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50
盛夏暑热难耐, 蝉鸣附在叶尖。
从侧旁投来的光线热烈又毒辣, 灼得人皮肤生疼。
唐音加紧脚步穿过长廊, 怀里还抱着一摞练习本, 她停在办公室前站了两秒, 腾出手来敲门。
直到里边的人让进了, 她才推门进去。
班主任正在批阅试卷，见是她进来，下巴一抬说：“放那儿吧”
唐音刚将练习本放到办公桌上, 又听班主任吩咐道：“你去数五十七份试卷，等会儿回了教室就发下去，让他们自习的时候抓紧时间做,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下午上课我就要讲这份试卷。”
唐音乖乖地应：“好的。”
她挪步过去, 蹲在角落里数试卷。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突然, 他们提到了沈之洲的名字。
“老刘他们班的沈之洲，是不是没去参加华清的入学考试？”
“可不是嘛，老刘好说歹说,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那孩子也还是没去, 他不去参加华清入学考试，这保送的机会也就算浪费了。”
“你说现在的孩子到底都在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都能说放弃就放弃，其他人求神拜佛想进华清都来不及, 他可倒好，唾手可得的机会就这么让它从手中溜走了。”
“我听说那孩子家里出了点事，父母好像都不在了吧，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也许是父母的问题影响到了他做决定，唉……”
……
唐音数试卷的动作刻意放缓，偷偷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墙角。
大概弄清楚了他们讨论的重点，就快高考了，负责带毕业班的老师们压力都很大，升学指标压在他们身上，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偏偏在这种关口，已经确定能保送华清，只需要再去参加华清的入学考试走个形式的沈之洲，却没有去参加华清的入学考试。
因为这件事，校长跟他的班主任都快愁秃头了。
唐音估摸着，他们肯定已经连番上阵找沈之洲谈过话了。
但她也明白，他们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沈之洲这个人很固执的，他做了决定的事，旁人很难能让他改变想法。
唐音又听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了，才敛眸专心数试卷。
算好了五十八份试卷后，她默默起身从办公室离开。
夏季时日长，到了傍晚五六点还不见天黑。
唐音坐在空荡的教室里，写会儿题目又停下来休息会儿。
上学期还浩浩荡荡的班级，经过两次筛选后，只剩下寥寥几人。
数理化竞赛班女生本就少，这么一筛选，唐音反倒成了唯一一名女生。
她撑着脑袋，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倏地，一道身影从眼前晃过。
她怔住。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前门响起，她才扭头看过去。
开学以后就没再见过的沈之洲，正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来找人的，视线也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讲台上，刚还昏昏欲睡的人。
一见到沈之洲就来了精神。
他板着脸说：“出去等我。”
沈之洲转身出去。
紧接着，老师也跟着起身出了门。
唐音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透过透明玻璃窗，她能清楚地看到站在长廊上等人的沈之洲。
他靠着围墙，身后天空云卷云舒，被落日余晖浸染成柔软的黛紫。
他侧着身，身形线条被拉得修长，侧脸轮廓清癯分明。
教室门紧紧关着。
隔音特别好，一点声音都传不进来。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大概能猜得到沈之洲被找过来的原因。
负责带他们这届竞赛生的老师，正是沈之洲他们班的班主任。
他已经带了很多届竞赛培训班的学生，几乎每年都会参与其中。
给他们上课时，他还常常将沈之洲挂在嘴边。
唐音看得出来，对老刘来说，沈之洲就是最能让他感到自豪的学生，所以沈之洲说放弃就放弃，对老刘来说应当也是个沉重的打击吧？
他放弃的可是最高学府的录取机会。
唐音猜，老刘现在肯定是觉得痛心疾首，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找沈之洲谈话。
谈话还在继续。
但显然，谈话的过程并不愉快。
沈之洲表情淡淡，紧拢的眉心泄露了他此刻的烦闷。
老刘更不必说了，再三劝诫，爱徒仍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肯定是又急又气，就差没就地喷火了。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老刘气冲冲回到教室，脸还僵着，胸口起伏不定，很明显是还没从盛怒中走出来。
而沈之洲……
唐音小心地避开老刘的目光，偷偷往外看了眼，原本站着人的地方现在空空荡荡，他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唐音不再流连，收回目光，专注做题。
可能是被沈之洲刺激到了。
往常要上到很晚才放他们离开的老刘，这次一反常态，还不到晚自习的时间，就将他们放回去了。
唐音不着急回宿舍，慢吞吞收着东西。
她基本是最后一名离开教室的人。
随手锁上了教室的门后，她从楼上下去。
路过花坛。
唐音被突然冒出来的黑猫吓了一跳。
它从绿植深处钻出来，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踩着余晖往外走，从唐音面前经过时，它停了下，绿莹石般的猫瞳盯着她看了会儿，表情傲慢又骄矜。
随后，它扭过头，朝着身后喵了一声。
唐音停着没动，就听见一旁花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从里边探出了头来。
它动作不如黑猫灵活，从花坛里钻出来都很费劲。
跳到路上，它还歪着头看了唐音一会儿。
跟黑猫不同的是它好像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歪着头看她的模样憨憨的，还有点可爱。
它迟疑了一下，迈着小短腿靠近，小脑袋亲昵的蹭着她的腿，叫声很奶，唐音蹲下身来，试探着去抱它，它也不排斥，很乖地就钻进了她怀里，它蹭着唐音的手，跟撒娇一样，湿漉漉的眸子看得唐音心头柔软。
唐音摸着它的脑袋，轻声问：“你是不是饿了？我去买东西给你吃好吗？”
它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歪着脑袋盯着她看。
直到前边又传来一声猫叫。
黑猫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嘴里咕噜噜的发出类似警告的声音，盯着唐音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它眯着眼睛盯着唐音看了会儿，扭头就走。
见状，唐音怀里原本乖巧的猫挣扎起来。
它跳下去，轻盈地落在地上。
嘴里喵喵叫着追上去，像是在让黑猫等一等它。
黑猫脾气不太好，回头很凶狠地喵了一声。
小黄猫停下来，很弱地发出喵呜声。
僵持了好久，黑猫又去而复返。
它咬着小黄猫的脖颈，唐音起初还怕它伤害小黄猫。
只是不等她上前，被它咬着的小黄猫就很依赖地蹭着黑猫，像是在跟他撒娇。
唐音看明白了，黑猫没有下狠嘴，它咬着小黄猫的脖颈不是在伤害它，更像是一种亲昵的表达方式。
她放心下来，静静看着。
两只猫没有更过激的行为，黑猫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小黄猫蹭过去的时候，它可是一点都不排斥。
好像有意护着小黄猫一样，它其实走了一段路，发现小黄猫没跟上来，就会停下来等它一会儿，叫声好像很凶，实际上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夕阳余晖下，两只猫咪一前一后的离开。
影子被拉得很长，隐隐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唐音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想到了她跟沈之洲。
那只黑猫跟沈之洲也太像了。
脾气都一样很臭，特别不爱亲近人。
但……
内心始终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只是很少有人能发现。
唐音想了想。
跑出去买了猫罐头。
然后原路返回，沿着两只猫离开的路去找。
一路找过去，直到听见了猫咪的叫声。
寻着声音看过去，傍晚遇见的两只猫正围在一人身边。
那人半蹲着，垂头，摸着小黄猫的脑袋，而小黄猫正低着头专心吃着罐头，对身旁的人毫无戒备。
连那只戾气很重的小黑猫，好像都不排斥他的靠近。
唐音顿了下，迟疑地开口：“粥粥？”
听见声音，对方抬头看过来。
还真是沈之洲。
唐音握着罐头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力道。
……
月朗星稀，晚风拂面而来，吹散了白日残留的余热。
唐音跟沈之洲坐在长椅上，罐头还开着，小黄猫好像已经吃饱了，正趴在沈之洲的大腿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任由他摸。
小黑猫是等小黄猫吃饱了，才凑到罐头前开始进食。
它吃得慢条斯理的，时不时还会抬起脑袋往沈之洲腿上看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小黄猫是否无恙。
唐音看得稀奇，她问：“这两只猫是你养的吗？”
“不是”沈之洲解释，“这是附近的流浪猫，经常到学校里来，很多学生都会给它们带点吃的东西。”
“这样啊……”
唐音又问：“没有人领养它们吗？”
“是它们不喜欢被束缚着，即便被人带回家，也会偷偷跑掉。”
唐音听得心念一动，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出声唤道：“粥粥”
“嗯？”沈之洲手指轻挠着小黄猫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唐音的声音很轻，言语揉碎在温柔晚风里，随风飘逝，掠过耳畔。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不要被任何人束缚着”
“你的人生，你才是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