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交错迷宫（四）
狐小姐身上披着厚厚的毛裘，像红丝绒上落着的一大片雪花。
她在看到莫拉的当下，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火兽族的入口是一道火焰拱门，那是前代熔岩兽人的断臂遗骸。若是有人想入侵他们的领地，焰狐族附加的“幻化之力”，会让熊熊燃烧的焰火幻化成熔岩兽人。
像死兽复生一样，他那被漆黑火焰层层包裹住的空洞眼瞳，会迸发出将入侵者燃烧殆尽的炙热卷烟。
“但……倘若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呢？”狐小姐呼出一口浊气。失去理智的兽族，无疑是一颗随时可以被引爆的“炸弹”。
小狐们不安地在旁边排着队，唧唧喳喳地给狐小姐出谋划策:“大人大人！莫拉这条贼鱼，早就有意想要攻占我们的领地，将那一大片漂亮的赤色熔岩湖，变成供他们泡澡的温泉！”
“真是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就会觉得自己的眼睛和皮肤，都要被那坨臭泥一样的水块给污染了！”
他们用短小的狐爪子遮住自己的眼睛，因生气而忘记了自己还未到成年体，眼睛本来就是眯着睁不开的样子。
“都闭嘴，那不是莫拉。”狐小姐攥紧手。
“或者说，那不是清醒状态的莫拉。”
她的眉眼绽出像花瓣一样的焰火，瓣梢生根，扭长出无数枝丫，所有的火焰汇聚，卷结成一串串硕果。她一眨眼睛，果实便从枝头落了下来，新的使徒捅开薄薄的内壁，实焰突破虚焰，火芯子骤然胀大，迅速成型。
越是经过淬炼的幻化之火，颜色越是鲜艳耀眼。一阵白光闪过，几只叼着匕首的小狐狸踏着烟走了出来。它们站在迎敌拱桥上，油光锃亮的毛发下飘散出点点星火。
“去。你们去试探试探他。”
狐小姐伸出手一指，它们便像闪电一样应雷而出。
灼灼火光将岩石地面烧穿出两道焦黑的轨迹，使徒狐狸张开口，松开牙，用头将匕首一顶，匕首像一只点火的箭矢，迅速向莫拉刺去。她的皮肤被划破，狐小姐眯紧眼睛，伤口就开始像被点燃的烟花一样，在莫拉的身上绽放出爆裂的花火。
莫拉的身体很快被洞穿了，他本该像泄气皮球一样缓缓倒下，但……
使徒狐狸被狐小姐的意念叫停，它们扭头，发现他居然披着雾好好地站在原地，雾从伤口疯狂涌出，莫拉像毫无知觉一样站在原地。
他提着钢叉向前踏进一步，虽然视线锁定在狐小姐的身上，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透过她，看向更遥远，更遥远的地方……
“哇啊，这就是兽族之间的战斗？”
“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激烈啊。”毕普夏从不远处的墙后探出头来，他好奇地向外张望，可没过多久，就被亚撒拽着衣领给拖了回去。
亚撒:“你怎么还是这副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没改掉。”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又不光是我一个人好奇！”毕普夏知道这种性格曾多次给亚撒添麻烦，但他还是不满地朝犄莉西努了努嘴，“魔王……她不也是这样的嘛？！”
“魔王和你这种凑热闹的小家伙不一样，她并不是在看他们打架。”亚撒无奈地扶了扶额。
准确地说，犄莉西是在观察莫拉身上那股魔力的流动。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还是漏出了一点点“小尾巴”。
犄莉西:“但……隐藏不了自己的魔力已经算是一个相当严重的失误了。”
就算是四魔器中魔力最弱的“谎言”，它在让无数块灵魂拼凑的“傀儡”替自己说谎，借人类之手，替自己积攒“真核”中的魔力时，都没能让她，还有那些大法师们察觉到分毫。
“你看清了吗？那寄生在莫拉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亚撒开口问道。
“寄生……？”不，犄莉西摇了摇头。
“它们能化形，并成功摆脱魔王的掌控，这正说明了他们能将‘外物’转化为自己的魔力。”
“而‘寄生’完全不需要消耗魔力，也无法使兽族失去理智。这并不是那么低级而单纯的凭附方式。”
犄莉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个魔器在逐步吞食他，在逐渐掌控他。但……具体是在什么地方？
莫拉每向前迈进一步，表情便变得更加狰狞，他脸颊上的鱼鳍都拧缩成一团，看起来像一块皱巴巴的蓝色破布。
他抬起臂进攻，用的居然还是伤势最严重的右手。
就像……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一样。
犄莉西咬着下唇，很快否定了这一个观点:兽族的皮毛就像人类皮肤的“强化版”，一旦受伤，他们是不可能感受不到疼痛的。“不是感受不到，而是……感受被‘扭曲’了。”
“什么？！”毕普夏惊讶地大喊大叫，“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说的那个怪物，他岂不是在……在……”
“脑子里。”
犄莉西一抬手，唤出的魔剑便被她稳稳当当地攥在掌中。说来倒巧，这个魔器曾经还攻击过她。就是“让她的感受”与埃洛伊那个勇者“脑海中的记忆”纠缠在一块儿，呵，光是想想，就足够让她倒胃口。
她反手将魔刀掷出，“愤怒”逐渐从眼底下满溢而出。莫拉的脚步一顿，头大幅度地向旁边弯折时，看到的，就是极速前进的漆黑一点变成一轮蚀日满月。
“你，你是！”狐小姐尾巴上的毛根根炸起，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犄莉西，但对方的眼神已经锁定了她要“毁灭之物”。
犄莉西眼中金光一闪而过，灿若从天而降的瞬逝流星:“我管你是什么魔器——”
“给我滚出来受死。”
〈中部—圆桌祭坛〉
“南部异动”一事让法师们十分惊恐。
他们在当天就不惜用“跨地域通讯魔法”甚至是转生塔的“四翼天马传话”联络，商量着在一周之内到圆桌祭坛集合。
世人们只知道:当一些比较严重的，普通人无法解决的灾变发生时，人类中最强大的十位大法师会赶去中部开会。会议的内容他们是不知道的，只大概知道个名字。大家都称之为“圆桌会议”，而有资格参与的，便是“法界十席”。
狄贝塔抱着一本大魔法书赶到时，除他之外的大部分大法师都到场了。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赶路汗:自己终究是老了……难怪钻研魔法这么多年也只配坐个“第九席”。
“还有人没到吗？”
他看见坐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发话了。
“当然有啊……第九席怎么可能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呢？”一位带着高帽子的卷发女法师戏谑地弹了弹自己的魔法鹦鹉。“你说对吧？我可爱的小查理。”
那只叫“小查理”的鹦鹉咯咯地大笑起来，但它居然还懂得用翅膀遮住嘴:“是啊是啊……狄贝塔你放宽心，第十席永远是最晚到的，这点从无例外。你说对吧？我可爱的珊迪……嗯呃呃……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噢！我现在是一只鹦鹉，应该换一种更为恰当的说法。”
它甜甜一笑:“对吧？我可爱的主人。”
“它真的适合做一只鹦鹉……”
“真的是……永远都那么聒噪！”
听见身旁有人在数落她可爱的鹦鹉，珊迪不满地将查理揽进自己的怀里:“哼，吵的就是你！谁让你和我挨得近呢？”
“要真嫌我的查理聒噪，那你倒是坐去最前面啊。第一席可还空着呢！那里什么吵闹都听不到，最安静了！”
“你！”他一个哽喉，不吱声了。
狄贝塔在他身旁落座，第十席这时才匆匆赶到。
他走进来时面不改色心不跳，都不带喘的，额角也不像狄贝塔那样渗出大颗的汗，富有余力，似乎是故意在等着谁“先”来。
“真慢！”珊迪一如既往地吐槽道。
他只是温温吞吞地坐下，没心没肺地笑着说“是啊”。狄贝塔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看到他的魔法袍子时，眼睛都快要吓掉了:“你……你还是魔法使？”
魔法使是“第四级”，比“最高级”的大法师要低上一级，而这简简单单的一级有可能是天差地别。而为了显示这种差异，魔法使要比大法师多披一件暗褐色的魔法袍子。
但身为第十席，他的实力分明已经不再是“魔法使”了。这让狄贝塔非常地诧异，也非常地不解。
“嗯？”他拖着下巴思考该怎么回话，很快，他回道:
“可能是因为……”
“我懒得换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