹智楠。但是，按照南明银行催贷的流程，邹智楠即便有贷款逾期不还，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通报出来。子悦明白这事情的背后必然是有人操控的。
那一天在“眼镜工作室”里，大家都有意无意避开提起此事，但又都很担心子悦的状况，也担心邹智楠的状况。
子悦坐在主编室里竟一直无法拨通邹智楠的电话，她甚至尝试着联系张文馨和白文超。他们二人也像是对好口径一般，说着那些用来对付记者的话。子悦心中黯然，原来在卓川和浩律所的人眼中，自己还只是个记者，是个只想打听邹智楠隐私的人。子悦无奈，拨通了王浩柷的电话，就在电话拨通的一瞬间，子悦方才感觉像是得救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