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林觅樱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世子，他看似平静，但幽深的黑眸却是寒冷无比，只是轻轻一瞥，她整个人便动弹不得，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
他若无其事道：“你先退下吧。”
林觅樱将手中剩余的几张纸条放下，轻声回复：“好。”
林觅樱走后，严参谋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败漏，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一开始他就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对待这个测试，所以在看到自己熟悉而又许久不见的文字时，才会失神，等反应过来却已来不及了。现在他已经百口莫辩了，他是个聪明人，不愿再做无谓的挣扎。
严参谋幽幽长叹道：“世子，我虽是贯匈国派来的人，但我此生在大洲国待的时间比在贯匈国多了一倍之多。我跟着大将军到处打仗，是真心跟随大将军，从未害过将军还有你。”
“你只是将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提前告知贯匈国，让他们提早做准备？”世子一脸冷漠道。
严参谋急道：“不是，我没有全告诉他们，我只是选择性地说几样不会影响大局的。”他急迫地看着世子，那双曾经对他充满信任熟悉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警惕之意，还有不加掩饰的疏离之色。
他苦笑一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不想背叛大将军，也不想背叛自己的国土，就这样在夹缝中生存，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将严参谋压下去，关进牢房，严加看守。”世子闭眼，不愿多谈。
严参谋失魂落魄地被人拉走，他看着世子的背影，已经不再年轻的他此刻双眸混沌，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小小的天才少年。少年捧着一本书，一本正经地向他请教问题，对他满眼的恭敬。
待谢将军得知真相后，他由惊愕化作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他捏紧拳头，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枉我和父亲这么信任他！他他竟然是贯匈国细作！”谢将军低声怒吼道，心中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静。换成任何一个人过来跟他说严参谋是贯匈国细作，他都会把那个污蔑严参谋的人拉出去乱棍打死。但眼前这人是他的亲弟弟，他说的话，他不得不信。
严参谋是跟着他和父亲一起流过血流过汗，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他怎么就是细作了。
谢世子沉声问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衍浔啊。”谢将军语气沉重地说：“我宁愿永远都被他蒙在鼓里，不知道真相。”
谢衍浔不置可否道：“大哥想放严参谋一条生路？”
“他也是生不由己况且，他若想害我，我也无法安然无恙地站在这。”谢将军嗓音嘶哑的说：“严参谋，还救过我和父亲的命。”
“一切任由大哥做决断。”谢衍浔缓缓开口道。
谢将军自嘲一笑：“是不是对大哥失望了。”
“大哥对内大度包容，对外雷厉风行。”谢衍浔默默的注视着他，一双深潭般幽深的眸子里，透着一抹难以化解的愁绪。“大哥这样很好。”
谢将军苦笑一声，不再多言。
林觅樱从营房出来后，急着去给徐大夫报平安。
她一瘸一拐地来到徐大夫的身边，在他的对面气喘吁吁道：“徐大夫，我没事了！”
徐大夫抢步上前扶她，“看到了！看到了！你这丫头跑这么快做什么，还有你的腿怎么了？”
徐大夫满脸担忧地蹲下身体，查看她的伤口。
林觅樱却笑嘻嘻的说：“徐大夫，是你去把世子请来救我的吧？”
“都怪我不事先打听清楚，贸然就将你带来，害你受苦了。”徐大夫看到林觅樱退上的伤口自责道。
“没事，我这是小伤。就是世子他”林觅樱回忆起他冷若冰霜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神。
徐大夫问道：“世子怎么了？”
“世子没事，就是要处理一些家事。”这不该是她操心的事。
徐大夫领着她去包扎伤口，她还顺便去徐大夫那吃了个饭。
另一边，谢将军给了严参谋足够多的银子，让他去周边的附属国桅城养老，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严参谋连夜就出了城，一路上舟车劳顿，眼看再翻过一个山头就要到桅城边境，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遣散了车夫，打算自己徒步进城。
他沿路而行，朝桅城的方向走去，忽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风而立，身姿挺拔，衣袂飘然若仙。
他望向那抹熟悉的身影凄然一笑，笑容中满是苍凉萧索。
“世子。”他缓缓走到谢衍浔身后。“您是来送老朽最后一程的吗？”
“严参谋，母妃被害那天，我见过你。”
谢衍浔遥遥望着远方，双眸微缩，封存已久的回忆涌入脑海，带他回到了多年前的将军府。
那一年，他只有六岁。
母妃还在世，但他对母妃的记忆也就骤然停留在他六岁的时光。
因为在那一年，母妃被贯匈国细作所害，临死前只留下半句还未说完的遗言。
后来兄长性情大变，他恨透了贯匈国的细作，对待细作的刑法极其残忍。
父亲也变得不苟言笑，褪去了人间烟火，只知上阵杀敌。
未曾可知，这么多年来，真凶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
严参谋也陷入过往的回忆中，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谢衍浔沉吟问道：“为何？”
为何偏偏是母妃。
严参谋喃喃道：“谢王妃通透聪慧，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闭上双眸，一行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她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那时候还年轻，不想死。为了保命，我就……”
谢衍浔双眸黯然，喉干口涩，原来如此。
严参谋苦涩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大将军。但除此之外，我没做过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情，我也在尽力弥补你们。”
严参谋话还未说完，谢衍浔已负手离去，他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世子，其实那天我也看到你了。”严参谋突然怪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遗憾和无奈。
谢衍浔脚步停顿片刻，继续前行。
就在他离去后，一道黑影，突然降临。在电光火石间闪现至严参谋身后，等严参谋感觉到身后有人时，他的脖子已被人由后狠狠扼住。
他张大嘴巴颤抖出声，吐字不清，模糊难辨。
一双青筋暴起的瘦手胡乱挥动，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透着一股绝望之色。
他的死法和当年王妃的死法，是一样的。
这是严参谋临终前，脑海中涌入的最后一个念头。
“主子，已清理完毕。”黑影完成任务后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谢衍浔身后。
“好。”谢衍浔此刻已站在母妃的墓碑前。
桅城是谢大将军谢斐的封地，谢斐早年间被圣上封为金戈王，便有了自己的封地，谢氏一族的陵墓便在桅城。
“母妃。”谢衍浔轻声唤道：“便不让他得知真相了，可好？”
他的声音随风而去，回应他的只有风过山谷的震动声。
林觅樱被家养了几天伤，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疤。幼白在家里陪着她，其他几人则在店里帮忙。
怀绿在午膳时间回来了一趟，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寄容果然有问题，她暗地里一直在跟其他商号的人接触，现在林氏小炒的周边已经开了好几家商业模式相同的店铺，林氏小炒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林觅樱知道真相也不生气，她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你帮我传个话，寄容的卖身契在我这，二十两银子让她自己赎身走人吧。”
古代没有专利法，任何东西都可以拷贝，所以她一点也不惊讶。即使在现代，在专利法商标法的保护下，山寨也是满大街。有时候根本管不过来，当下只能做好自己商品和品牌，保证服务推陈出新。
“姑娘你不生气吗？你的脾气也太好了。”幼白愤愤不平。
“人各有志。”她倒觉得还好，没有寄容，也会有别人，本来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
“寄容是签了死契的，她的生死都在姑娘手上。姑娘想放她走，是姑娘心善。但奴婢觉得二十两银子这个代价是不是对她来说太容易了？”怀绿不卑不亢道。
林觅樱笑道：“你有什么想法？”
怀绿娓娓道来：“寄容这些年在府里养尊处优，没有受过苦，我希望姑娘让她净身出户。”
幼白拍手称快道：“好！就让她净身出户！也让她体会一下，过苦日子是什么感觉！”
一个空有容貌，心高气傲却身份低微，过惯了好日子却身无分文的女人，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可想而知。
林觅樱摇头否认道：“给她留点做小买卖的银子吧。”
幼白还想说什么，被怀绿制止。
怀绿回复道：“好，一切由姑娘做主。”
“你们先下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她有些乏了。
怀绿与幼白回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