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见钟情
土匪显然也看到隐柒已经醒了,不敢冒然行动,站在门口,放下手中的缰绳,手搭在了剑柄上。
易不悟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他看向隐柒,见他闭着眼睛,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额头冒着冷汗,身子的重量全靠自己和他的刀撑着。
他无力地对易不悟说了声:“把我放下。”
易不悟看了眼门口的土匪,扶着他,慢慢地回到房间里,将他放到了火堆不远,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又听他说:“我怀里有瓶药。”
易不悟颤抖着手拿出他的药往手心里倒,手抖得厉害,差点把药瓶都抖掉了。
可还没等他倒出来,那土匪突然冲进来,一剑挑落了他手中的药瓶,用剑指着隐柒的喉咙,冷笑道:“你觉得,我会给你吃药的机会?”
易不悟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了看那剑尖,又抬起头紧盯着土匪的脸,问道:“你不怕他杀你?”
“哼!”土匪冷哼了一声,“他要是能动手,我现在就不可能还活着。”
说话间,他的剑尖从隐柒的脖子移到了脸上,桀桀地笑出声来,“多俊的一张脸,毁了可惜,不如……先让老子爽利一番!”
易不悟紧了紧搂着隐柒的手臂,瞪着他。
他用剑拍了拍易不悟的脸,嘲讽道:“别着急,连修为都没有的小可怜,等爷先在他身上爽利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你。”
正他当伏下身,要将隐柒从易不悟怀里拖出去时,易不悟突然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土匪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他的脖子下面多了条血痕,躬着的身子停在了半空。
隐柒的刀回到鞘中时,血才慢慢地从他脖子的伤痕处渗了出来,身子也开始往他们身上倒。
易不悟慌乱之下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将他踢倒在屋子中央,死不瞑目。
在他死后,易不悟浑身颤抖着,紧搂着隐柒,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先放开隐柒,轻轻地将他靠在墙上,然后捡回散落在地上的药,塞了一颗到他嘴里,又把多余的药放回他怀中。
见门还敝着,去将门关上。
屋里躺着个死人让他很不舒服,他打量起这屋子。很简陋,几乎什么像样的器具都没有,他记得屋子旁边有条河,猜想多半是夏天时钓鱼者搭来临时歇脚的。唯一一张木板床上也只铺了张草席,他便将草席扯下来,盖在了尸体身上。
然后又去柴堆里拿了两根木柴给火堆添上,才心神疲惫坐在火堆旁,时不时移动一下燃烧的木柴。他害怕另一个土匪回来,不敢闭眼,就这么干熬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不觉间回忆起了楚楼这个角色的身世——
说起来他身上也是有亮点的,不到一岁便入了初识境,五岁突破初识到达感知境,并在武、术、符、医四道中选择了最难修练的术道。
楚家本是商贾人家,虽有钱但无权无势,楚楼横空出世,自然而然地背负起了整个家族的希望。名气传开之后,连当时的皇帝都听说了他,甚至还把他召到学院与王公贵族一同修行。可以说是一个绝对的修行天才,天下罕见。
他出现在男主的年少时期,当时的男主还只是个不宠的皇子,他的母亲仅仅只是一位贵妃的陪嫁丫鬟,最初能活下来是因为那个贵妃没有自己的儿子。
楚楼年少轻狂,既有家族的宠溺又有一位皇子在背后做靠山,从不把主角放在眼里,并时常用语言羞辱男主,两人就此结下了梁子。
杨文颐因为有金手指的加持,在学院猥琐发育几年后,成功培养起了自己的背后势力,隐柒就是其中之一。在灭了楚楼的靠山皇子后,杨文颐为了让同样年少的隐柒练练手,就派他去追杀楚家人。
当时楚楼的父母带着他连夜逃命,他父母都不是修行者,身边就算有点打手,也肯定不是杀手出身的隐柒的对手。只有十岁的楚楼被隐柒当场震断了全身灵脉,成为了再也不能修行的废物。
最狠的是他没有直接杀掉楚楼,而是当着他的面先把他父母给杀了,刺激得楚楼当场发了疯。
当初自己这么设定,只是为了男主角在灭了八皇子的同时,顺手把对男主来说微不足道的楚家也给灭了,让读者起来也会觉得更爽。
这个楚楼,从他在书中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炮灰。之所以没有让隐柒当时杀了他,仅仅只是因为,让他活着,才能让突显出这个所谓的天才将来命运之悲凉。
易不悟看向自己的双手,瘦弱无力还长着冻疮,他将要用这样一双手来续写这个背景宏大的故事,而他连大纲都没有。
正当他感概万千时,突然听到门外一个声音喊:“兄弟,我这马……”说话间,那人一把撞开了门,声音就此停住。
他在门口愣了一下,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转身就想跑!就在他转身那一刹,隐柒拿着他的刀突然起身,朝门外追了出去。
当易不悟后知后觉地跑到门口时,见那人已经躺在了雪地里,死法跟上一个土匪一样,一刀割断了喉咙。
隐柒收起他的刀,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身子开始往下倾斜。易不悟赶紧跑过去将他扶住,回到房间。
将他安顿下后,告诉他说:“只有这俩人,不会有人再来了。”然后看了看房间里的唯一一口铁锅,又说:“你先休息,我出去找点干净的雪回来,给你烧水喝。”
转身时隐柒拉住他的手,声音喑哑地问了声:“你是谁?”
不等他回答,手就松开,人也失去了意识。
易不悟冒着寒风出去,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装了一锅子雪回来,架在火堆上煮着。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但屋子里没有任何食物。
水烧开后,他给自己倒了一碗,边喝着水边看无聊地注视着隐柒,看着他因受伤的原故,他的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衣襟上还沾着大团的血迹,斗篷帽子已经从头滑落,露出时常被遮掩住有一双剑眉和一对眼角微微上仰的丹凤眼,头发有些凌乱,却依旧好看得像幅画。
他回想起自己在原文中对隐柒的背景描写不多,大抵是他出生在青楼,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病死后,青楼便将年幼的他卖给了杀手组织,训练杀人。为了活下去,他寡言少语,性格狠绝。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的任务是去杀杨文颐。
彼时他年纪尚幼,修为不够,执行任务时落到了杨文颐手中。杨文颐非旦没杀他,还看中了他的灵脉,认为他有很强的修行天赋,把他留了下来。
起初他并不愿意,他还有个双生妹妹在青楼,一旦离开,组织必定会找妹妹的麻烦。杨文颐亲自帮他查了出他妹妹在他被卖去杀手组织后不久,就被一个年老的官员买回家做了小妾,没多久就被那官员打死了。
杨文颐向他承诺,将来有了权势,一定替他报仇,他就此跟了杨文颐,后来果真也报了仇。说到底他只是个工具人,文中很少出现他的内心活动。
易不悟脑中又浮现出他嘴角勾勒出的那个意义不明的笑,如果没有记错,自己一次也没写他笑过。他猜测他笑是因为他知道这次出行非常危险,但他必须要去。
就算是死,他也非去不可。
这就是隐柒,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冷血怪物。他无情无爱,无牵无挂,连睡着了手中都紧握着刀,每天脑子里想的最多的事就是怎么杀人。
不知在他午夜梦回时,没有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活成这样。
但现在,他脆弱得像一个一碰既碎的梦境,这是原文中绝对不会出现的场景。
易不悟在跳跃的火光下观察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无端的心生怜悯,有一种想要去触碰他,甚至抚摸他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回过神时手指已经停在了他鼻尖上,然后缓缓地向下滑动。滑过嘴角、下颌、喉结,最后指尖停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知道那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是当初杀手组织给他烙下的烙印,离开那个组织后,他自己又用烧红的烙铁将那烙印覆盖掉了。
易不悟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他,心里生出了一股收藏家抚摸自己心爱的藏品般,满足的滋味。
但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人也是假的,连同自己创造他也是为剧情而服务的。
写书的人假正经,看书的人最无情。
他自嘲地笑了笑,收回手正想喝口水时,就听隐柒突然问道:“你在做什么?”
易不悟顺势将那口水喝了,见他并没有睁开眼,告诉他说:“你身上沾了血渍,我帮你擦擦。”又将水递到嘴边,“公子你喝口水吧,不烫的。”
他没有喝水。非但没喝,他的刀柄突然向前滑动了十几公分,刀刃正架在易不悟脖子上。
易不悟不敢再动,只是瞟了一眼他的刀,硬扯个笑来,“公子何意?”
他这才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先定了定神,突然认出眼前这人是谁,眼神猛然变得狠戾,冷声道:“是你!”
易不悟展颜一笑,不可思议般说道:“仅有一面之缘,公子你还能认出我来?”
“一面?”
“昨日,雪地里,公子可还记得?”
隐柒回忆了一下,“那个乞丐?”
“是呀!您给了我好多银子,您看,我这身新衣裳就是用那些钱买的。”易不悟顿了顿,讨好般笑道:“公子,您能不能……先把您这刀,收起来。”
“你千方百计接近我,是何目的?”
易不悟却说:“你不收起你的刀,我就不告诉你。”
他眼神一冷,易悟接着说:“你要杀我,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但我还是那句话,不收起你的刀,我就没办法告诉你我为何接近你。”
两两僵持之下,隐柒突然将刀收回鞘中,往地上一竖,直视着他的眼。
易不悟这才敢动了动,往他耳边一靠,轻声说:“我对公子,一见钟情。”
说完,用没有端水的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
隐柒却没笑,他甚至动都没动,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