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交错迷宫（一）
“嗯……”
白给的吃食哪有不要的道理，但在一大块鱼肉和一只熊掌之间，犄莉西还是犹豫了。
〈极北城与兽族交界—烛火森林〉
趁着高阶魔们大打出手，所有人都无暇顾及时，犄莉西与暗精灵披带着月色，静悄悄地离开了极北之所。
还没走出多远，她发现自己的皮肤与衣服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雾。这些水雾像银凇，只不过后者向外伸展，而前者则向里侵蚀，犄莉西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冻得受不了了。
“这具身体……是人类的身体么？”
亚撒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她，但暗精灵穿的衣服是用宽叶编制的，只用一件根本没办法御寒。
他的眼睛往身旁一瞟，毕普夏立刻拽紧了自己的衣服，那眼神就像在说:我自己都不够穿，你可别来打我的主意啊！
“但魔王怎么会是人类之身……？”毕普夏有些纳闷，这种事情可不在他的合理认知里啊。与他相反，亚撒则摇了摇头缄口不言。
强大的魔王在一具脆弱的人类身体里，这不是更好了吗？
犄莉西根本没管他们说了些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这三人里没一个懂火魔法。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先赶到南部，还是先被水妖精们冻死。搓了搓通红的手，她自顾自地循着较为温暖的地方往前走。
出了极北城后是一片广袤无垠、看不到尽头的森林。犄莉西向东望去，那应该是她来时的魔女之森。而魔女妮古拉与勇者埃洛伊相互结识，向东走无疑是羊入虎口，自讨苦吃。
她转头向西，往“烛火森林”走去。
魔器选择在南部现身，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到处乱跑，之后再去也不迟，现在么……肯定是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
“等一等啊！你完全不听我说话的吗？！”
毕普夏气得在原地直跳脚，他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魔王！“你知道往那个方向走会遇到什么吗？”他不过随手一指，一只带着面具的巨鸦便从树冠上借着火势起飞，像围在篝火旁跳舞的黑衣祭司，神秘又十分诡异。
犄莉西理直气壮回道:“不知道。”
“穿过烛火森林，就到火兽族的领地了。”亚撒给她解释了一下，怕她还不懂，就又多嘴补充了几句:“现在兽族正在因‘领地问题’大打出手。”
“虽然这只是草兽族的‘灰羊兽’与水兽族的‘贼鱼兽’的个人纷争，与火兽族没有太大关系，但作为对门生活的邻居，受到影响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是……兽族们大都信神。”
“火兽族信奉火神；水兽族信奉海神；草兽族则信奉天空神。这三种神明均是性格温和的奇迹神但就是……”
“边界感极强。”
亚撒头疼地挠了挠头:不然，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犄莉西:“你的意思是:他们很排斥外来者踏进他们的领域？”见亚撒点了点头，她心领神会。
“这算是什么问题，直接伪装成兽人不就好了？”犄莉西的眼睛锁定栖息在树上的巨鸦，“那只鸦，树上冒火它都不带怕的，应该属于火兽族的一员吧？”
“啊，难道……”
亚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犄莉西飞奔到树下，直接借枝上树。
身后的骨翅破开残叶的阻挡，高处的火因下层的震颤开始下落。面具之下，巨鸦眨着眼睛作势起飞。这时，她突然伸出手，一只骨翅像把多叉钢戟一样牢牢扎住树干，另一只则延伸至手前，旋转，扭曲成护甲，将火种拦在身外，而后瞬间张开，数股风如箭齐发，给火种插上了风矢的尾巴。
面具巨鸦吓了一跳，在原地扑扇着翅膀，将那青黑色的灰烬从羽毛上扇掉。
“别害怕。”犄莉西的声音就像夜晚的梦魇，绕过脑勺，近在耳后。巨鸦回身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
“我只是想借一下你的羽毛而已，就……几根？”犄莉西嘴上这么说着，很快将巨鸦身上的毛“借”走了一大半。她将鸦羽全部沾到了那对骨翅上，看上去就像一对新生的黑色翅膀。
亚撒、毕普夏:“……”
不愧是魔王，那可是火兽族内负责引路的“神官”啊！
刚刚他们还在担心进不去，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因为……他们很快就要以“羞辱神官”的罪名被抓进去了。
“没想到你居然会跑来这个地方。”
狐小姐端起杯，徐徐饮下一口热茶。在外她可以表现得蛮横无理些，但在火兽族里就不能这样了。
“焰狐”是世代守护火兽族的两大兽族之一，而身为守护兽继承人的红焰狐有权护卫族群，消灭闯入者。
但若闯入者与她是旧相识，那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犄莉西扭了扭冻僵的手腕:一群长得像狐狸一样的火焰将她扭送到这里来后，居然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走了？
狐小姐迷起眼睛笑了笑，那眼睛就像两轮弯月，狡黠而又闪耀:“不用感到太惊讶，那些狐狸都是我的宝贝使徒。”
火兽族中的守护兽，都有“驱使”与“调用”火焰的特殊能力。焰狐族为“幻化”，另一族则为“引爆”。
但这不属于“魔法”。因为他们无法在离开“实火”的情况下，去直接驱使或调用世界上无处不在的火妖精。
“自上次见面以后，我还以为自己和你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呢。”狐小姐优雅大方地放下杯盏，“好了，刚刚我叫使徒们都退了下去，向你表示了火兽族的接纳。”
“现在作为交换，你也总该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闯入烛火森林，拔掉巨鸦神官身上的羽毛吧？我实在想不通你会这么做的理由，难道……是存心想来我们的地盘捣乱么？”
犄莉西:……我没有那么无聊。她看见狐小姐的身后趴着一只熔岩巨兽，看上去已经是活了近百年的老年体。
它圆滚滚的肚皮像一大团烧得通红的蜂窝煤。犄莉西干脆走过去，紧挨着熔岩巨兽的肚子坐下来，这样能让整个身子很快暖和下来。
“你……”狐小姐高高翘起的尾巴都被她吓得不摇不晃了。她想站起身指责她没有礼貌，但仔细想想，又缓缓坐了回去。她既不是兽族，和她也不熟，不懂这里的规矩，八成也不会好好遵守。
“难道只是觉得冷？”
“因为怕冷就自动跑到比较温暖的地方来了？”狐小姐不可思议地端起杯又喝了一口。
因为，她真没见过哪只魔会怕冷的。
狐小姐:“不过，你要真只是怕冷的话，那也还算好。”这样，她就不至于会到处乱跑了。
“我很快就会离开。”犄莉西看向窗外。
屋檐上倒悬的结柱银霜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像谁用小钉在柱内开凿了一条甬道，就差冰化成水，沿着这条小渠顺流而下了。
看来，水妖精反常的时节相当不稳定，持续时间应该不长。
“真的？为什么？”狐小姐又懵了，“按照往常，这股诡异的严寒还要再持续上几个月呢。”
犄莉西:“不会啊……你没看见那些冰都快化了吗。”
“你说什么？快化了？！”
狐小姐的眼睛足足瞪大了一倍。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它们都长得好好的啊！”
“……”犄莉西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她吞噬掉的那份勇者之力，已经开始发挥它的效力了。
她刚刚凝视所看见的“甬道”，是魔力的“极缓变化”。
这意味着:在她的眼中，魔力的变化看着就像“慢动作”一样。不只是妖精的简单增减，甚至于，别人使用的一招一式也是这样。
犄莉西刚好看见毕普夏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她出声叫住了他。
“干……干嘛啊？”毕普夏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但那纯粹就是被困的！
他与亚撒陪犄莉西赶了一天的路，本来就累得够呛，再加上这里到处都很暖和，他困得都可以“随地睡觉”了。
“你之前是怎么进行‘隐匿攻击’的？”
“就……用风元素魔法啊……将箭藏在风里……就这样？好像……好像也不是这样，啊！我现在说不明白！”毕普夏头疼地挠了挠后脑勺。
“行，就照你说的那样——”
“现在……朝我射击。”
什么？！魔王她突然间是怎么？
毕普夏与狐小姐面面相觑。
他们俩都同时觉得:犄莉西是不是被冻疯了？
“上次那是侥幸，你……你这次要是因为躲不开而受伤了，别怪我哈！”
狐小姐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开阔的院落。这里是焰狐族的后院，同时也是小焰狐练习“幻化”的地方。虽说用耐火卵石筑墙，围了个满满当当，但墙外就是一大片燃烧的森林，中央视野开阔，更是能看清“四面环火”的恐怖景象。
毕普夏隐于树中，就像一滴水珠隐于河海，寻找好射击点后，犄莉西根本发现不了他。
但那也只是在出招前。
为了快点去睡觉，毕普夏决定速战速决，他很快抬手拉弓。这时，他的小松鼠开始不安地“吱吱”大叫。“……怎么回事？”这还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他刚开始还在疑惑。但很快，他发现魔宠松鼠害怕是出于本能。
因为，它知道自己已经被犄莉西牢牢盯死了。一瞬之间，“被猎者”转变成了“捕猎者”，它本能地感到畏惧和害怕。
这次不是前面，不是后面，毕普夏聪明地选择了角度刁钻的后侧。可没想到，在箭离弦而出的那一刻，犄莉西就已经转向他了。“这……这怎么可能？！”
他看见犄莉西冷静地伸出手:她不仅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想徒手抓住它。
毕普夏的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她到底是从哪里获得的力量？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强大？
嗖——
犄莉西失败了。她定定地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被飞速掠过的箭矢划伤了。
“明明能清楚地看到，但身体却跟不上……”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这具身体太过孱弱了。犄莉西握紧拳头:想要提高身体的速度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吃“一种特殊的食物”就好了……
看着向自己缓步走来的毕普夏，犄莉西默不作声:那个最佳答案显然已经近在眼前。
可如果要去那个地方的话……就去不了南部了。
犄莉西皱着眉头，陷入了属于她自己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