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梦
埃洛伊与前代所有的转生者不同。
起初，他并不像他们一样喜欢这个世界，以及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人们。他无法忘却刚来时无故蒙受的那些委屈，所以，选择了往荒无人烟的北部一路逃窜。
只要能逃离这些，他的心就会稍稍好受一些。
在这座魔种各异的大魔窟里，埃洛伊结识了第一个朋友“克利谢十三世”。这个名字相当怪异，他问及起来时，那个长着兔耳朵的驴扬起嘴开心地说:“这是我转生到这来时，电脑上蹦出的一个随机游戏名。”
他们拿着挑挑拣拣的可食野果，去蜥蜴食堂换来了两杯野果汁。“真难喝。”“嗯，我赞同。明天换另一种野果吧？”“……”
当时，埃洛伊的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他要这样苟延残喘地活到什么时候？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他抬手，与克利谢十三世碰了碰杯:“要不……我们把这里改造成一座城吧？”
“一座我们与魔可以共同生活的城。”
那天早上，蜥蜴食堂在临近收摊时发出一声铛啷脆响。他们的计划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这座城对他来说很危险，但同时也相当有趣。埃洛伊并不讨厌行踪诡谲的暗精灵，也并不讨厌热情似火的狐小姐，那些凶恶的高阶魔就像一只无牙的猛虎或一条无毒的大蛇，看着吓人，但他并不害怕。
但几年前，一只普普通通的魔物却让他仓惶而逃。
因为它能一嘴就说破，他其实“整夜都无法在这座城里安睡”的事实。
那年，妮古拉成为首次被废除席位的大法师，失去了法界的庇护。而名下学生——初学的大贤者“迪比都”只身一人来到北部闯荡，正巧遇到了躺在外边散步的埃洛伊。
他声称要找到一具“亡者骷髅”，那是黑魔法协会遗失的宝贵的魔药材料。埃洛伊想着反正自己没有事情做，帮一帮他也行。
那具骷髅最终在山洞内，一汪不会涌动的死潭里被找到。埃洛伊抢先迪比都一步发现了他。
他就盘着那两条森然白骨坐在正中，头顶上是瀑布顺流直下的支流，如柱的飞浪滚落到那裂开一半的颅骨上，被剖分成数瓣。粗略看着像要散架，但其实不是，若是能披上人皮，那他一定是位气定神闲的“智者”。
“黑魔法师的走狗？”骷髅开始说话，自言自语，“不……应该不是。”
“黑魔法师都狂妄自大，妄想着靠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对他们的看法呢！”
“但你可不是这样……”他抬起肱骨，用指骨托住了自己大大的脑袋，肋骨外翻，像一排门板牙因大笑而咯咯作响。
“你的脑子空空如也！”
“里面可什么都没有呢！”
“转生者，你都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依旧没有什么“牵绊”吗？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喜欢的事？看一成不变的风景觉得腻，过一成不变的生活觉得烦？那不还如死掉，变成像我一样的骷髅算啦！”
埃洛伊下意识想去反驳，但他发现，这具骷髅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这些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是什么魔物？”
“我吗？”他开始玩水，似乎是在与那些水妖精嬉戏，“以前，我算是一名一心扑在研究魔法上的‘智者’，但现在嘛……就只是一具快乐的骷髅而已咯。”
“啊……我可算找到你了，原来他在这里。”
迪比都从后面的岩石绕了出来，一个抬手，用空间魔法将他折叠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不用太过在意。他已经死去多年，对如今的异世界已经没以前那么了解了。”
埃洛伊点了点头，但骷髅刚刚说的话却心头挥之不去:“等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究竟是谁？”
“他是……法界十席的‘前第一席’，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大法师。当然，也可以称呼他为‘大贤者’。他生前相当厉害，厉害到完全没办法在法界找到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人，而他死后的席位至今还空着，无人顶上。”
“这只是其中的一具‘分/身’。虽然不是本尊，但性格已经是十成十的像，相当怪异……唉，反正，这世界上没有他理解不了的东西，但……也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东西就是了。”
“呃……你怎么了？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迪比都在埃洛伊面前摆了摆手，发现他没有丝毫反应。明明眼睛是在看向他的口袋，可眼神却又像在凝视着远方，穿过一切，望向另一个世界。
埃洛伊突然想家了。
并非听得云里雾里，其实，他完全能理解骷髅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当他被超乎寻常的力量托着站上顶峰，享受着数万人的瞻仰与羡慕后猛然环视四周，才发现一切是如此地空虚，而又寂寥。
他没有“牵绊”，便做出了无数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来相互陪伴，度过余生。可即便是这样，想必他也依旧孤独。
因为在他死后的日子里，就连“分/身”都开始无情嘲笑他，笑他活得还不如自己——“一具快乐的骷髅”。
我会变成那样吗？
埃洛伊从口袋里看见了自己，而那不过是一具鲜活的行尸走肉而已。“迪比都……”他缓缓开口。
迪比都:“怎么了？”
“离开这里之后，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如果他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就必须习惯在这里生活。不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几乎是当即，埃洛伊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了。
他决定去寻找更多的家人和伙伴，即便那些人里，曾经有人残忍地伤害过他。
不过……我真的能和那些长相各异的异世人友好相处吗？仔细想想，还真的有些难以适应啊……埃洛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迪比都还没想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但他有一个大概的目标和方向:“我之后要回一趟魔女之森，老师还需要‘亡者骷髅’来进行下一步的魔药实验。再之后就是……找到勇者，与他一起铲除魔王？”
“魔王……？”埃洛伊一愣:有这一回事？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铲除魔王啊？
“对。听说魔王快要出世了，他那毁天灭地的暗黑力量会给整个异世大陆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如果不协助勇者把他清理掉，那整个欧罗巴大陆就完蛋了。”
迪比都皱了皱那撇八字眉:“奇怪……”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事情？”
“每一位转生者在通过转生塔来到欧罗巴大陆时，这都会通过中央的记录水晶烙刻在脑里。”他点了点手，“你难道不是转生者吗？”
埃洛伊干笑了一声:这大概是因为……我不是通过正常的转生途径来到这里的吧？
“我的系统从没告诉过我这些……它只说我到这里成功斩杀十一只高阶魔后，将它们的鳞与骨融合，便可以铸造出一把神器‘奥德劳戈之剑’，至于其他的，它一字未提。”
迪比都:“你说什么？！”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以为埃洛伊是在“北部魔窟”侥幸存活下来的转生者，没想到……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勇者啊！迪比都攥住埃洛伊的胳膊大力摇晃:“奥德劳戈之剑可是传说中‘能斩断一切黑暗’的勇者专属光明圣剑啊！”
再后来，埃洛伊将极北城交付给克利谢十三世代为管理后，便跟着迪比都出了城。
在行遍天下的路上，他们有时会碰到同样远行的跨国商队。当知道两个人是从那个大魔窟里出来的时候，商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大跳。
原本，“极北城的恶魔”这一称呼只是商人对埃洛伊的戏称。但不知怎的，一不小心，就流传到了大大小小的帝国的耳中。这一传十十传百，人多嘴杂难免出错。
西部人的口中，埃洛伊还算是个人；到了南部人的口中，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相当恐怖的人；最后到了最远的远东人，埃洛伊已经是一个半人不人、半魔不魔的怪物了。
“话说，你还没找到魔王可能会出现的地点吗？”
“还没有，再等等吧。”
“这种事情是个运气活。魔王要是不主动现世作乱，我的追迹魔法也拿他没辙。”迪比都在成为“大贤者”后就一心扑在了魔王身上。包括后来加入的侠客“夜”也是如此。
“你……不想找到魔王吗？”迪比都问，他甚至觉得自己对魔王的执着程度，比埃洛伊这个勇者还要更像勇者。
埃洛伊歪了歪头:“应该是想的。”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长剑，但……这种想法肯定不是杀死他。因为魔王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与勇者匹敌的存在。在异次元系统还没有发布奇奇怪怪的攻略任务前，魔王的存在曾让埃洛伊抱有期待，“为什么不呢？”
与魔王来一场不知道谁输谁赢的交战，那一定相当有意思吧……
“起床了？”
“你今天居然睡过头了。”
埃洛伊揉了揉眼睛:“嗯……我做了一个关于以前的梦。”他不自觉地去追寻她的嘴唇，但犄莉西只允许他亲到脸颊，“好奇吗？趁现在还记得，我可以一口气都告诉你。”
“仔细想想，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有出世吧。”换言之就是:这是你完全不知道的“小秘密”啊。
犄莉西翻身下床，她捡起脏乱的上衣时察觉到肩膀有些痛，扭头一看，才发现那是昨晚留下的齿痕:“啧！你是属狗的吗？为什么下嘴这么重？！”
“还有，拜托……那都过去多久了……我怎么可能会好奇啊。”
“是吗？”埃洛伊从背后环住犄莉西的腰，亲吻他激情过后留下的赫赫功勋，“那你也不好奇，我在你离开后都做了些什么吗？”
“不好奇。”犄莉西冷冷道。
“反正没做什么好事就对了。”
“放手，你……你不会还想着做第三……第四轮吧？！现在可已经是白天了啊！”
犄莉西现在要被这个人类活活气死了。
“为什么不行？”
砰——埃洛伊将大开的门再次关上。
“老婆，时间尚早，我们再来一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