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交错迷宫（五）
法吉拉是第十席的魔法使。
他其实非常古怪，但再具体的，他们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古怪。或许是因为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性格温吞且随和，大家便都习惯了这种违和的感觉。
眼瞅着会议已经开始，可他却事不关己一样，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对首席的几位大法师置若罔闻，对他们在谈论的话题更是兴致缺缺。
“你……你怎么还是这幅漠不关心的样子？”
离他最近的第九席狄贝塔拍了拍他的手臂，法吉拉这才发现:他正一脸不爽地皱眉看着自己。
“你觉得我这样对你造成了什么困扰吗？那还真是抱歉了。”法吉拉弯下肩膀欠了欠身，“虽然很抱歉，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我听下去的地方。”
狄贝塔:“你说什么？”
“你觉得我们千里迢迢赶到中部来，为的就是做一些‘不值当’的事情吗？”他有些愠怒。这很正常，法吉拉想。
“不是，当然不是。”他顺着狄贝塔的话补充道，“这件事当然是有价值的。只是今天，我们十个人是讨论不出任何结果的。”
“你觉得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在一瞬间将整个帝国全部毁灭？甚至……那还是无数异世转生者力量与智慧构筑起来的结晶。”他抬起手玩弄着眼前的棋子，暗褐色袍子随着乱动的手而轻微晃荡，“那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的事情。”
“准确地说，是‘尚不完整’的我们所无法解决的事情。”
狄贝塔看见法吉拉手中的“黑王”在残局中长驱直入，势头生猛，将杀已成定局。“法界十席这几百年里的确通过‘圆桌会议’解决了大大小小的困局，但是不是因此而忘记了——”
“我们并不是这片大陆的主宰，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狄贝塔:“一派胡言！其他八席都还说不清楚的事情，第十席你怎么就知道原委了呢？”
“还有……你这话的意思是嫌我们的实力太弱小，在你眼里，压根没有办法圆满解决这件事情的意思吗？”
法吉拉的话听起来是如此地刺耳，只轻飘飘的一句，就将他们几百年的灾变钻研与魔法研修贬低得一无是处。
“我不会再多听你口中的一个字，相信其他七席也是如此。”狄贝塔偏过头，“我们会找出这场灾变的幕后凶手，将他揪出来，施以‘火刑’，给里斯威特帝国枉死的冤魂们一个交代！”
【哈哈哈点醒一位上了年纪的顽固人类还真是困难，不是吗？】
法吉拉:闭嘴。你还有脸笑？赶快帮我想一想办法啊！区区八位大法师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魔王啊？他们这不就是在自寻死路吗！
【的确，但这是你的任务，与我无关哦。】
如果可以，他真的要当场破口骂街了:什么叫与你无关？你不是一个创世神吗？怎么当初说好的要一起“修复世界”，成功把我这个奇迹神推出来以后，就翻脸不认神了！
【哎呀，你就是太负责任了才会被推下去的。】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要走向一条“正不胜邪”的道路，那便让它按照既定的法则继续运行下去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世界易主，对我们来说也只不过是更换了一个棋子颜色而已，刚开始是有点不大适应，但看习惯了就好啦。】
法吉拉头疼地捂住嗡鸣作响的耳朵。
这群撂担子不干的废物神，他都已经能听见他们大大的呵欠声了！
〈火兽族领地—迎敌拱桥〉
桥下是沸腾的岩浆，稍一不慎掉下去，犄莉西和莫拉都会被岩浆吞得连渣子都不剩。
现在，他们正在进行毫无意义的一问一答。
犄莉西:“说，你之前为什么要潜入我的脑子探查我的过去？”
莫拉的嘴巴蠕动着，咕哝出声:“没……没有。我没有探查你的过去……”他的手已经停了下来，但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这样的对话已经反反复复进行了三四次。
还狡辩。
她已经有些烦躁了。
“你的魔力已经在大幅衰减，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会被莫拉的本体给弹出来。”犄莉西将魔剑往桥上一扎，伸出了两根手指:“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乖乖滚出来；要么……我就去把你从他的脑子里给拽出来。”
“你……做不到的，永远……都别想做到。”
莫拉一个扭头，直接拔腿，向滚烫岩浆飞奔而去。他要和这具残破不堪的兽体同归于尽。
“你选了第二个。”
犄莉西笑了笑:“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嗖——
魔刀先行一步，将莫拉的手腿紧紧地钉在桥柱上，魔剑后来赶上，直接将莫拉的心脏捅穿。他的口中喷薄出黑色的血烟，飘散在半空中，慢慢悠悠地变幻成一张脸，那张脸的眉眼与犄莉西有五成像，但模样更加狡诈且贪婪。
它有一个更为恰当的名字:“欲望”。
犄莉西将“欲望”的尾巴抓在手中:“还想跑？过来吧你！”她抓住它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它的魔力太弱了，难怪刚刚会露出那么明显的马脚。
魔器谎言从魔王之口吐出，而魔器欲望便从魔王之脑冒出，排行第三，通过吸食无边无际的欲念，转化为自己的魔力。按理来说，欲望应该会比谎言强一些，前提是:它要是个完整体。
“你碎掉了？碎成了两半？”犄莉西不可思议地问。
而“欲望”一听见这话，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可不是么，看来，你相当失望啊哈哈哈哈！”看见同类因“无法获得满足”而吃瘪，是最让他感到高兴和快乐的事情。
“既然你是靠‘吸食活物’的欲望获得魔力，那看来……另一半就是靠‘吸食死物’的欲望获得魔力了。”犄莉西恍然大悟:该死的，她居然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的确，只要再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之前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魔器怎么看都很奇怪。
无论是钢铁城的“窗格监视眼”，还是魔女之森那能“洞穿记忆之影”，哪一个都不是他的本体。而他也从未主动出现过，就像是必须要借助外物才能使用魔力一样。
犄莉西咂了咂舌:真的是……鬼才能想到魔器居然碎掉了。
他们都是些什么不抗揍的劣质武器！
早知道当初在魔女之森的时候，自己就该不遗余力地把那个鬼影当场逮起来才对！
“算了，我也不管你的另一半现在在哪个破地方藏着掖着了。”犄莉西张开口，“反正现在有一点是一点，我不挑。”
“等等等等！”眼看自己就要被吃掉，“欲望”赶紧张开口卖力求饶，“别那么快吞掉我！说不定……说不定我对你还有些用处！”
犄莉西的手一顿。
他抓住时机一顿语言输出。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的另一半他到底在哪里吗？!”
犄莉西:“你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个？我刚刚似乎也说过了不在乎这个，因为，我迟早会找到他的。”
不仅如此，找到他后，她还要将他的魔力嚼烂嚼碎，像咬一块脆骨头一样将他慢磨成灰。这样，才能稍微平息她心中的愤怒。
“当然不止！”
“我……我还知道他的一个小秘密！不瞒你说，他的欲望可比我的强烈得多的多。”
“我只想着要努力地存活下去，可他……呵呵。”欲望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嘲笑另一半的不自量力，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分明是“嫉妒”与“悔恨”。
“他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取代魔王，所有的，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