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矫情
胤禛在陪着小儿子玩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芙蓉从福瑞院里回来，他心知肚明，乌拉那拉氏性情骄傲即便二人的夫妻情分已尽对芙蓉依旧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不去主动为难就是好的了，而眼下年关将近，想来除夕那日乌拉那拉氏是不会继续不声不响的缩在福瑞院里。
嗐，随他去吧！
胤禛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自己不想被人诟病宠妾灭妻就势必要委屈了芙蓉，可随着自己的心意把芙蓉立起来就势必会有宠妾灭妻的风言风语，但好在这半年多来芙蓉掌管府中内务兢兢业业从不僭越，即便乌拉那拉氏不待见她她也从不恃宠而骄对自己道什么委屈有什么抱怨。胤禛心里一叹，不由感慨道：问这世间有谁求得过十全十美？唯有珍惜当下莫要强求才是正道理——可尽管这般宽慰自己但胤禛终究是觉得委屈了芙蓉的——正如乌拉那拉氏所言，只要她活着一日她就永远是胤禛的嫡福晋。
但芙蓉自就好像明白、理解知道胤禛的苦衷一般自始至终对自己的‘委屈’从来都是只字不提的。说白了，在她眼里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胤禛身边并不是始十足重要的事情，她如今手里拿的是实惠，面子上就算欠缺些又能怎样呢？等时机到了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她即便抢的来守不住又有什么意义？眼下胤禛体恤她的辛苦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对她宠爱又加又体贴入微，自己若是还不知足那未免有些太不惜福了。
现如今除了乌拉那拉氏对她还有些名分上的管制外，她在府里称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如此，她更要小心谨慎，所有一日能更进一步自然是喜从天降，若是不能，也该稳重自持，有个好名声对她、对孩子们都是好事。
可胤禛不这样想啊，他性格便是如此，觉得谁委屈了哪怕她穿金戴银也是委屈的，觉得谁不委屈便是吃糠咽菜也是过的极好的。
因着胤禛心中的这份偏爱，芙蓉的日子过得越发的顺风顺水了。可一枝独秀虽好，芙蓉谨慎的性子终究是不会允许自己树大招风，借着小年里的热闹她将手中的内务分了分。耿氏不爱管事，便主动接了管理府中花草树木的差事；针线房交给了苏氏针线娴熟，审美在线便领了针线房的差事；武氏装乖捡了最辛苦的浣衣房差事来做——她本想将厨房的事儿交给大格格，却被她推拒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芙蓉一想起大格格如今的模样就愁的头疼，若张格格泉下有知又怎能安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主儿就不要为此忧心了。”顺意端来一碗热茶劝道“大格格自己想不开，您总不能日日看顾着她，即便是今日强拉她出来日后也是道坎儿。”
“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意思。”芙蓉叹了口气“可好好的孩子总不能就这样废了。大格格现在虽养在福晋膝下，可她的教养举止也是王府的脸面。福晋出身乌拉那拉氏一族，大格格时候出了门子若是立不起来，她乌拉那拉氏脸上就好看了？就算爷因着那事生气早早给她定了亲，但也有没不管不顾的意思。她怎么就起了左性拗不过来了呢？”
“大格格还是年幼了些，若是福晋上心，未必教不出来。”顺意唏嘘不已“当初福晋为了与您制衡强留了大格格在身边，如今却不尽教养之责却只顾自己未免有些凉薄了。”
芙蓉嗤笑“那里是凉薄，只是不到用着的时候想不起来罢了。”她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当初我初初入府，爷身边一妻两妾，虽然从一开始我与张姐姐之间并无情分只有利益，但也是多亏了她我才能迅速立足有了根基，如今她去了，我总不能因为人没了对她的女儿不管不顾。”常言道人走茶凉，可也不是就这样凉的。
顺意又劝道“主儿心慈，可也得适度啊。大格格若真是拗不过来奴婢怕她会再起左性。咱们六阿哥还小，可疏忽不得。”
顺意若担心的事情也是芙蓉若顾虑的，她们的关系早就不复当初，芙蓉即便想拉大格格一把也是束手束脚，倒不如除夕那日带她进宫见见素日里玩的好的姐妹，想来有亲友相伴心境总能开阔些。
芙蓉正想着怎么给女儿们传声信儿，来送衣裳的宫人就到了。她的朝服二十那日就送来了，这几件是年节走访穿戴的衣裳。
年下的颜色多是艳色，芙蓉特地送了两匹浅色的料子去针线房——丁香色娇柔淡雅，绣鹅黄色迎春花更添一抹温柔；浅蓝色大气柔和，袖口做银纹缠枝层叠绣再加一分端庄，此外还有杏黄、橘红、丹色、石榴红四色新衣具是大气典雅的款式。
“其他各处的都送去了吗？”芙蓉随口问道。
“都送去了。”针线房管事刘妈妈说道“依着例份，耿格格、苏格格、海佳格格那儿各四身新衣，宋格格、武格格、钮祜禄格格那儿各两身，只是年侧福晋那儿六身……呃……”
“你在针线上多少年没出过错，有什么话就说吧，和我不必藏着掖着。”芙蓉笑了笑。
“那老奴也就直说了。”刘妈妈一脸为难“这大年下的，各处的都要红色黄色的料子做衣裳，再不济也要是桃粉靓紫的，可年侧福晋那六身衣裳只有一件水粉色，其余的要么月白要么淡青，这要是传出去还指不定要传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呢。”
芙蓉只觉得额角上有根筋在‘突突’地跳，半是无奈半是宽慰的对刘妈妈说道“老话说的话好啊，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年侧福晋刚刚进府，她年纪小，有些规矩不清楚还要你们多体恤。”顿了顿“这样吧，明儿上午我去看看她，咱俩打个照面，也给我个由头。”
“这怎生是好，衣裳颜色样式皆是年侧福晋自己的意思，偏就是奴婢多心了才多了一嘴巴。”刘妈妈惶恐道“若是叫您与年侧福晋因着这事儿起了争执奴婢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这是哪里话。年后还是要进宫请安的，年侧福晋若是穿着打扮不成样子，伤的是王府的脸面。”芙蓉说道“顺意，你去拿我库里那匹银红色的料子来。你拿着它着人先按着年侧福晋的身量喜好赶一身出来，只要不耽误了年后进宫请安，仔细些做了便是。”
送走了刘妈妈，一旁伺候的葡萄忍不住说道“年侧福晋这是什么意思？大年下的净挑这样素净寡淡的颜色，谁不知道您如今管理着府中内务，要真让她穿这样的衣裳出了门，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您刻薄她了呢。”
芳蕊摇了摇头在一旁劝说道“年侧福晋才多大，过了年也才十八。许是一时间只顾得自己的喜好没想那么周全。”
“那也没有过年穿孝的。”葡萄忿忿不平“她也不扪心自问，这府中上下从没亏待过她挽春园一丝一毫？吃穿用度那样不是先紧着她们来，凭什么得了好处还要给咱们主子添堵？哪有这样做人处事的。”
“少说两句。”芳蕊上前给芙蓉换了一盏热茶“主儿尝尝，主子爷送来的普洱您还没尝过呢。”
芙蓉笑了笑，结过茶盏“统共就那么一斤茶叶（从1959年开始一斤等于十两，现在仍然是十六进制），爷自个儿留了五两，送福晋那儿三两，大阿哥那儿二两，余下的就都给了我。”这份厚爱不曾张扬过，自然也就无需多言，知道的不过是芙蓉身边贴身的两三个罢了。
“月初进宫给咱们格格送了二两，给咱们二阿哥分了一两，又给大格格送去了一两，留手里的也就一两的量罢了。”芳蕊摇了摇头“要不是两位舅老爷贴心，给您送了青柑普洱和玫瑰乌龙来，您可没得用了。”
“我自是知道他们心疼我的。”提起兄弟们，芙蓉难免有些得意，谁能想到她的兄弟能有这样大的出息呢？大哥文武双全，才三十就做到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弟弟也是德才兼备，在工部任正五品郎中，因颇有作为很得康熙的赏识。得意过后芙蓉不忘提醒自己，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小心谨慎，宁可吃些亏也不能做落人口实的事儿。
她如今什么也不缺，守着本分就是守着胤禛，守着她荣耀的根本。
而这样的道理年氏是不会懂的，至少在碰的头破血流之前是不会明白。于芙蓉而言年氏有青春，有学识，是打小就精心教养出来的千金闺秀，是自己这样半吊子自学出来的学识根本比不上的，可年氏要的也太多了，家族、情爱、子嗣、府中的权势，那有一蹶而就的？她花了多少年才拥有的东西可不是年氏凭着年轻貌美，凭着年家的父兄能带来的助力就能握进手心的——年氏越是折腾，胤禛对她的感官也就越差，年近三十岁的男人要的可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前途功业。而前者芙蓉给了，后者芙蓉的兄弟也能做到……
挽春园里，年氏试过针线房送来的衣裳正准备打赏却不曾想芙蓉前来拜访，便急忙起身去迎，门外面，芙蓉身着一件暖杏色家常衣裳，头上簪着一只小小巧巧的玫瑰金簪和两只珍珠发夹，虽不见奢华但通身的气质却让人不敢小瞧。两人见了礼，芙蓉说明来意“我想着今儿是你头一年入宫参加大宴，所以怕你紧张，想着陪你说说话。”两人走了几步，看见刘妈妈正从屋里出来，芙蓉略有些惊讶的问道“妹妹可是再忙？是姐姐的不是，你先忙着，我改日再来。”
“妹妹能有什么事儿，姐姐能来看我是妹妹的荣幸，那有客人进门而不入室的道理？”年氏笑容浅淡却不疏离，一边将芙蓉迎进室内一边吩咐了下人准备茶点。
芙蓉落座，饮过茶水看到丫鬟正在收拾的衣裳，随口问道“这是刘妈妈送来的吧？妹妹喜欢素色？”
“是。”年氏不明其意，只能按部就班的回答。
“素色好，是最清贵雅致不过了。”芙蓉欲抑先扬“我年轻时也喜欢穿素色的衣裳，夏日里特别穿罩纱袍最是清凉解暑的。”
“姐姐说的可是从南边流行过来的款式？”年氏笑道“听说如今那边正流行钿子头，姐姐可曾试过？”
“这我倒是不知的。”芙蓉笑道。女人之间聊起衣服首饰的氛围总比其他的强上许多，年氏是个聪明人，芙蓉只需略微提点一二她便知其意，等送芙蓉离开时两人已经聊了近乎一个时辰的光景。
送林佳侧福晋离开后，年氏不免有些丧气，素日里自在惯了，却不曾想竟忘了自己已不是闺阁小姐而为人妇，除夕正月初一穿朝服入宫，可其他日子总不能在做大妆，自己在府里穿的怎样的颜色都无所谓可宫里却不兴这样素净的颜色。
“去库里找找有没有颜色艳丽的料子。”年氏吩咐道“我记得今年冬例里分下来的六匹锦缎里有两匹红的是不是？”
“主儿，您不记得那料子送来后不就久您就把那两匹红的送给了大太太。”紫烟记得清楚“您莫急，我再去库里看看，您入府前老夫人给您准备了不少嫁妆，里面一定有颜色艳丽的款式。”
“你快去。找到了拿来给我看过，不要吝啬银子送到针线房让她们这两日里赶工做出来。”年氏皱着眉头，她又想起一事，若是没有适合的衣裳今年她怎么与林佳氏一样接见到访的官眷？是让她们先见过端庄大气的林佳氏后再来看自己的小家子气？还是先让她们看看自己这里有多冷清再去体会林佳氏的亲切可亲！？一时间又想多了的年氏连连咳嗽了起来，当天晚上就又犯了咳疾。
当晚芙蓉与胤禛聊起此事不免感叹年氏身子娇弱，这一冬天光是养病就耗了大半。胤禛说道“钟大夫的医术也算精湛，底下又不是没有下人，叫人好生照料着便是。年节下你也忙，叫人去看过便罢，小心染了病气。”
“不妨事。”芙蓉笑道“总还是要亲自去看看她的。”话题一转，芙蓉说道“海佳妹妹的身子好多了，我前儿去看过，四阿哥和四格格很是乖巧懂事，算算年纪也具是立得住的，不如今年连带着几个孩子一并入宫请安？”
胤禛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今年还是弘晖弘昀弘时三人跟着进宫，孩子多了照顾起来也麻烦。”
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胤禛心意已定芙蓉便不再提此事。虽然不用想也知道胤禛是因着什么不待见四阿哥，但到底连累着海佳氏所出的四格格也失了胤禛的喜欢。
芙蓉虽然会感慨，却不会真的去拉海佳氏一把，如今康熙没女儿去和亲就把孙女送拉来凑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阿玛疼爱的孩子被送去的几率自然会小些。
她做人可以大度，可心还没软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