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初寒的流量确实惊人，仅仅是换个化妆师这种话题，在热搜上都升得很快，林间吃过外卖去洗了个澡，位置已经到第三了。
他刚拿起手机要看看，屏幕点亮，却看到五分钟前，蜡笔小新的头像给他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他们道歉没有？】
林间盯着这句话，心说这种语气绝不可能是他那个说话滴水不漏的经纪人。
也就是说，这是文初寒本人的账号。
林间反复把这句话在脑子里用他的声音想象了几遍，忍不住笑了，动动手指给他回复：
【道歉啦】
消息发出去之后，就像上次一样，没隔几秒钟聊天框顶端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林间等了一会儿，最后发过来的却是很短的几个字：
【明天早点起】
有文初寒前一天晚上提醒他，林间都不用闹钟，第二天七点钟准时就醒了。文初寒的司机开车过来接他，林间一上车，发现文初寒居然在敷面膜。
“工作的时候晚睡也就算了，昨天让你休息了一天，你还给我凌晨才睡。”吴轩在副驾驶座唠叨他，“还以为自己是十八九岁年轻小伙儿呢？早上起来精神还没我足。”
“这是长期缺乏睡眠导致的。”文初寒仰着头靠在靠椅上，还不忘反驳一句，“你让我好好睡几天，我保证精神抖擞。”
林间看过去，发现那张面膜纸随着文初寒的动作，已经往下滑了一些，都快要盖住眼睛了。他心里有些痒痒，小声地征求他的同意：“我可以帮你弄一下吗？”
文初寒没拒绝就是默认。林间靠过去，伸手帮他把面膜纸往上扯了扯。
“你跟他说话别那么温柔。”吴轩回过头来提醒他说，“是他签你三年，他要不满意辞了你还得倒贴钱呢，你就别惯着他那大爷脾气，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文初寒开了尊口：“您少说两句。”
“没关系。”林间朝回头朝吴轩笑了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很好说话的。”
吴轩还要给他灌输灌输思想，却被文初寒冷不丁插了一句：“是比以前好说话了，最起码不会躲着我了。”
话音落，林间帮他弄完面膜纸要收回来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文初寒盯着他的脸，见他慢慢地把上半身挪开，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位置上，低着头没再说话，一副做错了事情被老师骂了的模样。
吴轩根本没看到他的表情，他想着老同学重逢，便问了些暖场的话：“话说你们俩是高中同学，那是不是以前关系挺好啊？”
这话简直是雪上加霜。
林间悄悄地抬头，想偷偷看文初寒的表情，却没想到刚一抬眼就跟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
文初寒像是没听到吴轩的话，只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这是吃准了林间脾气好，会替他说话。
林间硬着头皮回答吴轩：“是挺好的。”
他说完，下意识地去看旁边人的反应。文初寒却闭上了眼睛，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到达拍摄棚，吴轩先是跟luton副主编寒暄，而林间也见到了跟文初寒一同拍摄的另一位男星，林子钰。同样是一位实力派演员，他跟文初寒之前已经见过面了，两人便简单地说了两句。
造型指导把林间带到了化妆间，详细地跟他说明了这次创意妆容是以未来科幻为主题。她给了一张例图，告诉他后期不使用特效，因此需要确认林间能不能将图片上的效果复刻在脸上。
林间接过图片仔细看了看，很轻松地点了点头，说：“可以。”
前几年到处参加化妆比赛的时候，林间有一阵对特效妆特别感兴趣，他嫌在剧组学的那些特效妆面太过于普通，因此特意找了国外专业特效化妆师的视频，跟着学过一段时间。
虽然只是自己摸索路子，但好在他理解领悟能力高，渐渐地也学得有模有样。
这张图上给了很多机械感的细节，他刚学特效妆就练过类似的妆面，因此他有信心。
造型指导又跟他交代了一些事项，带着他去跟负责拍摄的摄影师沟通。造型指导领着他到了房间门口便离开了，林间刚要敲门进去，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边的谈话声漏了出来。
“你听过他吗？林间……我感觉好像有点印象？”
“不是说是美妆博主吗？只能说现在化妆师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
“这不是被文初寒强捧上来的？诶，你没听说过吗，文初寒这个人……”
林间听到这里，伸手突兀地敲了敲门，打断了男声接下来的话。
“您好。”林间礼貌地出声，“我是林间。”
门开了之后，他看见棚里的小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正是他们刚刚在背后议论。
林间是头一回跟luton合作，知名杂志社的摄影师必然也是国内顶尖的大手，他们有固定的化妆师搭档，就像林间这两年混在二线杂志上，也是跟摄影师打好了关系，进而被推荐的资源。
不熟悉的搭档之间需要摒弃偏见磨合默契，林间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摄影师挑刺的毛病，但他没想到这儿的人也同样爱嚼舌根，工作还没开始，议论已经传到了本人耳朵里。
林间认出了左边的那个男人，正是之前在晚会活动上频繁帮文初寒补妆的化妆师。两人议论被抓包，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笑着朝他点头致意，介绍自己。
“您好，我是负责拍摄的王翰林。”右边这位戴着眼镜、气质深沉的男人说道。
“我是小邓。”化妆师只说了姓氏，“想必你应该认识我了。”
说罢，王翰林直白地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委婉，就直接跟你说了，小邓跟文先生上次合作不是很愉快，本来这次就安排了他负责林先生。化妆师不同，但我的要求是一样的，所以我需要你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们都是为了整体的效果好，如果你不行，那么我会考虑让其他化妆师上。”
林间毫无压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好。”王翰林倒是挺满意他的态度，“说实话，杂志社的化妆师里随便拿出来一个水平都比网红博主要高，不过既然文先生选择了你，那我们选择相信文先生的眼光。”
这话是把文初寒也一并说了，林间心里不太舒服，但仍然客气地应了声“好”。
王翰林跟林间沟通了几分钟，把要求说完之后，演员进入化妆室，开始准备妆造。
文初寒坐在化妆镜前，一眼看到正在挑选粉底液色号的林间表情有些严肃，随意地问：“怎么了？”
“嗯？”林间动作一顿，摇摇头，“没怎么。”
文初寒观察着他的侧脸，见他嘴角弧度不似之前见他时一直保持的微微翘起，问：“是不是跟那个抢镜王子说话了？”
林间一愣，随后猛地意识到他在说谁。
他跟林子钰都在同一个化妆室，对面就站着他口里那个“抢镜王子”，林间去看两人的表情，见文初寒只看着自己，而对面的小邓看起来正在认真地试粉底色号，实际上能从两颊的肌肉运动看出他正在咬牙切齿。
林间心里愉快了不少，压住了笑意，否认：“没有呢。”
“喂喂喂，过分了啊。”林子钰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提醒他，“人就在给我化妆呢，也不留点面子。”
“是，我的问题。”文初寒点头，“是我这张脸天生就不适合在镜头前，还不如让给别人。”
这话说得对面小邓更没脸见他了，林间心说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坏。
林间弯腰，用无痕发夹轻轻地把文初寒的刘海夹在一边，随后在粉底里喷了些定妆喷雾，这才开始上妆。
底妆的部分林间很快完成了，用海绵块进行散粉定妆后，他在化妆箱和化妆台上挑了几把大小不一的刷子，准备给他绘制脸上的图案。
这次的妆面主色调是蓝白，文初寒主蓝辅白，因此林间先用白色做大面积晕染，接着用定妆喷雾打湿细节刷，蘸取蓝色眼影在上半张脸勾勒出仿生人般的裂纹。
当年刚刚拜师时，齐老别的没教，先让他学了几个月的素描，那几个月里他除了上课就是画画，硬是短时间内把绘画功底给练出来了。
人的皮肤比画纸更有温度、更有肤感，对林间来说更加容易控制画笔的轻重。他缓缓地勾勒周边的线条，将文初寒的脸分成三个部分，眉毛到鼻梁中间的部位是特效部位，他画得非常仔细。
大体完成勾线后，他换了把眼影细节刷，用深一点的蓝色将勾画的线条进行模糊处理。接着用白色珠光着重加深金属光泽。
到这一步，文初寒脸上的特效已经跟图片上差不多了。
林间花了快一个小时对刚刚的部位进行精细描画，添加了高光和阴影，整张脸立马变得立体起来。
两个小时过去，林间觉得脖子有些僵，他伸手揉了揉后颈，去挑口红。
手刚刚伸出去，却被文初寒给截住了手腕。林间听见他说：“休息一会儿吧。”
林间也觉得有些累了，听了他的话，找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给他检查脸上哪里需要修改。
吴轩一开始在旁边看，看了没几分钟觉得没意思，干别的事去了。等他买了午餐上来，推开门找人，差点没认出来文初寒的模样。
“哇！”吴轩提着午餐惊叹，“这效果绝了，我刚刚还以为看见了机器人，跟cg一样。”
文初寒也非常满意：“很有异次元那风格，记得等会儿给我拍几张照。”
“行。”吴轩把午餐放到化妆台上，“先吃点东西，十二点了。”
“你让他吃吧。”文初寒说，“我这吃不了。”
林间摇摇头，说：“不了，我马上就继续。”
文初寒还要说什么，却见摄影师王翰林推门走了进来。
大概是刚刚完成上一个拍摄任务，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有耐心。他先走到文初寒这边来检验成果，远远地看了一眼，他走路的步子一顿。
林间正拧开了一瓶水要喝，一抬眼看到王翰林朝他看了过来，眼里藏不住的惊艳，说道：“这个不错，等会儿上镜肯定很棒。”
林间没想到会被他夸，愣了一下，只点头说了句“哦”。
“你这画得太有朋克感了。”王翰林喊了一个化妆师助理过来，“找个颜色浅一点的美瞳试试。”
助理在给他挑美瞳颜色，王翰林去了对面。
林子钰这边的进度比文初寒快了很多，这边差不多完成了整体妆面，已经在做造型了。
王翰林看了一眼效果，皱了皱眉头：“他是主白色调吗？”
“对。”小邓点点头。
“太单调了。”王翰林一眼看出不足，“整个妆显得太干净了。”
小邓把例图给他看：“按照这上边来的。”
“得多加一些细节丰富一下，不然待会儿跟文先生站在一起，完全没有特色，林先生就几乎成了背景板。”
小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重复了一遍：“完全没有特色？”
“你去看看对面的。”王翰林说。
这边文初寒已经选好了美瞳颜色，林间正要继续工作，却看到对面的三个人都走到这边来参观了。
小邓被王翰林说了，心里正不服气，走到对面来看了看文初寒的妆面，他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他只是在复原例图上的图案，那么文初寒脸上的妆容便是把图案变成了3d效果，光影和细节的勾画几乎到了精妙绝伦以假乱真的地步。
“林先生，你这边还有多久能完成？”王翰林头一回喊林间林先生，让他一愣。
“可能还要半小时左右。”林间如实说。
“那之后能不能帮林先生这边加点细节？”王翰林问。
化妆师化一个妆就是一个作品，大部分人都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的作品上添添补补。小邓脸色不满，刚要反驳，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不好意思。”文初寒客气地回绝道，“那是另外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