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第5章
这房子塌的太彻底了。
屋檐上的瓦片、干草、泥土麦秆结脱落四散,青砖裂成碎块,无法再使用。
云娇娇依照人的思维来考虑这种情景,突然明白为什么路上的人看到她会那么惊讶。
女人嫁人为的是穿衣吃饭有家住,傅家穷就算了,现在连遮风挡雨睡觉的地儿都没了,她本来就心气高不愿意嫁给傅晨寒,就该借着这个机会赖在娘家,时间一长,夫妻关系不断也得断。估计村里嚷嚷遍了,自己没按他们预想的来,可不歪了嘴。
就在这时傅晨寒转身去了隔壁魏婶家,留下云娇娇和傅俊刚大眼瞪小眼。
小幼崽舔了舔发干的唇,拽住云娇娇的衣摆,小声恳求:“婶婶,你能不能不去省城?我和小叔会努力赚工分让你吃白面肉过好日子。还有小叔可喜欢你了,我好几次撞见他偷看你,你别丢下他。”
云娇娇好笑地捏了下他的脸颊,笑着说:“听你的,我不去。”
傅俊刚高兴的又呜呜哭起来:“对不起,婶婶,我以前以为你是坏女人,呜呜,我还悄悄骂你,偷偷把你放在窗台上的瓶子给扔了,呜呜,小叔训我,我就把小叔也骂了,呜呜。”
云娇娇被他逗得捂着肚子笑,动作幅度大了点,一阵晕眩感袭来,一手撑在傅俊刚的肩上,一手扶着额,闭了闭眼,才好受了些。
傅俊刚个头不大,身体随着云娇娇晃了晃,吓了一跳,惊慌问道:“婶婶,你怎么了?”
傅晨寒从隔壁魏婶家借了两碗饭给媳妇侄子端来,大步走过来,拧着眉,两眼紧锁着娇小脆弱的女人:“天这么热,扶你婶子去树底下坐着。”
让两人吃饭,他从一地狼藉里翻出家中仅有的一把铁锹,把还能用的砖块挑出来整齐地码到一边,碎成几瓣儿的暂时堆在一边。
天气确实太热了,一会儿工夫衣服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黏腻又难受,干脆脱掉上衣,脊背上流淌的汗在太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衬得小麦色肌肤更显健康性感。
“砰砰砰……”
云娇娇摸着胸口,心好像控制不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力量感,害得她吃一口饭抬头看一眼。
“是不是很好看?”
云娇娇被突然闯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饭咽得急不小心给呛着了,撕心裂肺地一阵咳,咳得脑门疼。
正忙碌的男人因为她停下动作,铁锹立在一边,朝她走过来。
每走近一步,云娇娇的脸就烫一分,这种感觉真奇怪,她是不是病了?
“站住,别过来了。”
傅晨寒瞬时沉了脸,神情间多了几分不耐:“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乐呵呵地在云娇娇背上拍了几下,调侃道:“瞧你担心的,不就吃饭呛着了,喝口水就行了。行了,忙你的去,一会儿你叔和大山、大海哥俩过来帮你。”
中年女人生得圆润富态,嗓门也高,正是村里有名的大喇叭魏大春。
待傅晨寒走远了,魏婶倒了杯水喂给云娇娇:“咱们村后生里长得最俊的只有晨寒,不晓得多少女娃娃羡慕你好福气。身体好些了吗?”
云娇娇点了点头,照实说:“头还有点疼。”
云娇娇其实不擅长和人类相处,要说她最擅长的事,不是迈着悠哉悠哉小步伐巡视林子,而是一跃而起咬死猎物,等换成人的话应该是吵架或者打架。
现在她只想摇摇狐狸脑袋,挑个清净的地儿待着。
“晚点让晨寒到山上抓几条鱼,熬鱼汤补补。我看要把东西都清理出来,得废几天功夫,娇娇要是累了,去我家躺一会儿吧。”
云娇娇还等着发现宝贝,哪儿舍得去睡觉,笑着说不用了,然后小声地问:“他,吃过了吗?”
魏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耐心地劝她:“你说你,关心他就光明正大些,有话直说,两口子谁不知谁,偷偷摸摸的干什么?那孩子一直以为你真讨厌他,晚上了缩一个被子好好说说心里话,将来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云娇娇只是想问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这饭实在太不好吃了。
想吃火腿肠!想吃香酥鸡!
“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去你娘家找你,现在你们回来了,我也放心了。”
云娇娇侧着头,不解地问:“魏婶是有什么事吗?”
魏婶拍了下膝盖,冲着隔壁院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还不是隔壁林家两口子,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积德,大半夜的拿着家伙什要来刨你家院子。”
云娇娇疑惑道:“我家有什么好挖的。”
又不是地主家,兴许翻地三尺还能找到藏起来的金子。
“那天晚上我家狗叫唤的凶,你叔听到有响动,朝院里丢了块砖头,那人叫唤了一声,听声音是林老头。你说怪不怪,那么爱凑热闹的人,好几天没露面了。反正你们多上点心。”
说话间魏婶的男人和儿子来了,他们个个都是干农活的好手,不多话挽起袖子直接干活,院子里回荡着一声一声的铁锹碰撞的声音。
外人都惦记的宝贝,连变态作者都说这里藏着宝贝,云娇娇好奇心爆棚,干脆忍着头起身过去帮忙,寻宝游戏想想都有趣,魏婶劝也劝不住。
男人们分工明确,一人往出挑砖头,其他人将表面的土块一铁锹一铁锹的转移开。
傅晨寒抬起胳膊擦去额上的汗,看着不远处帮着往出挑砖头的女人,勾了勾嘴角,大太阳直晒下,娇俏的小脸发红,鼻头渗出一层薄汗,像只兔子在不大的地方四处乱窜,又因她头上碍眼的白纱布而皱起眉。
虽说是两间破屋子,要想清理干净有人帮忙也得几天功夫,更别说一个人,夏天天气多变,下一场雨反而添乱,只能凭感觉找大概位置,把日常需要用到的锅碗瓢盆清理出来。
“去歇着,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云娇娇刚从土堆里掏出一个裂成几块的黑色罐子,头上投下一片阴影,男人又冷又凶,居高临下给人一股压迫感,比身高?她也能站起来和他理论,无奈蹲太久腿麻了,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
魏婶在一边捂着嘴笑:“人家娇娇心疼你,真是块木头,刚还问我你吃饭了没。”
傅晨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话在嘴边滚了滚到底没说出口。她都要去省城了,怎么会关心他。长了翅膀的人注定要飞走,留不住费那个心做什么,低下头继续干活,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不饿。”
这一天心忽上忽下不消停,也没那个胃口。
罐子的每一个尖儿都利的能扎死人,云娇娇小心翼翼的一片一片剥开,冲不远处的傅俊刚抬了下下巴,让他一趟丢一片,里面的土流出来,跟着出现的还有个刻有花纹的小罐子,怪小巧可爱的。
上面有个塞子,云娇娇想拔下来,使了几次力都没成只得作罢,干脆放在脚边,晚点再试试。
一番忙碌,屋子里能碎的都碎的差不多了,唯一庆幸的是家里装粮食的一口小缸放在夹角上幸免于难,几个男人抬出来看着里面完好的粮食,脸上都带着笑。
魏家人都去上工了,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他们三个,傅晨寒一声不吭的低头忙活,时不时擦擦头上的汗,傅俊刚迈着小短腿一趟一趟地捡烂砖头、碎瓷片丢到院子外面,而云娇娇这会儿重新坐到树下,怀里抱着漂亮的小罐子,眼睛定定地望着空了一块的大土堆,灰蒙蒙空荡荡的。
傅晨寒余光一直盯着她,见她靠着树干发呆,冲侄子说道:“我托你白俊叔和婶帮着收拾院子,应该差不多好了,扶你婶子回去歇着。”
傅俊刚点了点头站着没动,抬头看了眼小叔又飞快低下头,蚊子哼哼似地说:“小叔,我不想上学了,我长大了也能下地劳动赚工分,给婶子买白面馍馍五花肉吃。”做贼似的翻起眼皮,见小叔皱起眉直接打了个哆嗦。
“回去烧水去,明天给我去学校。”
傅俊刚跟霜打的茄子蔫嗒嗒地走到树下,见婶子盯着院中央的缸发呆,抓了抓脑袋,黑亮的头发沾了一层灰尘,吸了吸鼻子:“小叔让我送你回去。”
“怎么哭了?”
傅俊刚闻言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小叔不让我退学。”
“听你小叔的。”
傅晨寒握着铁锹的手宽厚有力,骨节分明,闻言一怔,意外地挑了挑眉。俊刚什么时候和她走得这么近了?她从来不参与傅家的任何事情,低眉垂眼一副全凭你们做主的样子,最是伤人,想至此,微弱如萤火的温情顷刻被寒冰扑灭。
蓝天白云下,云娇娇牵着傅俊刚离开,像一条被拉长到极致的皮筋,联结处脆弱到只要轻轻一拽就彼此再不相见。
傅晨寒忍不住回头看向那道娇俏身影,眼底闪过迟疑与挣扎。
白家村村外在很早之前被一圈黄土墙包着,据说古时候用来抵御强盗土匪,现在东北边还剩残余的一角,上面长了几棵酸枣树,挂满了青果,到了秋天又红又大的果子能把全村的小孩都招来,一个个酸得挤眉弄眼。
大队长家的老院子紧挨着这半边城墙,傅俊刚兴冲冲地说:“婶婶,我摘酸枣可快了,他们敢和我抢,我就揍他们。”话音刚落又摸了摸鼻头,补充一句:“我很少打架,是他们骂我没爹妈管教我才动手的。”
云娇娇摸摸他头,肯定他的行为:“该打,打的好。”
傅俊刚愣了下,奇怪,婶婶不是最讨厌打架吗?记得去年村里一对婆媳因为小事大打出手,她刚从县城里回来,一脸嫌弃与厌恶,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现在婶婶夸他,他很开心。
“以后不那么爱哭就更好了。”
“……”
傅俊刚蹦蹦跳跳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和云娇娇说:“听奶奶说找到条子就能把咱们家的大院子抢回来。”
条子?什么条子?
她拧着眉心看小崽子倒退着走,正要出声提醒他脚下当心,只听吱呀一声响,接着传来唰地水落地的声音,小崽子平白无故被泼了一盆臭烘烘的脏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两嘴一扁哭了起来。
“嚎什么嚎?哭丧呢?你个晦气东西,脏了我的水。”
傅俊刚的肩膀颤了颤,哭嗓马上收住,变成小声地哽咽。
云娇娇微微侧头,一脸天真茫然:“你怎么不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