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过往
顾窦走啊走，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边。
“喵！”
耳畔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猫叫声，他转身，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只黑猫。
他上前，想去抓住那只黑猫，但黑猫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转身跃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上。
顾窦停下了步子，他看向了那躲在墙后边，跟了他一路的人。
“好巧，你也迷路了吗？”
他记得这个女孩，是刚刚想跟姜晦一起逛夜市的女生。
顾小庆低着头，缓缓地抚摸着黑猫，引得黑猫舒服地哼叫了几声。
“不是啊。”
深夜，穿着碎花裙的女孩轻轻地笑了。
她抬起眼，眼底是一片荒凉的芜荑。
“我一直在等你啊，哥哥。”
顾家其实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是亲生的，一个是领养的。
五年前，三个孩子同时被绑架，回来的却只有两个。
但其实另一个孩子本来也是可以回来的，因为当时绑匪内部发生了冲突，伤势尚轻的顾窦和顾小庆趁乱逃了出来。
然而顾冉然被绑在了最里边的一个房子，所以无法逃离。
顾窦要回去救自己的亲妹妹，顾小庆无法阻拦。
也没有资格阻拦。
她只记得，少年将她藏进大缸里时信誓旦旦的神色。
他说：“小庆不怕，等哥哥找到了冉然，便来接你回家。”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内部匪乱解决，等到被绑匪找了出来备受折磨，等了一天又一天，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对方来接她回家。
后来她才知道，顾家的两个孩子早就回到家了。
而不是顾家的孩子，不回顾家也不奇怪。
因为那里终归不是她的家。
只是——
顾小庆弯了弯唇角：“哥哥，你答应过要带我回家的。”
这似乎已经化成她的执念了。
这么多年来，除了追随小丑的踪迹外，她唯一执着的便是这个。
为什么那么久了，哥哥还不带她回家呢？
她曾试想过许多和少年再次见面的场景。
她许是该趾高气扬地嘲讽对方。
许是该故作柔弱激起对方的愧疚心。
许是该愤愤然地指责对方。
但是她并没有。
可能是在外边飘荡久了，她的心也慢慢地随着世间薄凉沉了下去，似乎不会再为他人的喜怒哀乐有所变化。
当真正和对方正式见面的时候，顾小庆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脸色一点点地变得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她忽然就笑了。
“果然，哥哥是骗子。”
对方根本就没有想带她回家。
那句她记了许久的话，只是眼前人心系自己的亲妹妹，急于丢下她的借口罢了。
傻的人，一直是她啊。
……
顾窦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大缸前，对着藏在里边的人儿道:“小庆不怕，哥哥很快就回来。”
他明明已经做了多次这样重复的梦境，但是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与往次不一样的东西。
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孩子的眼里虽然充斥着惊恐，但更多的是依恋和信任。
随后，这双明亮的眼眸慢慢发生了变化，变得黯淡且麻木。
最后那个藏在大缸里的孩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大缸前。
她身上的裙子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鲜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顾窦想要上去碰碰她，但是却被一手打开了。
眼前的人儿眼底充斥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恨意，她轻声道。
“哥哥，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但是你食言了。
然后，顾窦便醒来了。
他醒来时，天还没亮。
他坐起身子，低着头沉默着。
黑暗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脊梁佝偻，将脑袋埋进了被褥中。
他不是故意把女孩丢在那的。
只是那一次顾冉然伤的更重些，所以他便打算先找到冉然，然后再接小庆回家。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又发生一些意外。
当他找到了冉然的时候，顾家的保镖也顺利地来到了这儿，并跟他们汇合。
可当他想要过去接回顾小庆的时候，那些保镖却拒绝了这个要求。
他们说自己接到的任务中并没有“顾小庆”这个人。
既然没有，那对方便不在他们的营业范围内。
随后，便轻而易举地打晕了不停想往外跑的顾窦。
顾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顾家了。
但顾家里并没有顾小庆的身影。
他去询问自己的父亲，得到的却是对方现在很忙，没有精力去管这件事的回答。
他不甘心，又去问了母亲。
雍容华贵的妇人听到这句话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们顾家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平安回来了，哪来第三个孩子？”
她说着，放下手中的舞蹈邀请赛通知，道:“窦窦，你要记得你是顾家的大少爷。少爷就该有少爷的身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该管的。”
顾窦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
他怒吼道:“可那是我的妹妹啊！”
顾母只是笑了笑，招呼一旁的保镖将他送回去。
当顾窦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对方的话轻飘飘地飘进他的耳中。
“窦窦，你要永远记住一件事，你只有一个妹妹。”
再后来，顾冉然因为发高烧，从而忘记了顾小庆。
家里的仆人也沉默着，不再提起那个人。
而顾窦，在一次次地发疯一般想要冲出去寻找对方，但都被抓了回去。
每一次出逃都换取了一次毒打。
有一次顾父终于忍不住了，拿着棒子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道:“顾家没有你这样无用的儿子！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派人让对方没死都变成个死人！”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戳进了顾窦的心里，就像是要把他的心挖出来一般疼。
他怔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就觉得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家第一次那么陌生。
目送着父亲远去的背影，顾窦跪坐在地上。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觉得眼前一片晕眩。
用力眨了眨眼，原来是脑袋上被玻璃杯砸出来的伤口处流了太多血，很眼泪融在一块，分不清哪是哪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顾窦再也不寻找顾小庆了。
但也是在那时，原本品学兼优的顾少爷消失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不学无术的顾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