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花落
温存时,一团红色毛茸茸的球飘了过来,它在羽戈脸上温柔地蹭来蹭去,暮苏说:“这是海羽星,小时候兄长送我的宠物。”
羽戈伸出手轻轻一碰,海羽星立刻黏了上去。
文奇端着汤站在门外纠结许久,他上前两步后退三步。
暮苏幽幽开口:“你再退,汤就凉了。”
文奇尴尬笑了两声,把汤端进去。羽戈从暮苏怀里坐起来,红着脸不敢看文奇。
但文奇是个自来熟,对羽戈笑道:“我家这位无耻的三殿下还真把你带回来了,你不记得我?那天我还打劫你,给殿下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来着……”
羽戈噘着嘴嗔道:“好啊、原来你早有预谋!当真无耻!”
暮苏将碍事的文奇瞪了出去,抱着羽戈又无耻了片刻。
在暮羽小筑养伤这些日子,羽戈时常出去闲逛,这期间多少从旁人那里听说暮苏与凤凰族倾华公主的传闻,她不清楚暮苏待倾华如何,他不说那她也就不问。
于某一日,暮苏带着羽戈去见龙王和暮芷,那天好巧不巧倾华和澹雅还有涂山屏也在。
倾华面上倒还说得过去,涂山屏跟在澹雅身边默不作声,只是澹雅生了张利嘴,不肯饶人,对羽戈阴阳怪气言语折辱。
羽戈手指掐入掌心,她本想着今日是来见龙王的,不能失了分寸让暮苏为难,只是她越是退让澹雅就越是得意。
羽戈稳了稳心神,深呼吸一口直直看着澹雅:“方才公主说我很会攀高枝,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如你所言,三殿下风姿出众、举世无双,惹不少仙子爱慕,我亦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会攀高枝也是一种本事,不过这种本事也不是谁都有的、诚然,高风亮节如你,自然也是没有的。那既然如此,公主又为何要与我无端计较?难不成你是因为没有这种本事才以言语伤我么?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一口一句厚颜无耻,请问,我哪里厚颜无耻?于理于德,我哪一点碍着旁人了?”羽戈靠得更近,“我不管你替谁愤懑不平,三殿下他就喜欢我,你们要有本事就抢过去。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做戏给谁看?”
澹雅气得舌头打结,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气!
一旁沉默不语的倾华终于开口:“澹雅、快给羽戈仙子道歉!”
澹雅气哼哼走开。
暮苏凑巧过来,问羽戈有没有事,羽戈顺势靠在他怀里,仰着脸笑得明媚:“没有,倾华公主和涂山仙姬跟我闲聊呢。”
暮苏握着羽戈的手:“走吧,去见我父亲还有阿姊。”
龙王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娶九黎族的姑娘,等暮苏送走羽戈后,等外人都离开后,他举起九节鞭在暮苏后背留下斑驳血迹。
暮芷被隔在门外进不来,但是她听得到,也猜得到。
“九黎?你怎么看得上九黎的人?如若那泽霖是个心思正直的也就罢了,可惜他贪心不足,一心想着攀附神殿,一心又要与我东海扯牵连,你跟九黎联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西海公主对你也有意,她父亲德高望重,也不屑与神殿为伍,若与西海联姻,来日就算有什么变故我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你为何就不能为东海想想!”
暮苏跪得笔直,冷笑道:“父亲倒是一心只想着东海,当初您为了与神殿制衡,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要将梼杌肉身压在东海,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海妖祸世,母亲和兄长丧命!父亲,我知道您厌恶我,您恨我害死了母亲和兄长,如今海妖也杀了,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当然,我的命是您给的,您要拿走,我绝无怨言!就算您抽了我的筋骨,将我变成废人,羽戈也不会嫌弃。”
可是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
西南荒异族冲破禁制大举入侵,九黎横遭变故受到重创,神殿却不闻不问。
暮苏被龙王以命为系关在水牢,若他强行冲出去,龙王便会爆体而亡。
看着族人死伤无数、看着泽霖和知渺重伤不起,羽戈绝望极了,她不止一次期望过暮苏会赶来,她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却不见身影。
蝶幻时常埋怨暮苏,说他是个缩头乌龟,是负心人!
但是羽戈并不怨他,她自己也知道暮苏为了她顶了太多压力,他为了东海如此作为也情有可原。
从此以后,两人鲜少见面,文奇和蝶幻成了信使,文奇奉命偶尔驮着羽戈前往暮苏说的地方。
羽戈不敢主动去找他,尽管思念如泉涌,尽管她心里不安。
那日是个晴好的天,泽霖说暮苏在后山等她,她高兴坏了,也不多想为何暮苏不直接来见她。
羽戈只身来到后山却没有见到暮苏,她被泽霖困在光圈里,不知为何忽而头痛欲裂,浑身感觉被无数只手撕扯。
“仙上……”
她痛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倒地的那一瞬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冲了进来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面无血色的模样暮苏心痛极了。
羽戈吃力伸手覆上暮苏的脸庞:“你在为我哭啊……”
暮苏双唇颤抖,却还在努力笑着:“是不是很难看?”
羽戈摇头,笑着说:“不会,我很高兴。原来也有人会为我哭。”
她透过光圈看着置身事外的泽霖,他就那样默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和暮苏生离死别般的痛苦,她苦涩一笑,心被狠狠抽搐猛地吐出来一口血。
“暮苏,我好痛啊……”
后来……一切都回不去了。
当她再次回想起来时,只记得那天真是个好天气。
可是那天,也是她此生最痛的时候。
她到死不会知道,当初在洗忧阵中,暮苏对她的记忆被一点点抹去之前,他依旧紧紧抱着她,他说:“羽戈,我爱你。”
……
东方既白,清晨的微风送来了梧桐花的清香。
回想昨夜,除了几声闷雷,还有阵阵夜风。初开的梧桐孱弱,不过一夜便悉数凋零。
羽戈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唯有那片晶莹龙鳞在枕边安然放着。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羽戈坐起身来,将龙鳞重新戴上,龙鳞贴在心房的那一刻冰凉入心,她泪如泉涌。想起从前在暮羽小筑,他说:“你喊我一声夫君?你喊了,那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时她羞得不行,推开暮苏往外跑,临走前她对他说:“我回去跟仙上说我要嫁给你。那个称呼等我嫁给你了再喊罢,你等我!”
想要的留不住,留不住的终将消散。
她愣愣地坐在床沿,空对着孤窗暖阳,眼看着从前过往如尘土消散。
良久,梧桐花翩然落下葬入泥土,房里才有一声轻叹呜咽。
【首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