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兄弟
“主儿今儿起的有些晚了，可见是昨儿在宫中贺岁劳累了还未缓过来。”
“今儿是初二，福晋回门省亲，主子爷要陪着一起回去，不过咱们太太辰时末就过来，这会儿还是卯时半，很是不用着急的。”
“主儿，您今儿是簪这只雕金桃形红玛瑙步摇还是这只扭珠凤形珍珠簪？”
“寻常的珊瑚宝石钗即可，不用费那些劲儿。”坐在水银镜前的人终于发话了，她抬起的芊芊玉指揉着太阳穴正闭目养神“轻巧些，这两日大妆压的头皮疼，我是去见自家母亲，又不是见外人。”
“主儿，您是侧福晋，怎么着也得有侧福晋的威仪……”
“主儿说的是。”芳蕊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不如就簪那只金色猫眼儿的红珊瑚步摇配绒花通草可好？年底主子爷赏的玛瑙银鱼儿手镯还未带过，配上桃心金刚石耳坠子既大方又雅致。”
“这就样吧。”她睁开眼睛面容上带了一丝笑意“拿那件如意缎绣蝶恋花团纹的常服来。”
“会不会太素了？”
“金蝶起舞，繁花锦簇，用的又是上好的云锦和红狐狸皮子围领。”芳蕊笑了笑“主儿肤白貌美，这颜色才更相衬。”
她接过那宫女手中的发梳道“奴婢给您梳倾髻如何？”
“就这个吧。”芙蓉点了点头，透过银镜看见翠枝把那个宫女领了出去。
“原本是看着你从你母亲那里学了一手梳头好手艺才叫你进屋伺候的，怎么话这么多呢。”翠枝把她拉到院里的石榴树树下教训道“以后还是跟你的小姐妹一起先学规矩，进屋的事莫言再提了。”
“翠枝姐，我也是为了小主好才——”
“越说越上劲了？你这是从哪儿学会的顶嘴？还是觉得东院就你一个梳头梳的好的？”翠枝说话不轻不重却最能戳中人心的“若论梳头的手艺，你芳蕊姐姐六岁进宫七岁拜师学手艺如今也有十二三年了，内务府的嬷嬷可不带她那样教的，行差踏错那怕一个手势就请吃一顿‘竹面条儿’，再没你这点不透的蠢货还能立在哪儿的。你问问整个东院谁不盼着小主好好的？偏你话最多。刚来的时候见你机灵，怎么这会儿一点眼力劲也没有了？”
眼看那小宫女要落下泪来，翠枝淡淡的说道“还未出正月呢。”
那小宫女急忙抹了抹眼睛“奴婢知道的，大年下的流眼泪不吉利。”
“还算知道点规矩。”翠枝说道“去姑姑那儿好好学吧，你若是个好的以后还会用你的。”
“是。”
看着那小宫女委委屈屈的样子，翠枝摇了摇头回了屋里，芳蕊已经给芙蓉梳好了头发，倾髻温婉淑丽，确实与芙蓉极其相衬。
她肤白，穿宝蓝色常服只会将她的肌肤衬得赛雪欺霜，唇间一点粉润的胭脂如同点睛之笔衬托出她的好颜色。
“额娘。”已经梳洗完毕的海兰珠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抱住了她的腿昂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额娘真漂亮。”
“海兰珠今儿也很漂亮。”她把女儿抱在怀里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可用过膳了？”
“没呢，要和额娘一起用早膳。”海兰珠抱着芙蓉的脖颈亲昵的蹭啊蹭“我刚才去看妹妹了，她怎么还在睡啊。额娘，我想和她玩儿。”
“妹妹还小呢，只有多睡觉才能像海兰珠一样长大长高啊。”芙蓉笑道“你小的时候也爱睡觉觉，一天最多能睡四五个时辰呢。”
“那妹妹什么时候能和我玩儿？”
“等到了夏天就能和你玩儿了。”芙蓉说道“来，咱们小吃早膳，还记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叶儿姐姐说我的郭罗妈妈要来看我们！”海兰珠从芙蓉怀里跳出来“还会带好吃的松子核桃杏仁糖！是郭罗妈妈亲手做的！”
“小馋猫。”芙蓉心情很好，身为侧福晋她可以名正言顺给母亲准备宴席不用再掐着时辰送母亲出府——林佳一门如今是贝勒府正经的亲戚了，三节五礼和福晋一样从大门那儿进出——一想到这些芙蓉就止不住心中喜悦。
兰氏还是那么精神，眼神儿明亮笑容随和亲切，抱着海兰珠不肯撒手“你阿玛给你大哥选好了亲事，那姑娘是大姓出身，钮祜禄家的闺女，过两天给主子爷请安时问一问妨不妨事，若是顺利就把日子定下来。”
“若我得空一定去喝杯喜酒。”芙蓉笑道“额娘不如给我说说我那未过门的嫂子样貌品性如何？也不知道她家里有什么人，父兄叔伯都怎么样，我再找人打听打听？”
“你这孩子，那有打听哥哥婚事的？”兰氏虽埋怨她不懂事，却还是一一对芙蓉说了那姑娘的家世，今年十六，走过大选可见身体是没问题的，父亲虽官职不显只是七品城门史但家中人口兴旺，兄弟四个皆有任职，其中他二弟弟最有出息已是从五品典仪。那姑娘上头有两个哥哥，大的那个考中了举人去年在工部补任笔帖式娶了汉军旗的钱氏为妻，小的那个准备今年试着去考考秀才功名，说若是不成就去当兵，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都是一个妈生的。那姑娘品性不错，友爱弟妹不说打理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她额娘身体不是很好这几年家里上下都是她在照顾，邻里街坊说起来也直夸她孝顺懂事，可见是个会照顾人的，难得是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行至落落大方不说更重要的是生的也很不错。
“那我可一定要见见。”芙蓉听着暗自点头“那弟弟呢？他如今也十五六了，额娘可帮他相看了人家？”
“他成天像只皮猴儿似的，身上既无功名也不见什么本事，我那里好意思给他操这份心。”兰氏叹了口气“说是跟着主子爷办事呢，你可曾在主子爷那儿听到过他的消息？若是知道什么也告诉额娘一声叫额娘安些心。”
“爷那里的事儿福晋知道的都少，书房重地谁都不许靠近，我那里知道。”芙蓉说道“不过等爷回来了倒是可以问问，额娘不用担心，我不过是问问自家兄弟的事儿，不妨事的。”
“我就怕你被那个不成器的拖累了。”兰氏摇了摇头“额娘现在还能管教他，只怕他做了什么事儿害你在主子爷跟前儿吃落瓜。”
“额娘放心吧，女儿有分寸的。”
只要不涉及私密之事，胤禛对她的包容度还是很高的。
索性胤禛午宴后就回来了，午休后闲来无事便来了芙蓉这里，恰逢兰氏午休后正准备辞行见胤禛来了又坐了坐才去。
“我一来，反叫让你额娘不安了。”胤禛与兰氏打了个照面，
“原本就是要回去的，额娘给大哥看了一门亲事，阿玛觉得不错，叫额娘来寻我打听打听。说是钮祜禄家的女儿，是今年大选后自行婚配的秀女，可我哪里知道这些事儿，可巧您来了，便问问您吧。”
“那个钮祜禄氏？”胤禛笑了笑“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听我额娘说她阿玛是七品城门史，有三位叔叔，还有五个亲姐弟，大哥哥中了举人，补了工部的笔帖式。”
“那就是凌普家的女眷了。”胤禛说道“凌普为人不错，厚道老实，这么多年没出过差错，只是不知变通，这么多年没挪过地方。你与他家结亲但也不错。”
“那敢情好，明儿我叫人过去一趟传话。”芙蓉又问道“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人家能不能去喝杯喜酒。”
“想去就去，都是自家的亲戚，这点小事不用这般拘谨。”胤禛笑道“你若不嫌麻烦，带着海兰珠出门玩玩也不妨事的。”
“她还小呢，那里敢带她出去。”芙蓉笑道“今儿晚膳可要在我这儿用？额娘带来了些新鲜山货，我叫人准备了一道火腿鲜笋汤，还有香菇送去了厨房叫人做了豆腐皮包子来。”
“今儿是有口福了。”胤禛笑了笑“叫厨房做了锅子来，在上一壶好酒罢。”
这就不用芙蓉身边的人去做了，胤禛的吩咐自然是苏培盛的动作比谁都勤利。
在面对女儿的时候，胤禛是个相当慈爱的阿玛，在不厌其烦的陪着海兰珠翻了三次花绳、踢了两刻钟毽子、又教她背诵了两首诗、手把手的陪练了两张大字后可算是迎来了晚膳，厨房搬来了一口鸳鸯锅，菌菇清汤和酸辣两种口味，并配了□□道点心和十几样涮菜，胤禛自然是更偏爱清淡的口味而芙蓉想着年下难得能放肆一把便要了酸辣的锅底，结果没吃几口就出了一头汗，可偏偏越辣越想吃，饭后捧着山楂消食茶不撒手。
胤禛看她撑得难受，叫人取了药丸子来，芙蓉只道自己怕苦，不肯吃，也难为胤禛耐心哄她又陪她在院子里散了好一会儿步。
相较于东荣院里的和谐美好，福晋的院子里虽称不上愁云惨淡但气氛却也有些压抑，无他，今儿胤禛陪她回门省亲，席上自己兄弟们的表现的确不尽人意，几个兄长也就罢了，多少能做到在胤禛跟前不露怯，只有最小的弟弟五格……往日里额娘总说他读书刻苦，今儿胤禛只不过是校考了他几句《中庸》上的典故，他吱吱呜呜说不明白也就罢了居然还答非所问，这叫她如何开口向胤禛想弟弟讨要恩赏？今儿回来时不管胤禛不高兴，自觉在胤禛跟前丢了颜面的乌拉那拉氏一时间难以和胤禛相对，回了府就闭门不出了。
娘家无后继之人，以后弘晖大了可怎么办？
难道要指望几个侄子？
俗话说上行下效，兄弟里可没几个好学的，她今儿看几个侄儿的模样具是聪慧机敏的，但要考他们读书习武出息起来少说也要□□年，到娘家的几个侄女却是不错……难道要靠几个侄女支撑家业？
这想法从乌拉那拉氏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只觉得无比荒谬，靠姻亲是最没出息的，她乌拉那拉氏一门这么多子弟不可能连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只要阿玛严加管教娘家未必没有出息孩子——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来侧福晋的两个兄弟，做哥哥的在地方考评不错，胤禛似乎不止一次的称赞过……
乌拉那拉氏闭目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放平了心态，自己的弟弟丢脸是他没本事，不能怨旁人比他出息。
偌大的乌拉那拉家、上下几十口子人，还供不出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吗？她明儿就回府亲自和阿玛说道此事！
过了几日，芙蓉得了家里的口信，大哥与那姑娘定了亲，又因为绩效不错，升任知县，不得已，婚事有些赶，但好在胤禛的面子管用，吏部允他延后一月上任，小定在二月初六，四月初八成婚，回门后就出发，争取在四月二十八赶去上任。
婚事这般匆忙，芙蓉也不好再请人家来府上坐坐，请示了福晋后亲自回去了一趟见了阿玛额娘和兄弟——李有德帮她打听了，凌普虽是七品的官儿可奈何家中孩子多，再加上妻子身体不好常年请医研药，日子过得可比他兄弟们差远了。
“一家子人品周正，她的品性也不错，旁的都无所谓。”芙蓉翻看着石榴收拾出来的几匹料子说道“我只盼着哥哥婚后的日子和和美美，旁的都无所谓。”
“主儿，就这些了。”石榴和葡萄和抱着三五只匣子进来“都是除夕、正月里送来的，您一样都还没用过呢。”李有德见了连忙帮着接过。
芙蓉看了一眼，笑了笑“我记得有只碧玉滕花玉佩，先收拾出来吧。”
“是。”石榴记得清楚，从匣子里把那玉佩先取了出来放在一个空匣子里。
“这对累丝珠钗不错。”芙蓉从匣子里翻腾着，又拿出一对柳叶合心雕花银簪递给石榴，点道“这对衔珠云形珍珠钗、丝金云形玉步摇还有莲花猫眼儿的步摇，对了，把这套烧蓝蝶形的珍珠头面和这对白银缠丝双扣镯都收拾了……还有这只比目玫瑰佩。顺意姑姑，你亲自跑一趟送去，给我额娘说一声，这婚事委实急了些，有委屈是必然的，但好歹从别的地方补贴些，不用提我的名字，偷偷给她就是了。”
“若是钮祜禄家的姑娘知道了定然对主儿不胜感激。”顺意姑姑收拾了盒子“凌普大人可置办不出这样的嫁妆。”
“姑姑是知道的，我用不着她感激。”芙蓉接过翠枝递来的茶“他们夫妻和睦就好。”
夫妻和睦，家兴业旺，夫妻不合，各自思量，人心都不齐还怎么患难与共？芙蓉思及自身知道自己是没这个指望了，胤禛既不是个风花雪月的性子也重男女之情，他有能力也有野心，怎会甘于平庸？而自己这朵花而儿早晚有凋零的那一日，府上的美人会只多不少，迟早有人会代替她得到胤禛的宠爱……索性，就盼着兄弟们能过上和和美美的幸福日子当作是给自己的一点慰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