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角游戏（下）
不能随便行动，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谭笑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听觉上。
他试图去分辨传到耳朵里的杂乱声响，可越去尝试，越感觉有一层雾蒙在了感官上，慢慢地他已经分不出声音距离的远近。
好像是有人在围着他转圈，又好像是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一会儿，他连脚步声有几个都数不清楚了，那些脚步声变得没有明显的轻重，保持着一样的步调，若隐若现。
一个恍惚，谭笑就连对空间的感知都变得没有把握了，现在自己站着的是哪个墙角？又朝着哪个方向？
谭笑想用右手扶墙来确认，结果却摸了个空。
他眼皮一跳，赶紧摸了摸其他方向，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四周竟然连一面墙壁都摸不到了。
这时，又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不止一个人，谭笑感觉这次至少四五只手掌推在了后背上。
只可惜如此刺激的场景，也没办法让谭笑的神情有半点改变。
没有更好的办法，谭笑只得凭着感觉继续摸黑往前走着，这次他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向前伸着的手掌终于再次传来了触感。
入手的是一坨冰凉滑腻的软肉，柔软的躯体如心跳般有规律的搏动着。
那个东西似乎也在遵循着游戏的规则，在谭笑碰到它后开始了移动。
谭笑搓了搓手，手上没有留下什么黏液之类的东西，只是依旧察觉到有些异样。
他试着用指甲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却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果然，连触觉都在丧失。
难道说，最终这个游戏会剥夺人所有的感觉？
即使是遭遇到了这种情况，谭笑也没有感到一点恐惧和惊慌。
上次体验到情绪的波动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吧，不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谭笑摇了摇头，将无关的想法暂且搁置一旁。
反正自己是四角游戏的末位玩家，只要等自己走完第十轮，拍手三次，应该就可以结束这个诡异的游戏了。
……
终于坚持到第十次了，在连绵交错的拍手声和脚步声当中，谭笑隐约感觉有无数双手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不仅从后背而是从四面八方覆盖住了自己的身体，簇拥着推挤着。
谭笑尽力迈动自己的脚步，只要走完这一次，游戏就完成了。
脚掌落地的瞬间，他却没有踩到地面的感觉，仿佛一脚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看来触觉已经完全不在了……
谭笑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这次他的一切动作都因没有触觉而彻底失去了反馈。
而没有了及时的反馈，人是基本不可能做出什么有效动作的。
你以为自己在走路，说不定你的脸正杵在地上画圈呢。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现在应该害怕呢？应该紧张吗？应该后悔吗？
谭笑任由自己在这片黑暗里沉落，即便可能马上死在这诡异的四角游戏里，谭笑也感知不到自己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就在他平静地接受现状的时候，莫名从脑袋里传出到一股正在膨胀的冲动，不是肌肉的跳动，不是血液的涌动，那是一种谭笑从来没有经历体会过的奇妙感觉。
嗯？这是什么？
那股冲动就像初春即将破土而出的嫩芽一样，正和压在头上的最后一层土壤角力。
谭笑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这股力量上，推动着它，想看看它的出现能够带来什么样的转机。
可没想到，差一点就能冲破阻隔的时候，反而是一道金线抢先划开了这片黑暗，在黑暗被打破的瞬间，谭笑的所有感觉都在迅速恢复着，那股冲动也重新沉寂了下去。
刚刚恢复的视线立即被一片炽烈的光芒占据，灿金色的光芒里，谭笑看到了一个挥舞着巨大剪刀，长发飞扬的年轻女人。
无数蠕动的黑色怪物在金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来，一瞬间又在那把剪刀千百寒光的切割下化为黑烟消散。
而那女人侧过头来的时候，一张裂到耳根的血色巨口，印在了谭笑波澜不惊的瞳孔里。
“几个死小鬼净会惹麻烦。”女人将一米多长的剪刀一合，随手插在后腰的金属扣带上，看着或躺或趴倒在地上的谭笑等人。
仔细瞧的话，女人的嘴巴其实并没有真的裂开，而是在脸上画了一个真实又夸张的妆容，年纪很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双皮手套一身休闲运动装都是纯黑色的，穿着修长偏瘦的身体上显得十分干练。
站在她不远处的是一个满头杂乱金发，下巴带着胡茬儿，大概三四十岁的大叔，上身花衬衫，下身沙滩裤，脚下踩着一双人字拖，衣服有些发皱，一副十分不羁的模样。
满屋的光芒逐渐收敛，化成拳头大小浮在他的掌心，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安头儿，这可是计划外的活儿，记得给我报加班费。”
女人冷哼一声，“好歹也是从上面调下来的人，就这点出息么？”
大叔耸耸肩膀，悠悠说道：“人嘛，总是要吃饭的。”
“请问，你们是什么人？”谭笑坐起身来，语气平静地问道。
女人迅速后退一步，戒备地将手搭在了剪刀上，上下打量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谭笑。
“哟，难道是看走眼了？”大叔也眯起了眼睛。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谭笑招招手，“你过来。”
谭笑清楚是眼前两人救了自己和几个同学，但无论是刚才发生的诡异事件，还是眼前两人展露出的超人手段，谭笑都没有立马听她的话。
大叔似乎看穿了谭笑的想法，戏谑地说道：“一定是你那张脸吓到人家小兄弟了。小兄弟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是如假包换的公职人员。安头儿，把你的证件给人家看看呗。”
女人斜了他一眼，“你的呢？”
大叔抖了抖空空的口袋，“我这不是没带么。”
“无证出勤，你这次出工费扣了。”一句话让大叔浑身一僵闭紧了嘴巴。
随后，女人掏出一张黑底描金字的硬质卡片，和本人九成相像的一寸大头照旁边，可以看到几个醒目的字——麟海市局怪谈九处 处长 安紫荨。
“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部门，不过我信你。”谭笑心底还是有些疑问，但已经放下了七分戒心。
看着谭笑苍白且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不断靠近，大叔嘴唇微动，轻轻挤出几个字，“这小子不大对劲。”
无需提醒，安紫荨也看得出来，谭笑的表现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
遭遇了同样的诡异事件，其他三个学生都昏了过去，只有他看上去没受任何影响。
神志也非常清醒，不像被那些怪物侵染的样子。
她把右手轻轻按在谭笑的额头上，顿时像摸到了烧得火红的烙铁一样，连忙抽回了手，捂住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同时也捂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他的魂魄有缺失！
看着安紫荨如此吃惊的反应，大叔也凑上去摸了摸谭笑的额头，感应了一下他的状况，结果狐疑地瞥了眼安紫荨，自言自语道：“的确只是个普通人没错啊。”
谭笑看着两人虽然不同，但都很古怪的神色，刚想问点什么，口袋里却传来了手机的铃声，看来手机信号也恢复了。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谭笑脸上看不出任何歉意地转过身走了几步，按下了通话键，“喂，奶奶。”
“笑笑，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可把奶奶急死咯，没出什么事吧。”听筒里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语气有些急切，有些责备，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看了看神色古怪的那两个人，又看看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三个同学，从小被教育不能说谎的谭笑，这次也如实说道：“奶奶，我和几个同学出来玩了，您放心我没事，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奶奶从来不让自己和别的小伙伴玩，自己这回是自作主张溜出来的，谭笑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
电话另一头短短沉默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唉，早点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奶奶念叨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谭笑问道：“奶奶催我回家了，我能回去了吗？”
安紫荨眉头微皱，想了片刻说道：“行，我送你回去吧。”
“行。”谭笑没有拒绝，他们四个人的家都在城里，离这市郊有点距离，之前是一起打车到这附近的，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大可能一起回去了，有人送自己回家的确方便。
“我开车送他一趟。”
“安头儿，这几个怎么办。”大叔苦着脸指了指，还躺着的那三个。
“我已经通知后勤了，你等他们来接你。这几个孩子带回去先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弄醒送回家吧。”安紫荨摘下左手的皮手套，随手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发送着一条条消息。
“好吧。”大叔没再多问什么，拉过一张旧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晃悠着，摇得木头椅子咯吱咯吱地响。
把长剪刀扔进后备箱，坐上主驾驶的位置，开动了车子，安紫荨说道：“问吧，能回答的，我都可以回答你。”
谭笑看着窗子外被朦胧月色照映出的树木轮廓缓缓后退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还是那个的问题，安紫荨自然知道公职人员这个回答满足不了他，于是答道：“我们只是讲故事的人。”
“我可没听过讲故事的人可以做到那样的事情。”谭笑用食指中指比出剪刀剪东西的样子。
“传说传说，人传口说，人们口耳相传，津津乐道的那些的传说故事里，其实包含着意想不到的力量呢。而我们就是能够从这些传说里拿到那股力量的人，也就是传述者。”安紫荨弯起嘴角微笑着，也用手势比了个剪刀，“比如，我的能力就是从裂口女的怪谈传说里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