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世琉璃杯
晏家家主的生辰宴会，邀请人数众多。除去几乎会来的晏家人，还会有着其他的家族。同样，就算这场宴会里出现了天阙府的一些有名将领、散人间声望颇高的几名老者，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晏家人相当习惯家主的交际能力。
“你说我们今天出现会不会给清绝一个惊喜？”
“他身体不好，不要给他惊吓太大。而且清绝要是生气了你就去哭吧，我可不管你。”
乐正家有对双生子，乐正礼与乐正义。哥哥礼生性跳脱，弟弟义却知书达理，不熟悉他们的人，都会觉得义才是哥哥。
而这个不熟悉的人不包括的晏清绝。晏清绝有两个师父，弥法大师和侠盗翎。其中大师的门下弟子虽众多，但在家中习术的晏清绝，却是大师最得意的徒弟。
以至于有时候，大师会带几个小徒弟过来，让他们观摩晏清绝习术的方式，自己去感悟启发。乐正礼和乐正义就是这个时间认识了晏清绝。
在东西大陆主要是以武力为尊，拥有一些特殊能力的武者更甚。此外，其他的家族、一些散人所擅长的能力不一定属于武，却也有着不容小觑的地方。
本来乐正礼对这个嗤之以鼻，直到在晏清绝手上吃了一记教训。弟弟乐正义因为聪明没有去试底线，所以逃开了童年阴影的噩梦。
后来，这俩兄弟跟晏清绝交上了朋友。
“喔，阿义你看是清绝！”
晏清绝身为晏家弟子，会从另一边进入宴会大厅。人还是乐正礼认识的样子，总是在这时节就开始披着大氅。不过，不太一样的是……
“他身边多了一个侍卫？”乐正礼眯着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
乐正义则疑惑地歪了歪头：“有点奇怪。”
“确实奇怪，清绝身边很少有人跟着。他自己特别爱出门，还没人跟得上，现在居然会有侍卫跟着他，真稀奇啊。”
“不是……我是说，我看见那个侍卫，心跳得有点快。”
“……啊？”
——
这宴会大厅，呈半圆的结构，中间露天的台子是展示歌舞等其他节目所留。这大厅的墙中雕刻还采用珊瑚做装饰物，那窗边轻盈的纱布透望去还会发现几缕微光在流动。柔和婉转的声音来自白玉制的琴瑟，而时不时的又有笙箫来作陪。
宴会里边已有许多洒脱之士开始饮酒对诗，期间倒也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直到入夜，晏家家主出现了，他们才慢慢静了下来，那露天台上的舞女也纷纷离场。
一对看上去气质儒雅的夫妻则上前，对坐于主位的家主拱手祝贺：“晏璃与夫暮笙，为家主生辰特寻此物，愿家主松鹤延年，愿晏家往后依旧安宁、幸福。”
晏璃夫妻所选的礼物，是以银来雕刻的匣子，栩栩如生的松木刻在匣子上，那深浅不一造就的光影宛若立体的风景。而打开了匣子，一只银饰仙鹤似展翅而起，正衔起一颗翠绿色宝石。
那宝石的色泽不似翡翠，光彩却相当耀眼。在场上，多数目光都被这颗宝石迷住了。
“这个就是晏璃他们去跟维家交涉后寻回的宝石？”
“在维家那边，这颗宝石是和平的意思。交给晏璃也是表明与我们交好，他们夫妻俩在与人交际上尤为突出。”
晏璃夫妻下去后，又轮到其他晏家弟子。他们有人自己带着琵琶，轻轻把自己的贺词浅唱成调；有人身手矫健，一跃台上水袖舞，似若倾城；还有人枪法大成，行云流水般地挥舞惊起一片叫好。
随后，一阵浓郁的飘香传出。原本在通常的宴会厅里，会有上好的香料点燃在精致的焚香炉里，但布置者考虑了季节的关系，选择了更加通风的地处。
而这阵香味并非香料，稍有些懂识之人已掩面抹了抹嘴角。这香味，乃珍馐之香。
只见一位青年推动着檀木制的小推车，推车所盛着的，是一颗大似成人的巨蛋。这份诱人的香味就是由这一颗蛋散发出的。
“钟家有一只鸟儿，它大成人几许高，寿命也很长。而它们的一颗蛋要十年乃至几十年才孕育出来，所诞下的蛋，也足足有它身体部位那么大。如今的晏家能有这片模样，家主所付出的定是只多不少。”青年人看上去有些许憨厚，眼里流露出的尊敬也是他最真实的感情。
“如昼，祝家主天保九如。”
听这话刚结束，宴如昼身后的蛋就开始出现裂痕，蛋壳似乎融落在里面，待完全展开，竟是别有一番天地。是不同的食料相互衬托，它们交叠在一起，竟是组成了一幅晏家地界的大型画卷。那包裹的蛋壳已经化为甜美的汁水，将这幅画描绘得更加美好。
食客嗅着味不免馋虫吊起，从四周也纷纷走出身姿轻盈的侍女，将如昼所带来的珍馐佳肴一一献上于其他客人。
一时间，都是对这道菜惊叹连连的声音。
“阿昼选了钟家那边的食材作宴会的菜肴，却挑了我们晏家地界的食材特地烹制这份珍馐。他想展示晏家的美好，也想给各位来客看看现家主所带领的晏家是如此风光。”
“唉，阿昼这个孩子，果然很崇拜如今的家主。”
宴会逐渐推至高潮，下一位晏家弟子也带着他的礼物上来。
“我晏家地大物博，就连那千金难求的鎏金线也能寻取到。正逢家主生辰，小子特地找到了诸多巧手的绣娘，为家主缝制一幅万寿图。”
这礼物的内容，竟与刘真曾经提议过晏清绝的礼物内容无甚差别。
晏家弟子让仆从将万寿图展开，却见万寿图内有一块缺失，那本该由鎏金线凸显的光彩此刻黯淡无光，这份万寿图，竟有残缺！
周围开始有些交谈声响起，弟子愣了愣，又有些夸张地扇了仆从一巴掌。
“你不是说这是晏清绝的礼物吗？那这份万寿图为何是残缺的！？”
众人的目光开始朝坐在家主旁边的晏清绝身上扫去，那台下的仆从虽然害怕到发抖，但手依旧老老实实地打开着万寿图，让人能清楚看见这晏家突如其来的问题。
晏清绝没有起身，甚至还悠然地抿了两口茶。他似乎不打算做点什么，好像这件事与他没有关系。
这时，台下突然有道黑影刺出，它绕开了仆从直直穿过万寿图，将万寿图一并带走后冲向无人所在的大鼓面前。
一阵轰然巨响顷刻间打断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那是一柄有着十足压迫感的戟。
而后，一位男子走向大鼓处，那眉间的傲气难以让人忽略，男子的面容更显俊美凌冽。男子将捅破大鼓的戟拔出，那月牙弯刀的反光便照在他的脸上。
“复深曾去过锻庄，得知他们庄主已不再锻造兵器。都说锻庄的庄主所造，个个都是神兵利刃。如此惊世之才却就此收山，复深心下便感可惜。后来也是复深多番叨扰，庄主到底心软，才愿意帮复深锻造一把兵器。”
那把戟身长两米，柄身处的纹镂隐隐有些微光，竟是天外陨铁所锻造。而枪尖之下有着两柄弯月形利刃，锋利有余，威风至极。在细看，柄身和枪尖处的交口处是猛兽狰的图案。
“复深愿家主南山献颂，日月长明。”晏复深把手中的戟送上。
“戟者，戈与矛的结合体，因为使用它的要求极高，纵观古籍，大多为首领将士拥有。家主也曾只身横扫不平，复深觉得，这把兵器最适合不过您。”
众人的焦点已经从方才的小插曲变成了晏复深所送之戟，而那对演戏的主仆已然悄悄退场。
“复深这把戟上的标志，确实是锻庄那个家伙的手笔。那可是个难缠的家伙。”
“统领的戟……呵，复深的野心不小，那魄力更大。”
“也不知清绝这边怎么样？昨日在清绝那边，仆从的叫嚷声太过刻意了。刚才又有人演这一出，不是复深出来，那收场多少麻烦些。”
……
晏清绝本该是第一个献礼。
他的父亲是如今的家主，而他又是第一位候选人，于情于理就该来个好开头。谁料，昨日长老们都听见了那不长眼的仆从在叫唤，说过礼物的保护也在候选人的评定里，晏清绝不该任由手下这般。
而且礼物被盗的传言一个晚上就已经传完了整个晏家，长老们再三思量，决定让晏清绝最后上场。
恰好，就是此时。
空中传来一声鹰唳，当来客都纷纷向上看去，就见一位戴着面具的人抓着一只巨鹰的利爪在空中。那个面具人身后，还有着数千只的白鹤跟随。
白鹤也携带着什么东西，被一块金色的软布包住。
那位面具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那露天台上，一头红发倒是相当醒目。只见这人对着晏清绝以礼抱拳：“奉少主之命，属下已将其带到！”
金色的软布被白鹤们轻轻掀起，全然是一个个酒坛子。这还未开封，就已经酒香四溢——原来那些软布是为了掩盖酒香。
“少主曾经寻得一处酒庄，它居于桃林深处，却常常因酒香味而引到来客。他们那边还有一种酒，几杯下肚就飘飘欲仙，宛若仙露琼浆，因只在七月酿造，固有一名为七月琼浆。”
面具人比了比那些酒坛子：“这些，是少主所购置后埋于地下七年的酒。如今少主为庆祝家主生辰，特地让属下寻出此物。”
这面具人正是狄子阳。他在外头一边尝试操纵多个动物，一边慢慢记住晏清绝给的路线，昨天才刚到晏家。
刚才那对主仆说万寿图才是晏清绝所送上的礼物，那这些埋了七年的酒坛子又作何解释？比起残缺的万寿图，明显是有画面的仙鹤送琼浆更像礼物。
就在众人看法更改时，异变突生。一位看上去鹤发童颜的老者突然出现在台上，他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酒坛子，啧啧称赞。
“好香，这就是七月琼浆吗？”竟是毫不顾忌地把酒坛子抱起。
“……前，前辈？”狄子阳显然没反应过来。
只见那老者笑得不屑，似乎还带着嘲弄，他问道：“怎么？你家主子又不会武功，这些美酒给他也太过浪费了。”
另一边的长老们注意到了这位老者。
“嗯？这个老赖子也来了？”
“清绝被针对了啊。不过也是，清绝习不得武，自己守着就容易被他人夺食。手下不去维护他就是不受爱戴，而一旦手下与老赖子打了起来，那这一地的酒……”
“就必定会失仪，左右都是受人耻笑。”
狄子阳其实还没拔刀，他就远远看见到一个人。当机立断，他让其他白鹤将剩下的酒坛子收起。同一时间，一把刀鞘冲去台上，老者眸中精光一闪，躲开了这有力的一击。
谁也没料到，台上再次出现了一个人，他身上穿着晏家的侍卫服。
这闹事的老者，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握着竹子木棒，与突然冒出的侍卫对打。侍卫也有个性，这刀不出鞘，打法比起一般刀客的干脆利索，似乎还有些花样在耍。
两者之间的对决好像更像是一场武戏，老者刁钻狠厉的棍法被侍卫挡开，这侍卫又以一个漂亮地旋身横扫进行反击。明明老者有意冲向那些惊起的白鹤，却好像进入了奇怪的节奏里面，不得不再次回首与侍卫拼招。
这突兀的意外本该是波折频发，现在却让人不禁叫好欢呼，有好事者甚至拿出了自己的琵琶，弹指间的旋律就像为这场面所奏。
老者感觉非常不对劲，他居然拿不到主导。除去一开始，他现在就一直走在这个侍卫的节奏里。老者眉间一横，手中酒坛想向上抛去，但是侍卫反应的更快，那几乎是老者没有办法抵挡的力道，他被侍卫的一掌击飞上天。
侍卫跟着被击飞上去，却也将那酒给开了封。高空处落下的酒水好像盛满了月光，清澈且芬香，似落入人间的仙露琼浆。
琵琶声也被那落下的酒水吸引，顷刻停住。
刹那间，晏清绝身后出现了六位穿着宫装的女子，她们面上戴轻纱，举手投足间，气质清雅。只见她们如奔月般朝落下的酒水飞去，用白玉的酒杯接下了酒水，再宛若腾云的天女降落在地。
还有一位未上前的女子接下了酒坛，她轻笑了一声，闻音者皆为一醉。
晏清绝这时，终于有了动作。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起身，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琉璃杯。这个杯子流云漓彩，晶莹剔透，上边雕刻着是一头盘旋的龙，它从杯底爬至杯口，双目还镶着两颗带有云雾的珍珠。
“万世琉璃杯？！”
晏家曾有一宝物，被某一代家主所藏起，这个宝物可让使用者延年益寿、功法大成。什么可以夸赞的地方都有，可惜这个宝物其实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它只是从晏家出现起就一直存在，是一个晏家的标志。
晏家弟子都知道，这个宝物不是被藏了起来，而是被搞丢了。
如今，这个宝物被晏清绝给找回来了。
方才的侍卫和老者不见踪迹，控制仙鹤回到台上的狄子阳让鹰王把身上的酒坛子也送到了晏清绝那处。
众人此时的眼里，是那晏家独子把酒封打开，将酒倒入那琉璃杯里。琉璃杯的龙好像动了动，珍珠带有的云雾则让酒水更显神奇。
似乎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生辰，晏清绝的面上有了些许血色。
他将酒敬上：“清绝祝父亲，福履绥之，寿考绵鸿。”
“也愿晏家如此至宝，万世荣昌，长久无暇。”
——
宴会到了后面，家主的附近便有诸多人士前来敬酒。
有人趁着人多，凑到了晏清绝身旁。
“清绝小子，你这倒是有趣，可是你礼物被盗取的谣言怎么办呢？虽然你以七年之礼攻破他人让你难堪的计划。可你的小厮在那天所喊已经传遍了晏家。”
“月长老，不过是路过清绝那处的小厮在叫嚷，他——可没说是清绝的礼物丢了。”
稍微有心之人去打探，都能听见那是‘不好了，礼物被人偷了’。
至于是谁的，那就不是他负责的事了。
听得答复的月长老摸了摸胡子，笑着离开。
万世琉璃杯因为丢失，有可能会影响到晏家的声望。当时的晏家主以宝藏为由将琉璃杯的问题埋起，除了晏家人，无人能知琉璃杯已失。
“清绝他选择了当初丢失的琉璃杯变成藏匿宝物的话术，也从礼物展现出他所有的能力。恐怕那个的丢失礼物，也不过是个局罢了。”
“抱有祸害之心的人入了局，倒也提不起怜悯。”
“我喜欢他这样的方式。若是晏家在清绝的手上，那些挖掘晏家表面的小虫子也许懒得理会，可若真有人胆敢想瞧上一眼，就会看见那深不见底的晏家。这种让人生畏的晏家，不是更好？”
“我倒是好奇，这样的清绝……真的不会料到自己命不久矣后的晏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