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攻心
羽戈用力点地飞扑过去，眼看就要刺中秋照惜的心，忽而身后有凛凛杀气，一柄短刃刺破月光极速飞来，羽戈侧身躲开，那一柄短刃直插入心。
羽戈没站稳，歪坐在地上，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玄色身影飞到秋照惜面前，将她抵在榕树上，苍白的手握住短刃，又狠狠刺深了几分。
看着眼前这人，秋照惜更加不可置信。
“赫……连……你不是、你不是被我、用华胥引困住了么……”
赫连阴沉着脸，扯开一抹笑，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照惜，你还是太蠢，在我的地盘也敢密会鬼后！神殿放任你胡作非为的目的我怎么可能不知，圣姑确实没用，但我也不可能等着让神殿的人来占这个便宜。多谢你为我杀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忘恩负义之辈，我也确实喜欢你，不过，区区一个你怎么比得上我的苍梧府。我杀了你，既能保全九嶷山、保住有虞氏，神殿又奈何不了我。鬼后是不是让你偷走息壤嫁祸圣姑借此挑拨离间？可惜的是息壤根本不在陵墓中。”
秋照惜口吐鲜血，含泪一笑：“原来……我当真被你玩弄于鼓掌，原来……你一直都清醒着！”
赫连摸着秋照惜的脸：“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了，你一死我就没有证据指证鬼族，不过不重要，你死了就好。照惜，只要你死了，我就还是苍梧府主人，九嶷神君！”
言罢抽出短刃，秋照惜一口血喷在赫连脸上，她倒在地上看着冷漠的赫连。
这个人曾经救她于水火，她不顾一切要留在他身边。
这个人，前一刻还在与她恩爱缠绵，对她说甜蜜言语。
这个人……他杀了她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心。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秋照惜动了动嘴唇，赫连将她抱在怀里贴耳过去：“照惜，你还有话对我说？”
若非赫连眼眸中尽是冷漠，如此情形像极了有情人的生离死别。
秋照惜在赫连耳边呢喃一句，赫连神色一变。
她最终死不瞑目。
羽戈顾不得上前追问赫连，即使她很想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是否属实。
羽戈艰难爬起来四处找小豆子，一路跌跌撞撞，银白衣袍污秽不堪。她终于在一个土包旁边看到了他。
小小的身子躺在那里，毫无生气，旁边开满了血色曼珠沙华，惨白的月光下格外妖异。
羽戈浑身无力坐在地上，直到丛林有夜莺惊飞，她才回过神，手脚似灌了铅一般爬过去将没有呼吸的小豆子抱在怀里。小豆子心口处已然空荡，血还在不停地流，还有些微热，身边还有几颗糖。
“小豆子，姐姐来了，姐姐来带你回去……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你说过要剥糖给我吃、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羽戈自欺欺人，腾出手往身上仔细擦干净，剥了一颗糖送入小豆子嘴里。
“你……你吃吃看、是不是很甜？你也剥一颗给我吃吧……求你了！姐姐很想吃你剥的糖、你说要给我剥糖吃的、小豆子，你看看我好不好……”
眼泪滴答不绝，终究被淋漓鲜血淹没，羽戈抱着小小的人儿不敢哭出声，她怕吓到小豆子。
「仙姑姐姐！」
「等我长大了、二十年后我来娶仙姑姐姐！」
「仙姑姐姐你受伤了！痛不痛？我帮你吹一吹。」
小豆子，姐姐带你回家，姐姐剥糖给你吃……
夜空恢复如常，一切归于平静。
羽戈紧紧抱着小豆子拖着沉重的躯壳回了家。
小豆子的母亲见状一口气没提得上来昏死过去，他的父亲终究也没忍住汹涌的泪水，他绝望地走过来接过小豆子，哽咽着对羽戈说：“谢谢仙姑……”
羽戈觉得如遭灭顶。
这声谢，她怎么担得起？
一位哭得泣不成声的妇人冲过来狠狠扇了羽戈一巴掌。
竹英惊呼一声将羽戈挡在身后：“放肆！”
妇人并不畏惧，迎上竹英冷冽的目光：“神殿的人竟然连孩子都护不住，还有我们先祖的陵墓……”她拉开竹英拽住羽戈质问，“你说、是不是你毁的，是不是你偷走了息壤！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就为了来抢走我们的息壤！”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
一些人冲过来不停摇拽撕扯，羽戈像是没了生气，任由他们打骂。
竹英运气甩开那些人护着羽戈，他们更加气愤，却不敢再上前。
“这就是神殿的人、无能无耻！只会恃强凌弱！”
赫连让人将秋照惜的尸首带了回来放在小豆子家的院子里，众人涌过去对着秋照惜腐败的尸体又踢又打，似要将所有怨恨都发泄出来。
赫连走上前将羽戈扶起来，对着村民说道：“本君已寻回息壤，恶鬼凶悍，此事与神殿、与圣姑无关，至于先祖陵墓，本君会亲自修缮。”
村民们纷纷下跪高呼：“神君千秋！”
赫连低头轻声细语，让羽戈和竹英先随他回苍梧府。
羽戈木讷抬起头，眼神空洞，她看着赫连得胜的模样，方才在林中还只是猜想，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从羽戈来到虞镇碰见暮苏开始，她就走进了赫连的圈套，不、是神殿走进了赫连的圈套，甚至连秋照惜也是其中一环。
暮苏来到虞镇并不只是“触景生情”，他“巧遇”羽戈，引羽戈撞见不化骨，后面更是一步一步引导，引导她将注意力都放在秋照惜身上。
难怪，他让她相信他……
赫连看起来每日浑浑噩噩，实则这不过是为了让神殿放松警惕，如此一来神殿更好顺水推舟让事情恶化，更为了后面自己能全身而退，让神殿找不到理由问责。毕竟连神殿的人都被不化骨杀了，更何况是他。
一切都在赫连的掌控之中，他知道先前那些所谓上天示警和谣传流言之人皆是神殿的手笔；他知道秋照惜背后是夭桃，也知道夭桃的目的就是想进一步恶化神族与神殿的关系；他更知道神殿在三个月前就听闻了九嶷山有不化骨，但是他们置若罔闻，为的不过是想等到人们群起激愤，等到一切不可收拾，届时就能名正言顺地处置他。
但是神殿却不知道从秋照惜出现的那一刻，赫连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并且短时间内同暮苏一起撒了一张网。神殿派来的守陵人是他杀的，他将秋照惜的戒指留在守陵人体内提示所有人秋照惜就是不化骨。
还有今晚，秋照惜确实动手了，她知道竹英会布下天罗地网所以请求鬼后安排一些喽啰来声东击西。
赫连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当着羽戈的面杀了秋照惜，让羽戈成为他力挽狂澜的证人。
如此，神殿更加不能奈何他，反而会沦为神族间背地里的笑料，简直自食黄连。
羽戈痴痴地笑着，笑出了眼泪。她推开竹英，学着赫连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在他耳畔说了句：“赫连神君，好算计！”
赫连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诧，他看着羽戈，嘴角扯出一抹笑，后退一步：“圣姑累了。”
羽戈也冷笑：“是，我累了。”
“羽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羽戈转过身去，泽霖满脸惊慌向她奔来。
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软绵绵倒了下去。
如果这只是个梦该多好，等她醒过来依旧能看到小豆子趴在床前为她剥糖吃、依旧看着他对自己笑、依旧听他喊自己仙姑姐姐。
她倒在了泽霖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自责哭诉：“仙上，小豆子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泽霖的手轻轻覆在羽戈脸上，温润的汗液融化了将要干涸的血，他说：“我来迟了，羽戈，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