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昔
阳光明媚的午后,春末夏初的花圃里花卉正开的热闹,篱笆墙上的忍冬零星的开着葱白的花朵,下方的几处畦地种植的香菜,青葱,油麦菜欣欣向荣,一片一片绿色深深浅浅向着阳,种菜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最执着的热爱了。
一侧的蔷薇花架下,一簇簇的蔷薇花团锦簇,盈盈轻粉,松花嫩黄的花朵带着阵阵花香,引得蜜蜂们嗡嗡叫着来来回回的忙碌,一两只菱花白的座菜粉蝶在花圃里翩翩起舞。17岁的郅念秋坐在凳子上,大提琴支起在两腿之间。她已长大到可以完全掌控大提琴的高度了,纤细白净的十指,因为长年按压琴弦与持弓,长出了一层去不掉的厚茧。蔷薇花在微风中一朵二朵的掉落在少女肩头,引来了一只小蜜蜂停在花瓣上。女孩却仿佛完全不知道一般,并没有伸手拍去。12年的学习与生活,让她完全沉浸在大提琴的世界里,低缓和蔼的弦乐在她和父亲之间,架起一座无形的桥。
念秋忘了是具体从何时开始的,大提琴的学习从每周的一三五调整为二四两天,每逢周六的那天,父亲也不再让她去虞老师处了,只是让她拉给他一个人听,应该是从她十二三岁完全掌握了,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开始。
郅一毅安静的听着大提琴奏鸣曲,目光透过面前这个恬静安然的拉着大提琴的身影,投射进不知名的远方。尘尘,你看到了吗,秋儿长的越来越像你了,听着她拉的大提琴,仿若便是你又回到我的身边,对着我轻轻低语。綪尘,你有没有听出来,我们的女儿,音乐的背后还欠缺一点点内容吧,她带着一份对未来懵懂的憧憬,不像你拉出的音律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我们的爱恋、家人的思念,往昔的意难平,以及你对你的父亲(我的恩师)那些过往种种不堪所带来的难言的伤痛。如果没有恩师带我入门,小小一无名青年,一个贫下中农出生的我,哪来的机会认识音乐世家的你。
那一年那一天,我们这个南方的城市雨雪霏霏,霜色飞雪夹杂在冰冷的雨中陷落淤泥污浊成黑。往日宁静的校园充塞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及满天飞扬着一张张白纸,温馨的家变得混乱不堪,污泥满地。
人们一群群走上大街,带着鄙视的目光,看着这些平时彬彬有礼的对方,从内心的仰望跌到埙落尘土的破败,这是怎样一种通过践踏他人从而得到优越感进而得到的一种自我膨胀的从众心理。人群你推我挤的捡起地上脚踩成污的残雪、石块、烂菜、破瓶以及能抓到的一切可以砸人的垃圾,丢向 y j 的…。看着对方污泥满身,残枝败柳般的肮脏面孔,早已忘了自己的孩子曾经也得对方的悉心教导,懂得一点乐礼,懂得了用音乐给生活带上些许温情。
我恨自己懦弱无能,恨自己年少无知,更恨自己的出生,被父亲母亲关在家里。知道吗,那封信,是我写的,就算在你生命的最后,我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让虞赺知道。我的胆小懦弱让我无法承担被你们痛恨的后果。
那个凛烈冬夜母亲哭求着我、跪在16岁的我的面前,逼着我跟你家划清界限,父亲用自己的生命危逼着我写下的 说 明,他说是为了能保住我,并且承诺会一同保护你。可是他却在那天晚上瞒着我,把信递交上去。一切都晚了,我护不住你心爱的大提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他被踩踏、被焚毁、被 p 逗、被 x f、被关进 n p。而我们那个永远高洁的师母,那个每每看到我便温柔的笑着问我话的师母,最终不堪受辱,抛下弱小的你用一根裤带结束一生。
那个动乱的年代,疯狂的社会,最终迫使我们分离,恩师忧虑成疾,没能熬过那段艰难岁月,亲见他的 ping fan,而你也终究在那些上山下乡的年月里落下隐疾,早早撒手离尘,独留我活在这浊浊人间,还好有秋儿,陪伴我走过寂寥余生。
也许等再过些年,等她完全长大经历了生活的苦难,便能更像你一些了吧……
“爸爸”念秋放下手中的弓弦,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你在听吗?”
“恩,到这里吧,晓妈说秀秀打电话问你,晚上是不是一起看电影,吃了晚饭就过去好了”郅一毅微低下头,抬手擦了擦眼角隐去痛苦,拉回往昔记忆开口道。
“晚上不是约好去虞老师处的吗?”
“不必了”
“那——好的”
看着父亲头上星星点点的白发,平静的面庞,念秋点点头,将大提琴小心的放入琴箱,起身。心里想着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白头发的,还是一直都的?今天的父亲,明显没有在听我拉琴,他看着我,但,他不在看我。
位于汉中市,市中心,汉中广场附近的电影院门口,张帖着近期上映的巨幅电影海报在霓虹灯下闪闪烁烁,引诱着看客们的驻足。靠在影院门口广告牌下的孙秀秀,身上穿一件大大的卡哇伊t恤,外套一件线条简洁的卡其色夹克,搭配着时新牛仔裤,脚踩一双三道杆球鞋,美丽白晰的纤纤玉手拿着甩在胸前的大辫子一摇一荡。看着热闹的街头,在人来人往,成双成对的人流中百无聊赖的等着念秋,青春飞扬的脸庞不时引来一阵阵艳羡的目光。
影院左侧中心广场的不远处有位同样年轻的身影,正烦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不时的抬头看向靠在广告牌下的女孩,“别走来走去的,晕不,烦啥”他的好友笑着说道。此时的广场上,还有一群小朋友在家长的陪伴下,自由玩耍着刚刚流行起来的滑旱冰。
“秋秋,这里”
秀秀挥着手向着走来的念秋喊
“你又迟到,快开始了啦”
霓虹璀璨的十字街头,念秋穿着一件棉布格子衬衫,下着一条亚麻布休闲裤,光脚及一双木屐,正不紧不慢的向孙秀秀走过去。
“对不起哦,今天琴拉的太久,耽搁了”
“你来了就好,我还是喜欢和你一块看电影,不是说今天不能来的吗?”
“嗯,父亲临时取消了虞老师的约见”
“哦,不管他们,我们看我们的电影《hilary and jackie》哦,一直期待的片子呢”。
两人一人一杯可乐,抱着一桶大大的爆米花,随着人流检票进场。
昏暗的电影厅里,elgar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音色饱满的包围着观影的众人,杰奎琳·杜普雷阴郁低回的旋律,仿佛繁华盛宴上一个忧郁的女郎在婉转低诉。电影精彩的片段牢牢吸引着念秋的全副心神,坐在一侧的秀秀却动来动去,还不时的拧过头去,看向后排。
“你干嘛,安静点,在看电影呢”
念秋拉拉秀秀的手,轻声说。
“嗯嗯,对不起,后面的人脚不安分”
“别理他们,再踢,一会揍他,真不文明”
“嗯,好!”
“安静,看电影”
影片的末尾,又回到最初。
长大的jackie望着小时候的jackie和hilary,静静微笑。
jackie,没事,不用愁。
在大提琴悠扬的配乐里,念秋拉住秀秀的手,听着电影里姐姐对妹妹的话语,在心里也偷偷的对自己说:没事,不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