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和书悦一起去看戏
转眼间春节快过完了,英俭再待几天就要去西安上学了。这几天镇街道上唱起了大戏,请的是县剧团的演员,听说很热闹。这天早上书悦来到英俭家,她看上去情绪不高,但还是强颜欢笑着给大家打招呼。书悦将英俭叫出门用笔在纸条上写着:“我们去看戏。”她这次给英俭递的不是一张小纸片,而是用夹子夹着的一沓巴掌大的白纸,纸裁得四方四正,夹得整整齐齐;英俭在看纸条的时候,她目不转睛深情地看着英俭的眼睛,她的眼睛似乎在说:“千万不要拒绝我。”英俭接过纸笔写道。“好!”
他们两人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小路,尽管是小路,还是能遇到拿着凳子去看戏的邻居。小路的两旁都是麦地,在阳光的映照下,嫩绿嫩绿的,叶尖上还缀着晶莹透亮的小水珠,空气格外清新。英俭看看身旁的书悦,只见她头发梢和脸的轮廓,被淡淡的金光包裹着,洁白的棉袄上泛着天空的蓝光,她双手插在棉袄口袋,时而看看脚下,时而看看前方的路和麦田的远处。突然她薄薄的鼻翼跳动了一下,她抽泣着。英俭拍拍书悦的肩膀,躬身看着她,她伤心地流着泪,只是把头扭到一边。英俭给她递上纸巾,她蹲在路边缓了一会儿。英俭思量:“书悦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平时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即使遇到困难,自己也会默默地独自承受,轻易不会在别人面前哭泣……我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英俭便也蹲在了书悦旁边。他发现她正在纸片上写东西,英俭刚想仔细看看时,书悦站了起来。英俭也跟着站了起来,书悦把纸条递给了英俭,上面写道:“我爸要带我去浙江,我不想去,你带我去西安吧。我想在西安打工。”英俭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英俭在纸上写道:“你告诉你爸了吗?”
“没有,她肯定不同意。”书悦沮丧地写道。
“今天下午我陪你去找你爸,告诉他你的想法。”英俭写道。
“他要是不同意呢?”书悦急忙写道。
“那我就带你去西安,帮你找工作。让他找不到你。”英俭一脸坚定地写道。
书悦看到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眼睛里再次含满了泪水,红红的鼻翼又颤动了两下,准备要哭了,英俭故意盯着她眼睛,她也好奇地盯着英俭。这时英俭突然两只手在她眼前一拍,她被吓得头颤了一下,眼睛一眨,泪水被挤出来,挂在了脸上。这时英俭笑了起来,书悦伸手就要打,英俭闪了一下身体。书悦便没再追打,英俭要过纸和笔,写道:“走快点,都快晌午了,一会儿人家看完戏都要回家了,咱们还在去的路上。”书悦看了纸条后,更是走的慢了,她双手背在后面,得意洋洋地看着英俭踱着步子。英俭伸出右手表示要牵着她走,她也伸出了左手,可是就在将要牵上的时候,她手掌向上一翘,抿着嘴,兴奋地睁大眼睛,“啪”将英俭手心打了一下。随后右手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笑完后她看见英俭准备转身向前走,于是小跑了几步追上英俭,她左手抓着英俭的胳膊,一边走一边侧着身,歪着脖子笑呵呵地看看英俭有没有生气,英俭微笑着看看她。两人就这样一打一闹地走着,拐上大路就看的了用柏树枝搭建的彩门横跨在马路上,采门上插着彩色的旗子,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英俭已经很清楚的听到了唱戏的喇叭声。他们快速向前走去,经过彩门不久便来到了离戏台不远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书悦紧紧地抓住英俭的胳膊,英俭也时不时回头看看书悦,由于这天是正会(一般唱戏都是三天,中间一天都是庙会或其它特殊日子),街上有社火表演,扭秧歌,锣鼓表演;街道两旁都是做生意的摊位,有卖吃食的,例如:凉皮,凉粉,甑糕,油饼,烤肠,坚果零食,扯面,羊肉泡馍,甘蔗,糖葫芦等等;还有卖五金的,卖玩具的,卖衣服的,套圈圈的,掏耳朵的,卖石头眼镜的,卖项链、吊坠、小饰品的,拔牙的,摆个dvd唱歌的等等。
英俭带着书悦还在向前挤,实在人多得挤不过去了,只见打着彩色大旗的队伍朝迎面走来,英俭带着书悦赶紧向路边靠拢,路边凉皮摊上的老板们赶紧站起来,双手扶住案板,怕被街上的人流挤翻了。大旗队伍后面跟的是社火,社火演员们大都是青年人和小孩,他们穿着戏服脸上画着油彩,有的被固定在小卡车的车厢里,有的骑在高头大马上。书悦高兴的一个劲儿给英俭指那些社火演员。这时英俭发现人们突然都捂住了耳朵,他左右一瞄,原来在不远处有个小伙子手握着铁炮(铁炮:类似明朝的三眼铳),他耳朵里塞着棉花,一只手紧握着立在地上的炮杆,身体向侧后方挺着,歪着头,扭曲着脸,等候铁炮的巨响。炮捻子已经点燃了,书悦还傻傻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社火。英俭迅速用双手捂住书悦的耳朵,书悦诧异地、愣愣地看着英俭,眼珠子又左右滚动着瞄了一下周围的人,当她发现人们都捂着耳朵时,她“呵呵”地笑着。英俭看着她,自己把嘴抿上示意她也把嘴抿上,她果然把嘴抿上了。倏地“隆,隆,隆”三声巨响,镇的人耳朵里嗡嗡的,当社火队伍走过去了,街上才没那么拥挤了。英俭带着书悦来到了戏台下,看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戏台上,看着这些朴实的人们,和台上精彩的表演,英俭思量:“这么多年轻人都是来看戏的,真正看戏的没有几个,当台下这些会看戏的人几十年后走了,戏曲该给谁演?我国的戏曲是国粹,我感觉在世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文化瑰宝,服饰最华丽,最漂亮;乐器丰富多彩;唱腔脍炙人口;舞台动作令人赏心悦目;戏曲故事情节有教化人的、有民族大义的、也有浪漫爱情的,哪一个不是曲尽其妙,动人心弦;还有脸谱,这种化妆造型艺术,我们在全世界也是独领风骚,因为我们内容丰富,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又不失含蓄和美感。可是就是这么好的东西却被边缘化了,为什么呢?我想有以下几点,1人们空闲时间看电视、电影、打游戏,这几样东西——直观、浅显、易懂、方便;2人们接受戏曲方面的熏陶太少,很多人欣赏不了戏曲,例如:听不懂或者感觉太拖沓、冗长。——那怎么办呢?现在戏台旁边的字幕就是一大改进——1是不是可以有个中国戏曲节,戏曲可以走进初中,高中,大学,装扮上给大家表演,让年轻人了解戏曲文化,怎么唱算是好戏,这样就传承了;2在保留传统戏曲优秀品质的前提条件下,是不是可以有些创新,例如:有些戏曲可以故事情节调整一下,就像《倚天屠龙记》有电视版,也可以有电影版。还有,如何让戏曲走出国门,翻译成英语不就把事办成了吗?这就跟把中文歌曲变成英文歌曲一样。中国的汉字都与时俱进了,戏曲应该也行。这就需要全国的戏曲工作者加油了——”突然英俭被拉了一下,思绪被打断了。原来是书悦拉着英俭要去别的地方。
英俭和书悦看见在离戏台子不远处,有一个用军绿色帆布搭建的圆锥形帐篷,比戏台子还大,他们便走去看看。帐篷被铁栅栏围着,卖票的操着南方口音,说里面有魔术,有杂技,有靓妹。帐篷的入口处是两个厚实的帆布门帘,卖票的小伙故意给门帘留个缝隙,好让门口的人们能隐约窥到里面,门外挤满了人,大家都想进去看看,但又不舍得买票。这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披着大衣,里面穿着红三角裤衩和红奶罩,一只手撑着门帘,另一只手夹着香烟,在和卖票的小伙说着听不懂的话。书悦拉了拉英俭的袖子,人们不自然地向后退了退,大家都趁机看着舞台。台下黑黑的,只能看到一些坐在凳子上的背影,台上灯光璀璨,道具是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还有两个穿着时髦的男女演员。强光照的男女演员脸上反光发白,只见那女演员和那男演员正在亲嘴……这时旁边一个胖胖的老奶奶沉着脸,小声对另一个妇女念叨说:“看把那驴日的还香死!”大家听到这话,都转身看看老奶奶笑了。门口那女的突然转身将手放下进去了,门帘这下合严实了,买票的小伙又转过身给门帘弄出个缝隙。刚刚说话的老奶奶又念叨说:“这冷的天,穿个布绺绺,丢人卖害!——走!台子上的《三娘教子》比这好看。”说完就拉着另一个妇女走了。售票的小伙子还在招揽着生意,说:“唉呀,老太太不懂艺术啦!”书悦拉了拉英俭的袖子,表示要去别的地方。
英俭和书悦来到一个套圈圈的地方,英俭买了十块钱的圈圈,全给了书悦,可惜她套了四次,一个也没套到,最后一个竹圈她给英俭了,她含着笑指了指一个陶瓷的小猪储钱罐,只见英俭胳膊向前一伸,手一撒,竹圈飞过去正好套在了小猪上,她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摇晃着英俭的胳膊。当老板把小猪递给她时,她两手抱着小猪翻来覆去地看着,高兴地像个小孩子。书悦对什么都感到好玩,直到晌午戏结束了,戏台下的人散了,人们都坐在小吃摊前吃东西,他们才感觉到累了、饿了。他们每人吃了一碟凉皮和一个油饼,尽管上午的戏结束了,戏台周围的几条街上还是人潮涌动。有一部分离家近的人会回家吃饭,另一部分人则留在街上吃吃饭溜达溜达,下午继续看戏,说是看戏其实是逛。在看戏的人群中,学生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小学生和初中生最多,个个穿着新衣服,男女同学,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手拿甘蔗,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一起打台球,嘻嘻哈哈好不快活!虽然只是一个月的寒假离别,却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其次是高中生们,他们也是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在街道踱踱步,吃个小吃聊聊天,便就走了。大学生就更少了,大多是陪着家人转一圈,看个新鲜,便就离开了。此刻街上,虽然也是熙熙攘攘,但没了大喇叭和锣鼓家伙的聒噪声,青年男女抱着孩子悠闲地转悠着,孩子穿着柔软的小棉衣,只露出一副娇嫩可爱的小脸庞和两只蜷着的小手,黑溜溜的眼睛,嘟着小嘴好奇的盯着经过的路人,小身子摇摇晃晃地扭动着。五六岁的小孩子坐在长条凳上吃凉粉,爷爷奶奶在一旁悉心地守护着。辛苦了一年,农村的人们在过年这几天可以悠闲地好好逛逛,大家都穿着新衣服,年轻男人们都是西装里套着毛衣,或者各式布的、皮革的夹克,或者藏青色、褐色的羽绒服,黑、蓝、灰、咖几种颜色的裤子最常见,脚上是皮鞋;年轻女人们身着各种妮子大衣,或者长羽绒服,以红色和粉色居多,牛仔裤,脖子系着鲜艳的丝巾,脚上也是高腰的棉皮鞋,脸抹得白白的,少数人化着淡妆;偶尔也会遇到几个打扮摩登的女人穿着凸显身材的衣服,浓妆艳抹;老年妇女大都穿着买的带素花或深色的棉衣,里三层,外三层,穿的棉嘟嘟的,头上戴着毛线帽子或者围条褐色的老式三角围巾;老年男人都穿着深色系的棉衣,也都是买的,偶尔也会有人穿着自己做的像旧社会地主老财穿的那种深色缎面的棉褂褂;有的老人在旧的中山装里套着棉衣,头上戴着老式鸭舌帽,也有个别戴着阔气的貂皮帽;年纪更大的老人戴着圆形的茶色石头眼镜,一只手握着长杆烟锅,另一只手拎着小马扎,佝偻着身躯,慢慢地走着,烟袋一晃一晃……在街上不时地可以听到、看到人们热情地相互问候着:
“年过得好?”
“过得好,你也好?”
“好,好,好,都好。”
又有一个中年妇女拉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殷勤地说:
“走,去我家里,就在这附近,我给咱下点臊子面,方便很。”
“不了,不了,刚吃的那家的泡馍,饱得很。”
当英俭陪着书悦走在一个甘蔗摊旁边时,突然,书悦拉了拉英俭的袖子,英俭转头看看书悦,她一脸害怕,接着在纸上写道:“我看到我爸进了那个帐篷。”她惊奇的看着英俭,英俭抬头看着不远处,是有一个包的严严实实,有两三间屋子大小的彩条布帐篷。英俭思量道:“这应该是个麻将馆,每次唱戏的时候,都有人摆麻将馆挣钱。李满贯那么喜欢赌博,应该就是他。我去站在门口瞧一瞧。”英俭买了两节甘蔗,随后便带着书悦去了小帐篷附近,他让书悦站在远点的地方,自己悄悄的将门帘拨开个缝隙,只见里面烟雾缭绕,李满贯果然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着麻将。英俭确认后看着书悦点点头,表示就是她爸。书悦一脸的沮丧,或许是她又想起了去浙江的事。他们两人在街上转悠着,可是书悦还是心事重重,后来下午的戏还没开演,两人便回家了。
英俭回到家,就将李满贯要带书悦去浙江的事告诉了父母,归国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他沉思着,要兰激动地生着气。
“书悦不愿去,为什么要硬带她去。”要兰生气地说着,接着她看看归国又说:“别光抽烟了,你也想想办法。”
“人家是她爸,带女儿去外地打工合情合理,咱们一个邻居,怎么管?”归国严厉地说。
“她爸是赌徒,是酒鬼,还不务正业,就凭这个。”要兰大声辩驳道。
“赌徒、酒鬼多了,你管的过来吗?”归国说。
“其他人我不管,书悦,我就要管。”要兰叫道。
“那今天晚上我去把他父女俩叫家里来,试着劝劝满贯,如果劝不成,你也不要胡搅蛮缠,你心里咋想的我也知道,但咱也要讲道理,毕竟是人家的事。”归国说。
“他爸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书悦带到西安去,她想到西安打工。”英俭低着头坚决地说。
“呵呵,你还想学电视上私奔。”归国笑着说。要兰也微笑着看看儿子。
“啥叫私奔,书悦说她要去。”英俭说。
“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私奔,有的人可能还说是你把书悦拐跑了——你舅家那个村子,有个女娃失踪好几年了,人都传言说是被娃她姑家的表哥偷着带走的,那男娃去年回到家说是的确是一起出去的,但后来就失去联系了,现在两家弄得仇家冤家的,两个村子的人说啥的都有。”这就是教训。听了归国这么说,大家都没说话。接着归国语气真诚地说,“知子莫若父,你的心情,爸也理解,但你还在上学,书悦也还小,有些事给后再放一放,到时候具体再看,即使书悦出去打工,也是要回来的。”
“我只是不放心她。”英俭说。
晚上,要兰做了一桌的好菜,他们将李满贯和书悦请到了家里。大家刚就坐,要兰便激动地直奔主题,说也奇怪,李满贯当时就表示,他是在和书悦开玩笑,他不会带书悦走的。一家人听到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两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