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恶意
暂且拉到狄子阳与晏如昼对上的时间点里。
因为候选人的安全是必要的规则,所以狄子没有特地去下死手,晏如昼也并非杀性大之人,这样的情况下,尽管两人打得声势浩大,也是点到为止的。
不过,实际上,晏如昼很好的利用了这个规则,哪怕狄子阳守得很完善,也依旧会不知不觉地跟着晏如昼的鼻子走。
他们的站位逐渐出现了一丝偏差,甚至狄子阳还未察觉,一边跟鹰王自由搏击的巨猿就突然冲过来。
而巨猿下一个要攻击的目标,居然是晏如昼。
“小心!”狄子阳几乎是下意识地收手。
转眼间就是一声轻响。
刀就被打落在地,连胸口处跟着划了一刀。受伤的,正是被对方突然发力而狼狈后摔的狄子阳。
他摔得眼冒金星,可仍然能看见,晏如昼硬生生去接下巨猿的冲撞。
就因为判断巨猿无法停下,认为是驭兽突然失控,狄子阳才会收手,没想到这也是晏如昼的一个打算。
啧,晏家人的心,咋都这么黑。
晏如昼这边到底也是被震伤了,他咳了几声,才慢悠悠地爬到巨猿身上:“多有得罪。”
和巨猿交流几句后,就被带向前方的小路上。
而那边,因为狄子阳被摔,脑子转不过弯,没有任何指令的鹰王只能尴尬的在半空盘旋,最后落了下来。看着面前一头红毛,它理起了自己的羽毛。
安家的驭兽从来都是令狄子阳不舒服的,他们以合作达成驭兽的目的,但是很难去控制野兽其他的心思蔓延。
他看过野兽噬主的模样,也瞧见未曾控制好而伤人的眼神。
这是合作?
还是迁就?
当初被安家视作废物,被人偷走丢在海寇船上,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狄子阳无法用这样的方式驾驭野兽。
“你虽然抛弃了安家的一切,却天生拥有这般能力。”
未向晏清绝表明忠心前,这个独子像是闲聊一样的和他提起过驭兽能力。
无论是任由野兽的放肆,或者是给‘同伴’加上枷锁,都不是狄子阳所想要的。
这样随性行事,跟那些安家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为什么不相信,你可以控制好这个能力?使用能力的人是狄兄你,又不是安家人。”
……
晏如昼督见远方的小屋,他离守在里边的晏清绝越来越近。
从巨猿身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小型的连弩。仔细回想了一番,晏清绝当初选取的代表物是一支笔。
这个前任家主的孩子,会选择放在何种位置呢?
微眯起眼,晏如昼举起了手中的暗器。在小木屋里,仅有一个背影,而晏如昼最后选择的,是右侧的长袖处。
电光火石之间——
巨猿从狂飙一路到猛然停下,甚至因为这突然刹车的关系,导致晏如昼一个不稳从巨猿身上甩了出去,那射出去的短箭便非常不巧的歪在屋顶上。
“……小白?”
你怎么了这段话还没有出口,晏如昼就发现自己被巨猿紧紧抱了起来,他们开始原路返回。
被迫满头问号的晏如昼就与给鹰王拱着走的狄子阳再次打了个照面。
“……”
“嗯,晏如昼少爷,欢迎回来。”
“……安家的驭兽还能操控他人的同伴吗?”
狄子阳摇头否认:“我并非安家弟子。”
“这是我的能力。”
第四天的白日褪尽,狄子阳和潇潇终于也回到了小木屋那边。
第三天的时候还有十五人,而今日的信息还没有通告,可他们已经确定现在人数不过一只手。
狄子阳这边得到了晏如昼的代表物,而潇潇则在守桥中夺下八枚代表物,毁去一只。两人合计共十份。
但是最终估算的时候,晏清绝猜测,只剩两人。
“两个人?”
狄子阳注意到翟羽羽的不见踪影,他便心下了然,决定在外待命。
而潇潇默默凑上前,一副要跟着晏清绝的样子。
“是可以来……不过,希望你不要出手?”
小侍卫的眉头轻轻挑起,就像个尾巴一样翘着,然后慢慢落下,继续归于平静。
认出潇潇此时的表情语言,晏清绝便将桌上摆放好的棋子挪了几步,不声不响,他们就来到了外头。
这是一处视觉盲区,尽管晏清绝会派遣人手再次巡游,但总会有人成功的走到此处。
以那恰好的时间里,通过第一圈,无视第二圈,大摇大摆地走上第三圈,再一步踏进阵法的缺漏处。
这个人会清楚晏清绝选择的时间和部署。
而此处,又是以什么材料和时间构造出的阵法,也明白问题所在。那人对阵法是深有研究和喜爱的,却甚少对其流露出任何情绪。
晏清绝为什么清楚这点,不过是经年累月罢了。
“你也想当家主?”
成为候选人的时候,无数的杀机就展露在晏清绝的面前,有些人面上不显,背地里却很有一手。但是至少,从未有人会明摆着给脸色。
毕竟,无论有没有可能,争夺失败的候选人总有一些会是自己以后的助力,没有人特地去打乱任何明面上的友好关系。
“这位是你的表兄,晏复深。”
长期位于晏家深处静养的晏清绝,是在成为候选人才认识远居外地的晏复深。
一个只是有些特殊、病弱、没有什么威胁性的小孩,一个是意气风发、健康、被诸多人看好的少年。
连面都未曾见过的关系。
可当时还年幼的晏清绝,就发现在自己身上的尖锐视线,他只需要与晏复深对视,就能发现对面那傲气的假面之下,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原来会有人……是真心想取走他的性命。
晏复深的恶意,并不是愚蠢的自视甚高,也不是因年幼所难以掩盖。他的恶意和审视,就像是面对一株观赏盆栽,减去多余的,才是最完美的姿态。
晏清绝就是那个多余的。
“凭你那不过而立的寿命,能将晏家带到什么样的发展?”
“表兄若有什么看法,不如露几手,好让清绝打退堂鼓才是。”
四下无人时,他们也会偶尔碰见几面。晏复深的言语会一如既往地带刺,养着好脾气的晏清绝也会难得的语气尖锐。
而撇开全力针对晏清绝这件事,晏复深确实也是一个合格的家主候选人。他也有才识、有手腕、有武力,只要不管对上晏清绝就过分的坏脾气,就连一个家主该有的脾性他都是符合的。
屈居于第二着实有点委屈。
可不幸的是,除去体弱和毫无武力,晏清绝的其他手段比晏复深要多得多。至少,晏清绝能让诸多长老顶着‘此子体弱担不得家主重任’的压力,把他送上第一候选人的位置。
这十年间,晏清绝与晏复深有过不少的争锋,大多是晏清绝占了上风。但晏复深也不是一味吃着败仗,毕竟在暗地里,他曾几番让晏清绝面临死亡。
一来二去,泥人也有几分薄怒。
晏清绝,更从来不是个好人。
所以,在得到晏复深的把柄时,晏清绝完全没动任何的恻隐之心。他为自己将来的一个计划挑选好了个完美的傀儡,便是他的那个表兄。
晏清绝轻轻拉住了身旁人的手,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会感到心情愉快。
若他仍然以之前的态度面对九殇,那前面的一切就是原本他该去做的事。
“稍微藏起来一下。”
等那指尖的温热渐渐消去,笑容温和的人逐渐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他推开自己桌面上的棋局,这附近的阵法开始重构改变。另一头,面容深邃的男子手中握着戟,正漫步而来。
小木屋是塞在大片竹林里的,除了正面大桥和狄子阳之前守着的地方有路可走,任意的其他的位置可能会迷失在这片竹林海洋里。
但是这位男子并没有特地去记录方向,那看似随意的走动,却有一定的章法。
几息,这个手持长戟的人注意到了什么,脚步不急不慢地挪了一步,一把原本刺向他胸口处的针便错开了位置。
“这个时间,不就此安歇,可得千万注意,免伤其神。”
男子的声音看似充溢关心,而手上的武器已经亮出了杀意。
很干脆,戟和此人的身影被竹林吞灭,又宛若忽闪的火焰,突然就出现在晏清绝的面前。
而晏清绝手中黑子一落,他的前方就窜出一排尖锐的竹竿。待男子手中长戟穿透过去,人已经没了踪迹。
“是么?难得表兄特地前来拜访,清绝可不能失了礼数。”
晏复深能听见晏清绝轻飘飘地回话,但附近并没有晏清绝的影子。连刚才刺穿的竹竿,也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哼。”
“表兄,夸人的方式不如换换。”
又是一子落下,竹林倏忽挨得越发亲密,它们几乎是团团圈出在其中的晏复深,枝干上的竹叶也精神抖擞,隐隐约约冒出锋利的样貌。
“比如,点一点头。”
“聒噪。”
竹叶一瞬间在包围圈里面炸开,晏复深旋转起戟柄,分毫不差地打落虚影里真实的飞刀。
足尖狠狠踏在地面,震出一圈的气势,枪尖上的月半刀便勾破近一半的竹子。晏清绝飞身离去,从方才细微的落子声中寻得晏清绝所待的位置。
对方的速度很快,身为的目标的晏清绝则慢慢阖上眼睛,手上的另一个棋子随意丢去。
说起来,他会关注晏复深也善阵法这件事,也是因为一次偶尔,正好瞧见那向来不可一世的表兄如此专心看待一本阵法秘籍。
晏复深从未用过阵法,但他熟知许多细节。
可一旦提之,只会碰见对方那嘲讽的眼神,拒绝承认自己对阵法的了解与兴趣。
能这样影响晏复深去隐藏爱好的……
狂沙顿时弥漫在落子人的位置,熟悉这种东西的晏复深只得侧面擦过,换了一种走法踏进这方尘土之界。
“对了,表兄只身前来,为何不带上自己的手下。”
好像是随意的提起,晏复深的脚步微微一滞,眨眼间自己又回到了方才的位置。
“啧。”
这声似乎不是在对晏清绝说,而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出神。晏复深短暂的平复心情后,再次选中了方向。
“当年,被表兄针对后,我大概想过为何。表兄是一个有些固执的人,他认为,我的存在不适合晏家的往后。算是另类的认同我有能力争夺家主的位置。”
“对他而言,那些恶意和之前围剿我的做法,都是基于若有能力就活下来,没那本事就早早步入黄泉的意思。”
“说实话,表兄这样去定论我非常不该。”
晏清绝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似乎是在跟附近的人闲聊。同时,他落完了手上所有的棋子后,就搭上了一旁的茶杯。
“不过,他毕竟从幼时就被灌输我与父亲的不好观念,与我比较,却没我自由。”
像是离弦之箭般,晏复深的戟骤然袭来。
这道残影,只能去勉强瞧见那衣襟角落摇曳的花纹,非晏家的家徽,而是突显华贵所绽放的红艳。
危险的枪头停在晏清绝仅一指的距离,至于另一端,透过月光才能看见的银线早已默默蹭红了晏复深的脖子。
一张明显心有动摇的表情就落尽在温和的眸子里。
“所以,让表兄这种恶意如此动摇的,又是缘何?”
他本该选择将此事秘而不宣,将此作为面前人最好的把柄,步步紧逼对方跳进自己的陷阱,让对方亲眼所见,不适合的往后用什么去改变。
可最终他还是换了一个想法。
尚有余温的茶水抿上了几口,晏清绝发现晏复深慢慢松了拿戟的力道。
“看来,这次是我。”
晏复深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与晏清绝‘公平’的竞争。
假若一个人,原本可以有许多的体力和时间去完成诸多抱负,生来惊才艳艳,更不缺乏任何机缘。
却因为一份执着,成为了受制于世界的,没有未来的可怜人。
而自己,是那执着的成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