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日，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纪朝安端端走过去，目光掠过一路上的空白试卷。
正是空白，空白才自然。
第三张试卷只有一题，所有人都望题兴叹，下不去笔。因为这一页纸上的文字，他们不认得。连题都读不懂，如何作答？
九垓仙山的入门试炼算起来也有万年了，这一题从来没有变过，也无人解答。
上界神族使用的文字，戾虹大陆上自是无人能懂。设置这一题，本就是等待一个机缘。
这个人族丫头竟然写了答案，还是用神族文字作答。
今日，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纪朝安停在唐汝言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
小丫头浑身汗津津，额间贴着发丝，睡熟的小脸蛋呼呼呼烘着热气，红红软软的让人想上手捏一把。
这个奇怪的想法让纪朝安心中一惊，伸出一半的手换成两指落在她额头。
不是睡着，这种感觉……更像是身体受到无法承受的冲击，虚脱昏迷。人族的身体，昏迷后竟然封闭了识海，灵门紧锁。
这丫头，到底是……
未及多想，纪朝安抱起唐汝言，破开空间径直去了她的卧房。
羡因峰上的仙人们脑袋都是懵的，那丫头容貌的确出众，可是朝安上仙也不至于……
唐汝言身上裹着油汗，又被棉被压住，睡梦中也难受得很。她缓缓醒过来的时候，纪朝安正盯着她腕间的玉镯。
那神态极专注，审视又带着几许怀疑，完全没注意到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抓住了他。
“终于见到你了！”唐汝言眼中一点迷蒙都没有，她几乎是一把将纪朝安拖了过来，两个人脸贴脸，四目相对。
总算抓住他了！这次绝不让他跑掉！
“放肆！”
纪朝安抬手之间，唐汝言和床一起被挥开，“砰”的一声，连人带床上了墙。
“呃……痛……”
唐汝言正面撞墙，又“啪嗒”落地，她捂着额头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今天可真遭罪啊。
走了冻死人的铁索桥，考试的时候手被咬，现在什么情况？被人呼上墙？
老天爷你可饶了我吧！
遭了痛，唐汝言终于想起她还在参加文试，怎么就回房了？
难道又是左手的缘故么？
很多次稀里糊涂用了左手她都会奇迹般地回到卧房。原以为只是在垂光阁的藏书楼里灵验，没成想到了九垓仙山也一样，看来以后不能用左手了。
唐汝言傻愣愣地呆在原地，额头不痛了也还是捂着脸。
该不会已经考砸了吧？
还有……她默默从指缝里偷看眼前的男人，看清楚了又不禁感叹：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嘛？
细细感觉，气息似乎不太一样。所以是……认错人了？
哦呜！
好丢脸！
纪朝安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这会儿才定下神。无论是小丫头说的话还是她奇怪的举动，纪朝安都能确定她是认错人了。因而他也不恼，只是认真问出他想知道的事：“你是谁？”
“我？”
这个人怎么瞧着来者不善？难道他发现自己是垂光阁弟子了？
“我……我是唐汝言啊。”唐汝言拎起她腰间的试炼铭牌晃了晃：“生字第二号，唐汝言。你呢？你怎么……怎么在我房里？！”
“唐汝言又是谁？”纪朝安一步一步走过去，双手抱臂，俯身凝视。
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唐汝言的小心脏通通通地向小主人求救，它快受不了了。
“我是大将军府的二小姐！”唐汝言迅速将这个安全答案递了出去。
那股威压竟然瞬间没了！
“你是唐振烈的女儿。”纪朝安眼眸半眯，深邃的眸光敛着，下颌线微微收紧，线条更好看了。
唐汝言见过的男子不多，这倒是顶好看的一位，她目光迎着，竟然渐渐生出一缕羞涩。
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会不会更好看呢！
“我就这么好看？”
“哈？”
“唐振烈的女儿到九垓仙山做什么？”
“你认识我爹爹？”
“多大了还唤爹爹。”
“快十五了。”
“那你不嫁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你管我！”
可别跟我提什么嫁人！最近气这个！
唐汝言忽然就被踩了尾巴，也不管对方是谁，爆炸了再说。
“所以是没人要你。”
“你才没人要！”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取……”唐汝言捂住了嘴。
没想到啊！长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坏人！！差点就被套了话！！！
纪朝安微微一笑，眉眼舒展，嘴角的弧度格外好看：“来取什么？”
“取……取……当然是取经啊！”
唐汝言手背在身后搓着一缕发梢，脸上笑嘻嘻：“听说九垓仙山在四大仙门中地位至尊，小女子来求仙问道，取些修行的经验回去。”
哎。如果有一面镜子，唐汝言会看到自己笑得有多假，这个谎实在毫无说服力，纪朝安都被她逗笑了。
九垓仙山的朝安上仙并不在意她要取走什么。这世上有等价原则，能取走是她的本事，同时也必定会留下什么。
识得神族文字。这样的小丫头，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纪朝安抬手将屋内物品归回原位，连小丫头都放回床上，然后大步离开。他在这里守了两个时辰，通过试炼的二十人名单应该已经确认。
姑且为她去瞧一眼吧。
丹朱殿。
纪朝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将名单过了三遍。
没有她。
唐汝言，唐振烈的女儿竟这般没用吗？
纪朝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指间不经意施加的力道让秦仙人有多战战兢兢。
“朝安上仙。”秦仙人走近了，施礼后平摊双手，一叠皱巴巴的试卷出现在手中。
“朝安上仙，原本名单已经拟定。但是这份试卷实在特别，能否请您过目一看？”
如果可以选，秦仙人是真的不想拿出来，这种一塌糊涂的答卷惹得他们当场就想去灭了那丫头。可他们亲眼看见朝安上仙抱走了那丫头，事后又听说一直守着没走。
他们有心没胆。
现在可倒好，还来关心留用的名额，名单上没有她，朝安上仙看着竟似要撕了那名单。
这还是他们敬仰的执掌仙官大人吗？！
该不会这丫头就是他老人家塞进来的吧？！毕竟她看着好像没本事自己找来这里。
纪朝安冷着脸接过试卷，然后他就明白了了秦仙人的脸为什么会抽搐。
到底是什么脑子才能写出这样的答卷呢？
戾虹大陆的人族权柄掌握在？
正确答案：戾虹帝国。
唐汝言答：风玉帝国、庭仁帝国、景耀帝国。
九垓仙山镇山之宝是？
正确答案：叱霄剑。
唐汝言答：尘世树。
戾虹大陆创世神是？
正确答案：凤玉神女。
唐汝言答：翡青尊神。
戾虹大陆的仙家圣地是？
正确答案：凤玉神宫。
唐汝言答：神女冢、御神窟
……
整套试卷都是彻彻底底的答非所问。
但那些没听过的名词编造得有模有样，看得纪朝安都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现实。
他脑中嗡嗡作响，直到看到最后那页纸，才回拢心神。
正是这道题，引起了他对那丫头的注意。
整个戾虹大陆上认得神族文字的不会超过六个人，她是第七个。
题面是：万物之母者神，圣中之圣，主中之主，彼微尘众生何事之？
唐汝言答：自在。
拙稚的神族文字，看着很是乖巧。
更难得的是这答案，竟让他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样的丫头，怎么能放她离开呢？
可前面那些奇奇怪怪的答案，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叫她过来。”纪朝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唐汝言沐浴完还未来得及绞干头发就被召唤，她无奈地同等在门外的姜彦庆摇头，眼里都是哀怨。
今日是要折腾死她了。
“这是你的试卷？”纪朝安手中的三张纸轻飘飘落到唐汝言手中。
小丫头头发湿漉漉的，水滴滴答答落在身后，外袍应该湿了吧。
他眉眼微垂，瞬间为她烘干了裙衫，寸寸青丝如流光的瀑布，包裹住娇小的身子。
她怎么这么小一只？
纪朝安看着小丫头粉嫩的脸颜色慢慢加深，因为憋气嘴都嘟起来了。
她生气了？
她为什么生气？
“这不是我的试卷。”唐汝言压着憋闷，也不想露出委屈。她皱成一团的眉慢慢舒展，十分克制：“除了名字和铭牌号，别的都不是我的字迹。”
纪朝安顿时被吵得脑袋疼。
众仙人一个都没有说话，却一齐转动心念，纷纷讨伐这丫头不仅才能低微，竟然还人品卑劣，她是在影射自己的试卷被掉包了吗？！
绝对是被掉包了！她怎么会连自己的字都不认识？！
唐汝言咬着下唇，指甲都扣进肉里了。她努力忍耐着，不想哭出来。
一场文试而已，怎么会这么多波折？
到底是谁不想让她留在这里？这里不是仙山吗？怎么会被人偷换试卷？！
“既然你说不是，本座给你一次机会。”
纪朝安亲眼看着她落笔，那份答卷确定是她的无疑。可那丫头的模样着实可怜，这其中会有什么隐情吗？
“秦贞。”
“小仙在。”
“从历年试题中随意给她一份，就在这里作答。”
“是。”
唐汝言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坐在高台的纪朝安。
他是要给自己机会，自证清白？
这个人，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