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间这场直播完全是脑子一时抽了，才会想要跟网友证明自己的实力。
虽说作为一个圈内名师带出来的化妆师，但刚开始工作那会儿林间经历过不少起起落落。他刚学化妆就是走的剧组影视化妆师的方向，谁知道剧组水太深，关系户又是一大堆，他一身干干净净地进来，没拿到什么好处，出去的时候反倒是蹚了一身的泥。
剧组混得不行，他接着想走比赛拿奖的路线，那会儿国外美妆风很大，受欧美妆容影响的化妆师比较多，他是其中一个。全国各地的大小化妆比赛参加了不少，只是他当时的思想放在现在或许能称得上是潮流前卫，但在六七年前对于迷恋日韩妆系的国人来说普遍没有欣赏的水准，因此拿到名次的机会也很少。
但很有幸的是，某次的比赛现场，他得到了当时当任评委刘风华老师的赏识，并且受邀加入了他的个人工作室，成为了一名签约化妆师。
加入工作室之后他有了被推荐给其他客户的机会，渐渐地自己手下的常客也多了起来，认识了一些知名摄影师后，他也逐渐能接到一二线时尚杂志的拍摄工作。
前两年网络直播的风头逐渐起来，林间本来就不太愿意把自己的样貌展现在大众视野里，原本是无意凑热闹，只是有一回他找了个模特练技术，模特问能不能把她画得跟某女明星一样，林间说可以试试。这一试，林间发现自己仿妆的技术还不错。
接连发了不少仿妆视频，他在社交平台上也积累了不少粉丝。但好评的同时，也有一些故意找茬的黑粉。昨天他忙到凌晨两点，睡前看了一下网友留言，看到一条恶评：
【圈里有名的女明星都给你蹭完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向男星出手了？我先期待一下你的文初寒仿妆】
这么些年下来他早就对恶评免疫了，但这一条还是触动了他的心，无他，因为文初寒这三个字。
这个只要一提起，就能让他五脏六腑都泛着疼的名字。
因此，他开了这个直播。
他工作时一向专注，加上直播总共也就他跟模特两个人加上一台摄像机，他根本看不到网友发的弹幕，自然也并不知道正主从这里经过了一趟的事。
等他把眼睛和鼻子修容做完后，女模特的脸已经有九分相似了。
“他眼尾稍稍有些上扬，眼窝比较深邃，睫毛的话因为小姐姐本身睫毛条件不错，就不再用假睫毛。”他继续把脸部修容做完，朝镜头说，“其实现在已经差不多了，然后等我们一下，我们搞一下造型。”
模特本身就是短发，虽然不及文初寒那么短，林间只好根据模特头发的长度，将刘海中分，做了一个狼尾鲻鱼头的发型，再配了一副金丝镜框。
弄完造型之后，林间打量模特，一时间有些恍惚。
文初寒的脸，电视里、电影院、海报上、网络图片上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但他每回回想起来，浮现在脑袋里的却是一张十七岁少年尚带着青涩的脸。
带着笑，是朝他笑。
重新回到镜头前，林间总算有时间看弹幕了。他记忆力不错，礼貌地笑了一声，说：“微博id为‘草莓味寒妹’‘带我上月球mm’‘铁汁是我412’这三位网友，你们说我吹牛，现在能不能出来评论一下，我的技术到底怎么样？你们满意吗？”
直播评论区的弹幕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之前那些骂他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啊啊啊啊我的天哪我刚刚真以为本人来了！】
【太像了太像了，这是换了头吧】
【卧槽……我收回之前的话，他好像还真有点本事】
【救命这个造型太惊艳了！一人血书求庄月姐给他弄一下这个发型！】
【前边的，几天没上网了？庄月已经跑了，现在他身边的是赵璐！】
【我的妈我冲了，太欲了】
【刚刚的寒粉怎么都不见啦？不是挺嚣张的吗？】
【小吴太厉害了，请问哪里可以买到您的手？】
【草，寒还在吗！这么厉害的化妆师你怎么舍得挂他！】
“手不卖，可以试试寄头。”林间随意地回复一条弹幕，“我带这个姐姐去拍照了，那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结束了，大家下次再见。”
他关闭直播前，看到了最后一条弹幕，心说什么挂不挂的。结果等退出直播界面，回到他这一条直播微博，他点开评论区，整个人僵在原地。
排在最前边的两条评论：
文初寒：请问谁有这个化妆师的联系方式？[微笑]
文初寒：都别骂他
直播发的弹幕都会同步记录在这条动态的评论区里。
这是什么？高仿吗？现在的高仿已经出神入化到连闪着红光的铁锈v都能仿了吗？
他根本不敢去想这是不是对方的账号，举着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刚刚怼网友都没有这会儿的冲击力大。
模特小姐姐拍了拍他，问：“现在拍照？”
“啊，是。”林间收起手机，把人从化妆室带出来，喊了个摄影师带她去拍照。
最近工作室几个化妆师刚从剧组回来，今天工作室里难得挺热闹，林间去到三楼的卫生间，发现里边已经有人了，便站在门外等候。
等着的时候，他鼓起勇气，重新打开微博，点进文初寒的个人主页，果然看到了他二十分钟前的最新微博，正是转发了自己的那条直播动态。
他为什么会来看这个直播？他看了多久？他认出自己了吗？他又会怎么想？
还有……
他为什么留了一句“都别骂他”的评论？直播间里骂人的太多了，他是在维护自己吗？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为自己说话？
仅仅几秒钟，林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紧张得捏着手机的手掌都微微出汗了，最后归结于自己或许是在自作多情——
对方可能只是无意中点了进来，看到了这个直播而已。发现自己在蹭他热度，随手警告了一下。
毕竟他关注他这么多年，文初寒确实算得上不好惹的明星之一，谁得罪了他他从不憋屈，一定是正面硬刚。
但接下来，一条私信通知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看到这条私信，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
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像是过山车般，因为这一句话，心脏重新剧烈跳动起来。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要骂他，亦或者真的想联系他，林间根本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认出来也好，没认出来也罢，林间心甘情愿。
他低头编辑消息，刚把个人信息发过去，卫生间里传来了冲水声。他收起手机，刚要进去，却听到里边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大概也根本不想避人，隔着一扇门，林间都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你还别说，人家这回还真引起了明星注意，我看他这一小时粉丝涨了十几万。”
“你蠢？文初寒什么人？用得罪他来引流，这事也就他干得出来，但凡跟文初寒这个人接触过一次，也不会这么断送自己前途。你等着看，他这么一搞，接下来还有谁敢找他。”
“他最近接的这几单都快赶得上底下刚签进来的那几个小半年的收入了，要不是今天他亲身示范什么叫翻车，我都想去混混自媒体了。”
“你大可不必。你跟他又不一样，他一个高中毕业、大学都没上的混混，在不知道哪里的小作坊里学了点皮毛就真以为自己是专业化妆师了，真当钱好赚呢？跟风造势，也就是糊弄糊弄傻子罢了，今天这个不傻，这不就翻车了么。”
林间面无表情地听了个全部，正要转身离开，一回头，却看到刚刚的女模特一脸气愤地正要推门进去。
林间被她吓一跳，赶紧把她拉走，让她别出声。
“他们骂你！居然还在背后对别人指指点点，真不要脸！”直到进了会客室，她才骂道。
女模特脸上妆还没卸，顶着一张神似文初寒的脸替自己说话。仿佛勾起了回忆深处埋藏已久的心事，林间有刹那间的失神。
“你这么生气干嘛，我都没说什么。”林间好笑地说。
“他们就是欺负你脾气好！”女模特气得咬牙。
林间这两年事业迅速发展，除了自身实力之外，很大一个原因是他脾气好，从不拒绝客户任何要求。只要你能提，不管多么无理，他就一定想方设法满足你，并且毫无怨言。
刚刚交谈的那两个人是工作室签了十多年的王牌化妆师，一向看不起新人，自诩清高，今天这番话，在林间刚进工作室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耳朵早就起茧了。
骂归骂，工作室的化妆师之间一般没有工作联系，最多也就是在客户方面使绊子。但以林间目前的人脉来看，他们早已经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因此他也就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安慰女模特：“他们就过过嘴瘾，碍不着我什么。别操心我了，你可以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哦。那今天谢谢您啊。”女模特跟他道谢，说下回请他吃饭。
林间一个人在会客室单独待了一会儿，没忍住，又看了看自己和文初寒的聊天框，内心期待又紧张地等着对方的回复。
然而，他等了足足两天，都没有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