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极北城序（二）
离城门只有一步之遥时，埃洛伊停了下来。那道门如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有些不敢认了。
原先的门看上去更像是一座监牢的入口，阴森森的黑色荆棘像无数条蜈蚣自下而上攀爬，但现在，它们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悬吊式挂牌，上面写着大小不一的金额数值，字迹也歪歪扭扭、各不相同，肉眼一看就知道:写下文字的人一定对古神语相当不熟练。
他偏了偏头，一个黑界交易人正坐在旁边，用锁链的两头抛接地上的石子玩。
看到迎面而来的黑影，他看都不看便直接开口吆喝道:“灰羊兽‘西德尼’和贼鱼兽‘莫拉’开战在即，走过路过，不容错过！嘿，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不想猜猜看哪方会赢吗？每个人只需要花五个盐币就能够参与哦，倘若猜对了，还会有丰厚的盐币大礼包！”
埃洛伊:这不就是赌博？
这里现在是怎么回事？自他离开以后，都变成了魔物也能随地摆摊的破落地方了？他本想直接越过去，但没想到犄莉西反而直接走上前，她直视黑界交易人的眼睛说道:“我好奇，但不想猜，难道你不能直接告诉我谁会赢吗？”
埃洛伊:“……”
现在，他该怎么用通俗简洁的语言向异世魔王阐明:这是异世界的新式诈骗术呢？而且……盐币这个用来交易的单位，在极北城根本就不算钱。
黑界交易人显然也有些无语，他摆了摆手，承认是自己倒霉，摊上了位无理取闹的客人:“无可奉告无可奉告！你要是不愿意交钱参与，就别来找我搭话了。”
“好啊。”犄莉西其实也懒得和黑界交易人们搭话，但她可没忘记:之前的那一个，对她做了些什么欠揍的事情。
“那你也别坐在这里碍我的眼，挡我的路！”
她的手往虚空中紧紧一攥，魔剑应声而出，呼呼吹拂的黑卷魔风将挂在门上的小牌子全部斩断了。
这个黑界交易人胆子小，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吓得全身一个激灵，卷起身上的长袍，裹紧手里的锁链，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犄莉西从鼻尖哼出一口气:“活该！叫你们往钢铁城里乱卖商品，做黑心交易！通通给我滚！”
“你笑什么？”她扭过头时，发现埃洛伊正在捂着肚子憋笑，像是被她的话直击要害一样，他哭笑不得。
“我有说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没有，只是我自己想笑而已。”
埃洛伊挤掉笑出的眼泪:“因为你真的是太可爱了。”虽然乐于见到较真的犄莉西，但他不能笑哭太久，不然进城后，这些眼泪就不太好处理了。“我们别在门口傻站着了，快进去吧。”
他牵住犄莉西的手:“不知道那位‘代理人’有没有好好帮我照看好家……”
“家？你费那么大力气跑这一趟，居然只是要回家？”犄莉西逐渐回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家”，她只连连摇头:那种东西未免也太过脆弱了，还不如四处漂泊来得要好一点。“你的家是什么样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吗还是……”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直立行走的“兔耳驴”。他身穿黑色燕尾服，蹄子蹬着真皮靴，长长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虽然时不时有遮挡不住的灰青色蓬松驴毛从袖口和衣领中成片炸出，但依然挡不住那一副十足的贵气样。
“刚刚才说到你，你就出现了。”埃洛伊与他打了个简单的招呼:“克利谢十三世，好久不见。”
什么……？！
趴在犄莉西肩膀上的佩姆一个不稳，差点从她的肩头上摔下来。“他就是传说中那个将魔窟收归麾下，改造成如今的极北城的‘传奇异世人’？我不信！”
他怎么可能这么……这么……平平无奇！
“龙族，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蔑视我吗？”克利谢十三世那张长脸皱了起来，本就不宽的脸看着像整整缩水了一大圈。克利谢十三世管不了脸上的，就去管手里的，他理了理手上皱皱巴巴的白手套:“不过，我从没干过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异世人。”
“我只是一个被城主临时拽过去的可怜代理人，你以后可别再随随便便轻信谣言了。”克利谢十三世向埃洛伊微微欠身，“您这次突然回来，我不确定只是路过还是打算久留，所以……”
他笑了笑:“您的那栋大房子，我完全没有打扫过。现在，那里面估计都是一些碎冰碴子，脏乱得很噢。”
埃洛伊:“……”
“我记得自己临走的时候，应该有特意叫你照看好我的房子，你就是这么‘照看’的？”埃洛伊将手握拳捏成沙包，来回揉搓。虽然，这里大部分时候都很冷，但他家中央有一个“不熄的熔芯炉”，只要屋内有人就会自动启动，只要偶尔进去，就不会造成“满屋子冰碴”这种惨样。
“虽然我只不过是一介代理人，但偶尔……也是头会感到孤独寂寞的驴啊！总之，我有权利选择待在办公室，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地方。”
克利谢十三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白色手帕，他掩面擦拭起眼睛，似乎真的哭了，犄莉西看得目瞪口呆。“他的家……难道不就是一个房间而已吗？”她不明白:自己一个人待在小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好孤独的？
“小房间？”克利谢十三世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他发出一声“嘚嘚”的怪异嗤笑，“你知道这家伙一般把‘带人回家’说成是什么吗？”
“参观！”他愤怒地大声嚎叫。
“带人参观！”克利谢十三世的手痛苦地放在地中海圆脑袋上，他忍无可忍地将尖竖的兔耳朵打了个死结。“里面的房间多到令人发指。如果你还要追问我这个‘多’是多到一种什么程度？那好，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每次开始打扫卫生的时候，我都会做噩梦！每一次！”
“和噬砾鼠族的关系好，还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啊，不是吗？”
埃洛伊一板一眼地纠正他:“不是，我只是和查理曼一个人关系好而已。至于其余的，他们很明显大部分都不怎么欢迎我。”
“别装傻，那些不欢迎你的人……”克利谢十三世的眼睛逐渐眯成一道扁平的细缝。
“你不是已经将他们揍到欢迎了吗？”
犄莉西这才意识到极北城危险在什么地方:这里一切都以力量作为“唯一准则”。
周遭充斥着魔物皮毛散发的臭烘烘的气味，浓烈刺鼻，各色混杂。人类若想在这里生存，不过片刻，就会被它们给彻底撕碎。为什么像埃洛伊这样的人类，能够在这样一个“大魔窟”里生存下去呢？甚至于……他还是这块地盘的首领？
越是往下细想，犄莉西越是心惊。
“你带着的魔物似乎不太信任你……”克利谢十三世敲了敲耳朵下方的凹陷，那里就是他的太阳穴，“噗噗噗有趣有趣！”
“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奇怪的人类，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你竟然真的会把‘一个威胁’带回家啊？”
“她不是威胁。”埃洛伊一把搂抱住犄莉西的肩膀，用细软的黑发剐蹭她的侧颈，“她是我的可爱老婆。”
克利谢十三世:“……”
谁？刚刚是不是有个蝙蝠小丑之类的东西从上头飞过去了？不然……他怎么会从埃洛伊的口中听到这种字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