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今天一大早裴锦夜就派人来请黎小染去裴府的别院，说是家里缺少人手，需要黎小染去帮忙。
黎小染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用脚趾都能猜到裴锦夜在胡扯，这么千方百计让她过去，肯定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她，毕竟她在蹴鞠比赛时确实出了纰漏。
“小染，博博已经将芙蓉阁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这两日就可以行动。”临走前，洛千秋在黎小染耳边小声道。
她点点头，让洛千秋去准备了些东西，这便离开了家，前往裴家别院。
“黎小姐，这边请。”管家领着黎小染去了后院，此刻的裴锦夜正躺在一张藤椅上，头顶是一颗参天大榆树，将他的身体彻底藏于一片阴凉之下，好不惬意。
“黎小姐请便，我就先下去了。”管家留下一句话，慢慢后退，离开了后院。
黎小染站在原地半天不动，安静地观察着裴锦夜，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家伙如此慵懒的模样，若不是和裴锦夜玩了两年的猫捉老鼠游戏，深知他的为人秉性，这么看过去，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安静俊美的贵公子了。
思考间，裴锦夜似乎早就发现了她的到来，淡漠的声音传来，叫她过去。
“裴同学，你感觉怎么样了？”黎小染看了看他受伤的胳膊，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
“还好，就是时不时会疼，也不能随便乱动，大夫建议我最好卧床休息，最近这几日也不要乱动受伤的手。可我还有事情去做，卧床休息是不可能了，但尽量不动手倒是可以，这就需要你来配合了。”
黎小染“呵呵”两声，一下子就嗅到了不怀好意的味道，让她配合，她还能怎么配合？
“裴同学你放心，你的胳膊是因为救我受伤的，这几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黎小染露出标准的笑容，实际上内心已经慰问了裴锦夜无数遍。
接下来裴锦夜是真没对黎小染客气，对她随意地呼来换去不说，什么活都能狠得下心让她去做。
一开始不过端茶倒水，到最后就差让她把裴府别院重建了，比如现在，裴锦夜觉得屋顶的一块瓦片歪了，便让管家拿了梯子过来，让她上去把瓦片摆正。
黎小染要不是能忍，早就当场发飙了。
“怎么，不行吗？那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裴锦夜说着就打算从藤椅上起来，被黎小染迅速压了回去，“裴同学，你不要乱动，这种事情当然是我做了，不就是上去挪动一下瓦片嘛，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黎小染快速走到了梯子前，其实这种高度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就能飞上去，无奈此刻是在裴锦夜眼皮底下，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刚爬了两层楼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走到裴锦夜的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裴锦夜的神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黎小染后，便跟着两人离开了后院。
此刻后院只剩下黎小染一人，听脚步声裴锦夜应该是走远了，黎小染转了转眼珠子，打算趁着男人不在迅速搞定那片歪斜的瓦片，却在这时，她眼尖的发现墙边的一块衣角，一闪而逝。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好啊，裴锦夜这只小狐狸原来和她玩了个调虎离山，假意离开，其实一直在暗中监视她呢。
啧啧啧，殊不知她黎小染的眼睛出了名的尖呢！
黎小染勾了勾唇，假模假样地继续爬。
“大人，看来她真的不会武功。”角落里，秦宽小声对裴锦夜说。
“我看这女子笨手笨脚也不像有武功，大人你一定是搞错了。”侯浩随声附和。
裴锦夜却皱了皱眉，真的不会吗？如果不会武功，又怎么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救下看台上的孩童？
想着，裴锦夜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其实他有个最快的试探方法，只要飞出石子将梯子打倒，黎小染再警觉都会露馅，因为这是人自我保护的本能。
裴锦夜在手中的石子上微微凝聚内力，然而在打出去的一瞬间他却犹豫了，如果黎小染真的不会武功，这样摔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算了，裴锦夜烦躁地丢了石子，将侯浩和秦宽拉到一旁。
他二人前来是真的有事，今日有青楼女子去万道司报案，说是有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专门去青楼骗财骗色，已经犯案不止一起了。
“少爷，老爷如今和夫人外出，说是这事情还是由你去查。”秦宽道。
裴锦夜点点头，目光下意识地往黎小染的方向一瞥：“今晚我们就去案发现场暗中调查，看来这个沐休假是休息不起来了。”
“裴同学，你回来了！”裴锦夜返回后院的时候，黎小染已经完成任务，她指了指屋顶的方向，询问裴锦夜自己的劳动成果如何。
裴锦夜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突然说道：“黎小染，明日你不用来了。”
“啊？”
“最近几日我有事要忙。”
黎小染“哦”了一声，高兴的同时又有些许的不满，裴锦夜还真是个大少爷，当她是什么人啊，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但面上她还是装作关心他的样子，小声道：“既然这样，你这两日要注意一点伤口，别碰到了。”
“嗯。”
过了一会儿，黎小染觉得应该没她的事情了，刚准备告辞离开，谁知裴锦夜这个恶魔今天就是打算折磨她到死，居然又让她去厨房帮忙，说是他的手不方便，让黎小染伺候了他吃完晚饭再走。
黎小染差点笑不出来，不过想着可以趁机搜索一下裴府别院，咬咬牙也就忍了。
裴锦夜晚饭吃得早，天还没黑，后厨就已经飘起了寥寥炊烟，其实说是去后厨帮忙，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厨房，便往别院深处走去。
这里只是裴府别院，并不是裴家主宅，因为好静，一般裴锦夜都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过裴卓宇偏爱这个儿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住几天，别院便准备了他的书房和卧室。
黎小染一路小心谨慎，趁着人不备，迅速钻入了裴卓宇的书房。
别院的看管不是很严格，再加上黎小染卓绝的轻功，一切都很顺利。
她没有点灯，借着窗外微薄的光线，在裴卓宇的书桌上仔细查看。
因为不常住的缘故，桌面上的东西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本书和几张没有用的文件，没有任何黎小染想要的东西。
她的眉头紧锁，被橙红色的晚霞一照，给黎小染平添了一种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没有伪装出来的唯唯诺诺，也没有实际性格的聪慧狡黠，眉宇间竟有三分清冷，以及七分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悲伤。
黎小染仔细搜查了一遍，因为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又不甘心地重新搜了一遍，直到第三遍才完全死心。
看来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要想从裴卓宇这边找到当年的案卷资料，还是要想办法去一趟裴家的主宅。
黎小染的眸子凝了凝，趁着夜色渐浓之际，返回了厨房。
几乎她刚回来，裴锦夜后脚就来了。
“裴同学，你怎么来了？刚才厨娘让我去仓库拿香叶。”黎小染摇了摇手中的罐子，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裴锦夜“嗯”了一声，黎小染正准备向前走，谁知凭空里突然多出一条胳膊，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愣，抬头看向裴锦夜：“裴同学，你这是干什么？”
“你刚才不是去拿香叶的。”裴锦夜很肯定地道。
“啊？”黎小染的心“咯噔”一下，立即思考自己到底哪里露馅了，裴锦夜难道刚才跟踪她了？
平复下心情，黎小染弱弱地道：“我，我就是去拿香叶的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的额头有汗，今天天气虽然热，但这会儿很凉爽，就是去仓库拿个香叶而已，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原来是这样！
“你说这个啊。”黎小染心悸于裴锦夜的警觉，解释道，“我这个人就是天生爱出汗，稍微动动就会有汗。”
裴锦夜不说话，目光落在黎小染身上，像是想从她身上探究出什么。
黎小染暗暗吞了口口水，再接再厉：“这件事不是秘密，我很多朋友都知道的，如果你不信可以问他们。再说了，我不是去拿香叶能去干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在你家偷东西，裴同学，你这就冤枉我了……”
黎小染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到最后低若蚊蚁，露出一副小媳妇受气样，要哭不哭。
“我虽然家庭条件比不得你们，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裴同学，请你相信我……”说完，黎小染伸手晃了晃裴锦夜的衣袖。
这个动作让裴锦夜一愣，脑子也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地道：“行了，你把香叶送给厨娘吧。”
“好，我这就去。”黎小染拿着香叶就跑，生怕身后的家伙追上来。
呼呼，她这是不是又逃过一劫了？
而远处的裴锦夜半天才回过神，有些懊恼地紧皱眉头，他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越来越受不了黎小染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晚饭时，为了不让裴锦夜旧事重提，黎小染一直在扯一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饭。
“裴同学，既然明天你有事情，我就不来了，你什么需要记得再找我。”临走前，黎小染说道，她的眼睛被月光晕染得晶晶亮，充斥着真诚感，好像极度关心裴锦夜似的。
裴锦夜狐疑地看了她一会，点点头，
直到离开裴家别院一大截，黎小染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在裴锦夜面前装受气包可真不容易，差点没把她憋死，下次可别想让她轻易过来！
想着，黎小染的眸光一瞥，原本放松的神情又紧绷起来，角落的墙面上是一个不起眼的暗号，属于追月独有，应该是司徒博博留下的，让她得空了就去找他。
黎小染抬头看了眼夜色，事不宜迟，对付苏明尧的行动差不多也该开始了。
芙蓉街，芙蓉阁的后门口。
黎小染已经换上了一套粗布衣服，面容也在洛千秋的妙手下有了彻底的变化，这么看过去既没有她原本的活泼靓丽，也没在书院时的愚笨懦弱，摇身一变，此刻的黎小染一脸苦相，蓬头垢面，活脱脱一个稍有姿色，被人逼良为娼的小妇人。
“小叔子，求求你别把我卖到青楼，我哪怕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求你不要把我送到这种地方去！”黎小染跪下来恳求面前的黑衣男子。
此人正是乔装的司徒博博，他下巴上贴着大胡子，说起话来胡子跟着一抖一抖，将尖酸刻薄演得栩栩如生。
“我呸！你把我大哥克死了，留着你难道是想让你把我也克死吗？汪氏，我告诉你，识趣的话就把你早前存的银子拿出来，我说不定还能大发慈悲，否则……嘿嘿。”司徒博博说完，拖着黎小染就要往芙蓉阁里走。
他们这对叔嫂的动静闹得不小，周围已经出现不少看热闹的了。
这个点是男人逛窑子最多的时间，一时间不仅路上的人纷纷侧目，对面窑子里也有姑娘和客人探出头看热闹的。
“小叔子，我哪有钱，你休要胡说！”黎小染哭着反驳。
“还不承认是吧？我那天明明看到你偷偷藏了私房钱，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卖了你，给咱们家贴补家用！我爸妈也算养了你一些时日了，你总得学会知恩图报！要不然要你何用！”
青楼里多的是这种苦命女子，大家见怪不怪，见芙蓉阁的老鸨出来准备收人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也就渐渐少了。
黎小染对司徒博博暗中使了个眼色，确保这出戏的动静够大，这才故作不情愿的被拉入了芙蓉阁中。
如今追月的人已经确定了苏明尧将目标锁定在芙蓉阁，最近肯定多在附近活动，黎小染便给他抛个鱼饵，引诱苏明尧现身。
只有人出来了，她才好进一步行动，让他好好尝尝骗人的恶果。
黎小染和司徒博博一走，从巷子一角走出一名穿着白衣长衫的年轻男子，他眉眼含笑，手上拿着把扇子，看起来温文儒雅、平易近人。
“真是可怜见的，这女人的丈夫死了，小叔子竟然就把她卖到了青楼去，实在是做孽哦！”一个中年妇女长叹一声。
一旁，一名男子附和，声音略带不屑：“刚刚好像听见这女人偷偷藏了私房钱，拿出来不就行了吗？我看她就是私心太重，自找的！”
妇女闻言立马翻了个白眼：“什么自找的，你们男子少自以为是了！女子一生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丈夫死了留点钱财傍身再正常不过了，凭什么说她是自找的？”
这一男一女眼看就要吵起来，白衣男子笑睨了他们一眼，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转身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鱼儿上钩了。”洛千秋坐在芙蓉阁对面的房顶上，冲着对面的窗户做了个手势。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正捂着脸哭哭啼啼的黎小染。
黎小染一边情真意切地哭着，一边偷偷从衣袖的缝隙中朝窗外望去，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在确定黎小染收到了自己的信号后，洛千秋转身离开，却因为没注意到脚下的碎玻璃，尖锐的玻璃渣刺入脚底。
她疼得“嘶”了一声，也只是皱眉继续往前走。
在不醉屋门口负责接应的杨嘉颐远远地等着洛千秋过来，看见她额角密密麻麻的冷汗，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洛千秋的脚上。
“怎么回事？”杨嘉颐问。
“踩到碎玻璃了。”除了冷汗，洛千秋的表情倒是一派平静。
杨嘉颐叹息地看了她一眼：“你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边说边伸手将洛千秋扶进了不醉屋中。
洛千秋任由他拉扯着，谁也没注意到她嘴角边勾起的浅淡笑容。
芙蓉阁里，司徒博博已经跟老鸨谈好了买卖，兴高采烈地晃着一个鼓鼓的钱袋离开了。
黎小染见司徒博博走了，哭得更加伤心了。
老鸨见惯了这种要死要活的场面，面无表情地斜睨她一眼：“汪氏，我给你点时间，今天晚上可以尽情地哭，但是明天早上如果你再敢落一滴眼泪，我就……”老鸨皮笑肉不笑，伸手拍了拍黎小染的脸蛋，“我肯定不会对你的脸动手，但是我们青楼整治不听话的女子可有的是办法，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闻言，黎小染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只要你乖乖听话，按照我说的去做，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不会少你那一份，你好好想清楚吧，毕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守着那点贞洁做什么？女人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老鸨便扭着婀娜的腰肢离开了屋子。
黎小染停止了哭泣，她用衣袖用力抹了一把脸，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什么叫女人活下去才最重要的？凭什么自古女子就要成为男子的附庸品，将生活质量降低到“只要活着”？女人和男子并没有任何区别，依然可以活出不一样的风采来。
黎小染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见桌子上放着糕点，便走过去拿起来尝了一口，很快又被她吐了出来。
“难吃，可比修远家的厨娘差得远了，哪天真要问问他是在哪儿请的厨娘。”
一日过后，苏明尧并没有出现。
黎小染这两天的假期都打算耗在芙蓉阁里，她并不心急，因为等待狡猾的鱼儿上钩，需要时机。
第二天傍晚，老鸨见黎小染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吵不闹的，便拉着她去接待客人。
“想通了？”一路上，老鸨询问道。
黎小染苦笑一声：“想不通又能怎样？事已至此，总不能一头撞死吧？”
“呵，倒是个识趣的。”老鸨正眼打量黎小染，巧妙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清秀有余，灵动不足，也不是个能大红大紫的命，但只要听话，老鸨都双手欢迎。
“一会儿去了绣竹斋，你只要好好地站着就行，不用说话，客人自然会选择合眼缘的。”顿了顿，老鸨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的客人看起来是第一次来，儒雅英俊得很，看你听话，我也算没亏待你。”
黎小染脑中立马冒出个念头，难道是苏明尧来了？
她表情不便，但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到达绣竹斋门口，已经有三名女子在门口等待，这些都是芙蓉阁的老人，一个个都在门口整理衣服和头发，也许是太专注于八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刚刚我无意中看见从绣竹斋里出来的客人了，一共两人，都英俊得很。”
“小桃，你那眼光我可不信。”一女子捂唇轻笑，“上次来了个满脸麻子的大汉，你也说人家长得与众不同。”
小桃的脸一红，推了说话的女子一下：“碧儿，你别再调侃我了，上次灯光太过昏暗，我一时看错了，但这次我说的可是真的！”
碧儿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倒是一旁看起来有些清冷的摇篮开口道：“我也看见了，两位公子衣着不凡，不是普通人，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富家子弟偷来青楼尝云雨……”
摇篮的话没说完，却被老鸨的轻咳声打断了，三个女子同时回头，恭恭敬敬地不敢多言。
“谁教你们在客人的包房门口嚼舌根的？”老鸨瞪着眼睛，不怒自威，“要是再有下次，这个月的赏银都没有了。”
老鸨说完，朝着犯错的三人翻了个白眼，伸手敲了敲包间的门。
绣竹斋内，裴锦夜和周之闻正坐在桌边，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早就将门口的对话声收入耳中。
周之闻觉得这些小女子的话对他就是夸奖，毕竟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青楼，竟然还有人觉得他是“初尝云雨”，他觉得必然是他清纯的长相感染了众人。
但一旁裴锦夜的心情显然比他差了很多，天知道要不是打探到苏明尧最近有在芙蓉阁附近出没过，打死他都不可能迈入青楼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