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暮雪飞花
12月24，平安夜，晚10点，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夜幕上空飘落下来，在音乐学院各处都覆上了一层薄雪，如果就这么下一夜，明天的校园应该会积累厚厚一层莹白了。
深夜的校园，四下里寂静无声，偶尔有几个夜归的学子，或相伴走过、或匆匆独行、或悠闲漫步在风雪之中。
管弦乐教学楼前，两边种植着高大栾树的行道路，此时已杳无人迹。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种满植物的小公园，在这个时间也已积了一层薄雪，绵绵白雪使得公园一侧的翠绿青竹银装素裹，路灯光下皓然一色。偶然窜过一只田园猫咪，在草间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足印，消失于绿丛之间。
夜深人已静，郅念秋关了灯，背着大提琴，离开音乐室，这个点，秀秀他们该散了吧。
走出教学楼，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向夜色沉沉的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无边天幕间飞舞下落，她搓了搓双手放在嘴边哈出一口白雾，准备撑开伞，却猛然间停下来，抬眼际，她看见不远的前方，行道路旁白炽的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孤单地站在光秃秃的栾树下，雪寂无声醉还家，社树团栾单影斜。
纷纷扬扬的雪花，打旋在他的身周，眉间发梢皆落了雪，沈从榮就那么笔挺的直立着，看着她，一任风雪淹沉，仿佛是在雪夜里站成了一棵树，直待地老天荒。
郅念秋走下台阶，撑开伞，默默地看着前面的少年，雪花纷飞间，二人就这么对望着，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沉寂的世界。
“你这是何苦呢？”
念秋撑着伞，走过男孩身边，她还没有想好，是否该帮他遮挡风雪。
沈从榮却不待她说完，默淡的眼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重新燃起亮光。他迎向她，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准备错身而过的念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仿佛拥抱住了整个世界。
“秋秋，对不起。”沈从榮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喜欢你…”秋秋挣扎着想推开对方。
‘有了宝姐姐，何苦再招惹林妹妹……’
话还没说出口，灯光下，她看清眼前的沈从榮，鼻青脸肿的他，嘴角还残留着血渍，就连眉间眼角都青紫一片，抱着她的手上也带了乌青，一时间想要指责对方的话，变成了担心的责备：“你跟人打架了？”
“嗯。”
沈从榮紧紧地抱着她，不愿放开挣扎着，想要看清他这狼狈样的念秋。
“你还喝酒了？”
念秋皱着眉，再一次开口，像在控诉他的放纵。
“嗯。”
“你……”
还不等她说完，沈从榮突然地低下头，吻向她的额头，吻过她的眼，她的脸，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念秋轻哼一声，拍打对方。
手中的伞不稳地掉落在地，她试着抬起手推开对方，最后在男孩的执着下停止挣扎，伸出的双手回抱住对方宽阔的肩背。
试着小心地拉开二人的距离，却惹的对方更紧地相拥。
大片大片的雪花飞旋在两人之间，落满周身，眉间落雪情深几许。
深情相拥柔情缱绻，直到二人呼吸粗重，沈从榮才放开女孩，看着她的秋水盈眸，沙哑着嗓音开口：“秋秋，这才是那一晚我做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怕你怪我孟浪，我不想放开你。”
“我活该，脸是你好友打的，不痛，我和孙秀秀过了几招。”
他说着话拿过念秋背着的大提琴。
“找虐。”念秋红着脸，低下身子捡起伞，拿在手中准备撑开。
背好大提琴，他拿过念秋手中的伞撑起，不再让飞雪侵袭二人。
“陪我走走吧。”
“嗯。”
迎醉面，暮雪飞花，几点黛愁山暝，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深夜的校园，两人并肩走在行道路上，两心相仪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远在千里之外的徐枫。拿着一杯威士忌站在26层高楼的办公室落地窗边，俯瞰着这个城市夜空，窗外霓虹璀璨楼下车水马龙。
还在加班的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就像被什么夺去了自己的某样珍爱之物一般。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杯中酒，甘烈的酒精冲击过他的味蕾，带给他一点慰藉，他自嘲的笑了笑，用脑过度。
汉中的项目经过半年来的努力，终于上了轨道，公司质疑反对的声音，也在项目的推进下开始闭嘴。这次回来一是向董事汇报项目的进程，二是答应了陪刘虹过圣诞节，可是这个平安夜他却神差鬼使般以赶工期为由拒绝了女友的邀约，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加班至深夜，这个点在行政助理跟他打过招呼离开后，整个公司只剩下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想起在夏天的夜晚，偶然听见的大提琴声，可惜半年多了，人海茫茫，他没能再遇见那个女孩。
要不明天去找好友，去听一听他的小提琴演奏，应该是最近加班太多，累到了。他按了按太阳穴，放下酒杯，回到办公室桌前，设计图的繁复，工艺材料的产品设计很快让他忘了在心底一闪而过的女孩。
——
“虞老师说我还不适合参加正式演出，我的专业性还不够，我到这边学习，你以后就不要再过来了。”
沈从榮行走的脚步顿了顿，本想说出口的反对，变成了一个好字。
“我先送你回家，风雪夜，一个人不安全，你以后也不要留的这么晚了”
“嗯，琴是影，弓是手，影子怎么会离开呢”
“从五岁那年开始，大提琴便陪在我的身边，他是我永不背叛的伙伴，在我孤独时，在我一个人时，难过或者快乐，他都在我的身边”
“大提琴是我的唯一，不是替代品”
“阿榮，你明白吗？”
风雪中，静夜里，回汉大校园的路上，念秋低低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的，清晰地钻进他的心里。
“秋秋，我明白，来年高考，我说过，我会进汉大”
沈从榮看着念秋平静的双眼，模糊了他的倒影，不知是风雪的遮挡，还是其他，他的心沉了下去，郅念秋，在你的心里只有大提琴吗？这么久，我以为有分给我些许，原来，没有。
“好，虞老师说，我现在的唯一，应该是大提琴，我希望自己能有进一步的突破”
“好”他咬了咬牙重重的点头：“我不会再打扰你”。
汉大校园的职工宿舍区侧门外，沈从榮停下脚步，把身边并行的女孩重新拥抱住，就像今夜之后，两人将再不能相拥。
他放开她，重新投入风雪中，郅念秋撑着伞，独自走进校园，她没有再回头去看离开的身影。可是，只要她回一下头，便能看见十字街头站立的身影并没有离去，可惜，敏感的她，像一只刺猬般，缩起了身子，一不小心便刺伤了努力靠近她的人。沈从榮站着，直至念秋被风雪隐没了身影，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他低下头，忽视内心的不舍，默默开口，不知是在和念秋说还是在和自己说：秋秋，请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