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噩梦森林（二）
拥有过去的人，会更轻易地深陷在噩梦之中。即便是再强大的魔，也会因此而展露出最脆弱的地方。
这是他在林中小屋里用“监视者之眼”学到的第一件事情。
所接收到的那份欲望在指尖跃动着，散发出细微的暗光。这份光的光芯只如一闪而过的流星，它照不亮这块旮沓角落的任何一处地方:“在梦境里，一切都是最真实可触的。”
“你的欲念，就是引燃你自己的那苗火光。”
他屈起指头轻轻一弹。
远在千里的钢铁城里，有什么东西耸动着那堆废墟，挣扎着，从地底破土而出……
“！”
这时，犄莉西感受到了魔器的力量。虽然那股力量非常微弱，但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她转过头:“等等，我先不去极北城了。”这番话说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时无法动弹。
“我知道了，那你打算去哪儿？”
埃洛伊将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他原本就不认为魔王是会“乖乖听话跟上来”的那种类型。
“哪儿都不去。”犄莉西回。这片森林里有她一直在苦苦找寻的东西，那她还有什么理由离开？
“不行。”埃洛伊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这片森林是魔女们管辖的范围，她们不喜欢外来者的闯入。如果你执意留下，迟早会和她们打起来的。”
这话说的……犄莉西并不喜欢这种“被管束”的感觉，尤其是，她和这人根本算不上太熟，她也完全不清楚埃洛伊的底细:“那又怎样？”他们不过就是对偶然凑在一起的陌生人。
犄莉西的冷漠让勇者心碎，埃洛伊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怎么样。”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希望别人干涉你的步调，但也总该要让人担心一下你的安全吧？”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像巨石顺着陡峭岩壁落下，将悬崖底的犄莉西砸得满脑门子懵。
担心谁……担心我？他疯了？
同样这么想的人不只有她一个。
佩姆惊得翅膀都不扇了，直直从天上掉了下来:“你的主人……呃，我觉得他是时候该去找个治愈系魔法师看一看身体了。”
小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唉，你不懂嗷。谈恋爱的人类都这样，这是‘情毒’的副作用，无药可医的嗷。”
看来……去极北城的事情要再缓一缓了嗷。既然女主人想留在这里，那主人估计要出面去和那帮聒噪的魔女们交涉了。哦……顺便还要再讨要一间小屋子，他肯定是不会允许女主人露宿风餐的嗷。
果不其然，埃洛伊立马就说出了小黑心中所想的那些话，他临走时还特意嘱托它要好好看好她。“知道知道……我办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嗷！”小黑头点得像打军鼓，就差上前一拱头把他给顶走了。
“好啦，现在我们总算能喘一口气啦嗷嗷……”
“你跟……”
小黑再扭头时，眼前只看到了齐腰高的野草，而犄莉西早已跑不见魔影了。“不是吧……女主人她人呢嗷？”
救命啊，我、完、蛋、啦嗷呜呜呜！！！
犄莉西凭借着对那份熟悉力量的感受，逐渐步入进这片森林的最深处。
先吸引住她的，是接连不断地锤打衣服的声音。一位穿着白衣的少□□雅地坐在小板凳上，但她手上的动作就没坐姿那么优雅了。
她就是魔女？犄莉西好奇地在远处观察，都说“魔女制作魔法药剂是把好手”，但她还从来没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她们亲自洗衣服呢。
“烦死了，真的是烦死了！”
丽雅一边洗一边哀嚎着。
到底是谁规定的魔女只能穿巫草扎染的黑色长裙的，根本看不到脏的地方就算了，最恐怖的是:它总是会掉色，根本就洗不干净啊！
但她不敢停手。丽雅抬起头，墙上挂着的小圆镜照出了来自身后的人的黑影，而她身上穿的，也是黑衣服。
魔女到底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看一个仆人洗衣服啊？！她们难道都很闲吗？啊？！丽雅心中欲哭无泪。但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魔女们的眼瞳都像宝石般绚烂多彩，但那其中，并没有人的眼睛是金色，她很清晰地记得这一点。
“你是……谁？”
她开口的那一刹那，犄莉西动了动鼻尖: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类的气息……“你不是魔女吗？”她开口问道。然后，那个人类开始捂着嘴开怀大笑，好像是听到了一个愚蠢而又有趣的问题。
“我不是魔女，我是魔女手下的女仆丽雅。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怪人啊哈哈哈！”
突然，丽雅回想到了自己久远的过去，她的笑容一点点从唇角隐去。或许……她也是和我一样，被谁抛弃了，才误入这片森林的吧？“你是不是迷路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进来坐一坐，魔女们只会在临近黄昏的时候才会回来，而她们一般也不到这个地方来。”
魔女的仆人？犄莉西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就是源头，她的感觉不会出错的。只是，魔器的力量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想不通:魔器与魔女毫不相关，二者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但光靠想是没有用的。犄莉西放下兜帽向丽雅点头示意:她只要在这里呆上一时半刻，就总能找到理由。
魔器打算利用魔女做些什么？她踏上屋前木阶的踏板，若真是如此……犄莉西笑了笑:那这个地方，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价值”啊。
一走进屋内，犄莉西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她难以忍受，没待多久就又跑了出来。“那里面放的东西是什么？”
丽雅:“一些药剂的制作原料，魔药和魔草之类的。很难闻对吧？我也受不了那种味道，所以才跑出来干活。”
“这里不是魔女们住的地方。”衣服全部晾晒好后，她将麻藤收好向远处走，“来吧，我带你去看看她们住的地方，到时你可不要被吓到了。”
被吓到？谁会被一棵高大的树吓到。
犄莉西看见丽雅拿着木制钥匙从两棵树之间穿过，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了。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保护用的障眼法，而且……还是暗系魔法。
被环水包围的小屋近在眼前，这里看起来一片祥和，不熄的萤火停在高垂下来的铃兰花蕊里，翅膀的翕动让过敏花粉像闪耀的白雪一样簌簌下落。草木像有灵魂一样伸着懒腰，它们蜷着身攀爬上屋顶，在阁楼的栏杆上趴着睡觉。魔女的居所像一处世外花园，可犄莉西看见丽雅回过头来，严肃地向自己说道:
“小心你所看到的一切。”
“就连我们这些仆人也不知道这美丽的东西，有哪些是真的，有哪些是假的。”
犄莉西:“……”
对于普通人类而言，想要分辨这些美丽的幻觉的确非常困难。但对于她来说，只需要轻轻眨一眨眼睛，因为魔力的流动从不会骗她。这里的暗妖精现在相当地多，多到有一些不正常……
“嘿，你愣着干什么呢？快过来！要是被魔女发现了，你也要像我一样留下来做她们的仆人的。”犄莉西跟着丽雅走进最边上的一间小木屋，里面的空间很狭窄，廊道蜿蜒曲折，无数个岔道分割出无数个像暗格一样的小房间。
最后，她们来到了一个双层床前。对面堆满了工具和杂物，犄莉西皱了皱眉，她没办法想象自己睡在这个略显拥挤的地方。
“你先在这里随便凑合一晚上，等到天亮了之后，再偷偷离开就好，对了，还有……”
丽雅还想再说点什么，可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丽雅——！女仆长叫你赶快去吃晚餐，今天妮古拉大人要在大厅宴客，我们的用餐时间已经从一个小时缩短成半个小时了。”
什么？！一个小时都算少了，她还要再缩？丽雅急匆匆地将刚脱掉的鞋子复又再穿回去:“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对了……！你刚刚应该有听到‘女仆长’这一个字眼吧。她这个人可凶了，你明早离开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避开她。”
犄莉西:我没说我明早就要离开啊……算了……“吱呀”一声，她仰躺在绵软的床上，温暖的棉被像一只大手，将她掀开的眼睑轻柔地合上。
她现在要抓紧时间睡上一觉，而等到深夜其他人睡觉时，她就可以起身自由活动了。
比如……现在。
犄莉西睁开了双眼。
一声甜美的酣睡声从顶上传来，看来，丽雅为了给她腾位置睡在了上面。她起身直接朝外走，一踏出房门，她就赶紧躲到了墙后面，犄莉西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醒着。
不过，不是在这里……她抬头向上看: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听起来像是离这里有一段距离，那是相当上面了。
魔女的空中楼阁在二层。那里是一间巨大的琉璃花室，虽然外表看着像未开的花苞骨朵，平平无奇，但沿着旋转树梯一路走就能看见，里面的布局陈设相当豪华，完全不像外表那样简陋。
而它还有一个更为正式的名字:“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