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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良善没于伪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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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醒来,邹智楠从子悦的病房中苏醒,他一如往常回到家,洗漱一番,然后去给子悦买早餐。可是,等他赶回医院的时候,他发现子悦已经在他离开的时候办理了出院手续。

    子悦能出院也是很不容易的,毕竟盛正仁要求她要留院观察一个星期,所以邹智楠一走,子悦就跑去求盛正仁。子悦嘴都快磨破了,也说不动盛正仁。子悦只好拿出了记者刁钻的提问技巧,说到只要盛正仁能拿出子悦现在还需要留院观察的原因,她就会留下来。

    子悦和盛正仁心知肚明,如今子悦的身体已经检查不出任何症状,留院观察的理由很是薄弱,只能同意董子悦办理出院。

    子悦第一次去办理出院手续,才发现和仁医院的住院费贵得离谱。子悦自己是买了医疗保险的,她转头和盛正仁说道:“我买的是全额保险,为什么住院不报销?”

    盛正仁看都没看金额就说道:“和仁医院是全南明最最豪华的私家医院,不仅能提供普通居民的医疗救助服务,还能给予有更多需求的病患以最优质的服务。”盛正仁语调上扬,振振有词。

    子悦怒视着盛正仁,说道:“讲人听得懂的话!”

    盛正仁撇了撇嘴,说道:“病房二十层以下,全额报销;二十层以上一天一万多。”

    子悦险些跌倒,问道:“那我之前几次住院的费用……”

    盛正仁说道:“邹智楠交的。”

    子悦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然后咬着牙,问道:“我这次住了几天?”

    盛正仁说道:“八天!”

    子悦后悔极了,为什么自己没弄清楚状况就跑过来找盛正仁帮忙。

    盛正仁看着子悦如割肉般心痛,便安慰道:“邹智楠已经预留了付款方式,钱也已经都扣除了!他们给你的是付款凭证,不是账单,你不需要交钱了!”

    子悦仔细地看着收据,数着上面的数字,念叨着:“十一万七千三百六十五块八……”子悦心想,这数字还有零有整的,“三百六十五”,这是预示她接下来一年都要省吃俭用了吗?

    可是,尽管子悦心中不舍,但还是拿出了支票,交给了盛正仁,哭丧着脸说道:“帮我还给他!”

    盛正仁看着子悦心疼钱的样子,说道:“你舍得将钱交给我?不怕我留下来花掉?”

    子悦回过头,瞪着盛正仁说道:“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哥,能看得起这点儿小钱!心痛的只有我们这样的打工族了!”子悦顿了顿,抬头扫视了和仁医院的付款大厅,方才继续说道,“我再也不会来了!”

    盛正仁接过支票,对着子悦离去的背影说道:“二十层以下可以报销!”

    子悦只是摆了摆手,连头都没回,就离开了。

    当然,那天董子悦也“要挟”了盛正仁,不能提前通知邹智楠自己出院的事情,所以邹智楠带着早餐回来时,只看到病房里整整齐齐地放着自己给子悦买的那些衣服和生活用品。邹智楠一眼扫过去,除了必须用的毛巾、洗面奶等,其他的化妆品、衣服、鞋子都还是崭新的。邹智楠叹着气,和盛正仁一起将所有东西搬上了自己的车。

    盛正仁在邹智楠上车后,递给了邹智楠一张支票,说道:“董子悦很心痛,但还是开了这张支票给你。你把她惹得火了!”

    邹智楠看着支票,眉头紧锁。

    盛正仁见邹智楠没有说话,继续道:“你准备怎么哄她?”

    邹智楠没好气地说:“管你什么事?”

    盛正仁继续说道:“是不关我的事!但这些年只看到你虐别人的感情,现在终于轮到你被虐,我就是想看看!”

    邹智楠一手退开拦在车门前的盛正仁,带着一身怒气驱车离开了医院。

    邹智楠拨通了子悦的电话,发现子悦已将自己的号码拉黑了。他回家时,路过子悦的家门口,敲门也没人应。

    邹智楠只好用钥匙开门,再次看到自己挂上去的钥匙扣,心情更是跌到了低谷。他想着子悦再也不会收下自己家门的钥匙,钥匙只会让子悦想起不开心的事情。索性,邹智楠找来了信任的家装公司,将门锁改成了指纹识别智能锁。不仅如此,他也将书房的门锁拆掉了,重新买了书柜放在了书房的另一边,将那白板毫无掩饰地呈现出来。

    邹智楠让肖苛留在家里陪着家装公司人员,自己则匆匆忙忙地跑去了浩川大厦。他先去了眼镜工作室,见子悦不在,想要继续找子悦。

    正赶巧,子悦正和如一通话。邹智楠暗示如一询问子悦的下落,子悦却说怕如一“漏风”给某人,坚决不说。如一当然知道这个“某人”就是指邹智楠。

    邹智楠本想离开,继续寻找子悦,却被如一的话劝住了。如一说道:“两个团队,主负责人都无心工作,子悦是身体原因,那你呢?她既然说没事了,就让她静一静!难道你希望她回来时,看到我们两个团队连这点小事都弄不好吗?”

    宋泰乐此时也在“眼镜工作室”,他刚刚从茶水间端着水杯走出来,本想看看热闹,想看看如一在骂谁。没想到,他竟看到被骂的人是邹智楠。

    宋泰乐急忙跑到如一旁边,将水杯放在如一手中,然后笑着说道:“你把他给骂了?”

    如一这一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南明日报要催稿,自己工作室又却人手,还要和新的团队磨合,心情自然有些烦躁。但是,对于她来说,她并没有“骂”邹智楠,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可是,被宋泰乐这样一问,如一自己也觉得语气是重了些,但事情已经发生,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做错事,还不能说吗?”

    宋泰乐笑着点头,应和道:“能说,能说!可劲儿说!”然后,他转过头对邹智楠说道,“这么多年都是你看着我挨骂,终于看到你挨骂了!哇,原来是这个感受啊!”

    宋泰乐又看了看如一,似乎是捡到了宝一样,和“眼镜工作室”的人炫耀着:“他爸都没找到他的错处,骂他这么很!你真是……太棒了!你的脾气真好,我喜欢!”然后他又絮絮叨叨地追着如一说道,“这么看,你对我还是挺好的,都没这么凶过我!我是不是和他不一样……”

    如一不想理睬,一直低头处理着工作。

    邹智楠听了如一的话,心中方才反思了这些日子自己的行为。他知道自己母亲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害死,至今没有亲自调查,只推托给肖苛。工作上,他自己也没能全力以赴。子悦生病时,他还能找到借口,可如今子悦已经好了,他也不能终日只沉溺于情感,放任自己的仇恨和事业于不顾。

    如一当然明白邹智楠并不是一个耽溺情感不能自拔的人,只不过由于邹智楠对子悦充满愧疚、怜惜、感激之情,生怕失去子悦,才会如此惶惶然。

    邹智楠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只向从报纸缝间偷看着他的罗东策和如一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既是在表示歉意,又是在表达谢意。随即他便离开了“眼镜”工作室,上了楼,回到卓乐开始工作。但每到闲暇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会拨通子悦的电话,发一条问候的信息,即便没有回复,他也会相信子悦会看到的,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原谅他的。

    子悦那边倒是有几分惬意,除了看到邹智楠的短息时,心中会有些波动,其余的时候她倒是很平静。她回到了和父亲董大谋的家,不是为了避开邹智楠,只是她想父亲了,想着那个对于亲情木讷不会表达的父亲,想着那个失去爱人难以自控的父亲。她回家时,董大谋在上班,子悦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母亲的相片。屋子里的摆设和照片中十年前的一个样。子悦坐在了那晚董大谋坐的地方,看着母亲的照片,她第一次对着照片言语:“妈妈,我很想您!我……我爱上了那个帮你找到凶手、帮你洗清冤情的人。他骗过我,恨过我,躲过我,也护过我、救我过……他以为我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日日夜夜,我能想象他每天看着我的心情,该是过么难熬!他对我的爱,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认为的背叛,都是内心的煎熬。可是,他还是陪着我,照顾着我。我舍不得放下这份感情,却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他、怎么面对他。看着他时,我会信他、依他,可是倚在他怀中,我又开始怀疑,怀疑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怀疑他是不是又隐瞒了什么。”子悦说得很平静,她只是静静叙述自己的心事。她的平静不是不在意,她也想和母亲撒娇,可是失去母亲二十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聊天,更不知道一般母女都会怎么述说感情。

    世上的人确实没有办法回答子悦的问题,不能够回答子悦,她的母亲是不是听到了她说的话。可是,在这世上,多有因缘际会,多有无意偶然,也正巧这一天董大谋忘了拿文件,在一个时刻,听到了子悦所说的一切。

    董大谋回来时,子悦还没有开始说话。董大谋只是开门时,发现门锁不是双层反锁,感觉家里是回来人了。一开始时,他并不觉得家里的人是自己的女儿,毕竟子悦工作的这六年里,除非特殊情况,她从没有在上班时间回来过。因此,董大谋格外小心,开锁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当他发现屋子里的人是自己的女儿时,就听到了子悦的这番心声。他不想打扰子悦和晓梅的母女对话,便在门口悄悄地听着。

    子悦说完,叹了口气。她并没有期望母亲能给她一个答复。她连母亲能不能听到这些话都不知道,更遑论其它。子悦想了一会儿,又对着照片说了起来:“妈妈,每次爸爸和你说话,你都听得见吗?”子悦问完,笑了笑,她笑自己天真,她不确定母亲能不能知道,即便母亲知道,也没办法找法子通知她。然后,她接着说:“爸爸是不是每次都在自责,都在说我的好话呀!可是,我没他说的那么好。我任性了二十年,怪了他二十年,无视着他的付出。我怪过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如今看来,我也不是什么好女儿,可他却没怪过我,还想着如何保护我。”子悦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子悦想起了前几天在照片中看到的父亲,不自觉地就留下了眼泪。在说话时,她的声音就略显哽咽了:“妈妈,很是对不起!作为女儿,从来没想过父母一辈的爱情。那应该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是一种愿意付出,愿意守候,愿意在记忆消失前永不背弃的爱慕吧!”子悦说的是自己当时的感受,也是她猜想的父母的感受。子悦的眼泪为着自己对父亲多年的抱怨而流,为着父亲失去挚爱而心痛,也为着自己那刚刚懵懂爱情而遗憾。

    董大谋在阴暗的走廊里,轻轻带上了家门。走廊里的昏暗不足以看到董大谋的神情,可是寂静的廊道里,却隐约能听到低沉儿幽长的叹息,那叹息中或许有着一个男人一生的心酸和苦楚。

    那一日,子悦都和自己的母亲诉说着这些年父亲对自己的细心照顾,就像这二十年来董大谋说着子悦的事情一样。董大谋回到了警局,心情复杂,他既为自己得到了谅解而开心,又为子悦和邹智楠的情感而发愁。董大谋知道子悦和邹智楠的差距,知道两人的隔阂和误会,知道两人在情感上的犹豫与踟蹰。他想帮帮女儿,不想见子悦这般难受,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教训”一下邹智楠那小子。董大谋心也软,想着那天邹智楠寻找子悦时的落魄样子,那焦急、无助的眼神,董大谋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毕竟邹智楠是为了子悦当过枪子的人,对于董大谋这个老警察来说,为女人当过枪子的男人,在感情作风上,还能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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