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灵敏的小鼻子
俩人再走出酒楼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昏黄,一顿饭从晌午吃到傍晚,沈听水吃的口干舌燥,刚走出酒楼脑子都有些懵。
这学教的,比当初他爷爷逼他学“袖里吞金”还痛苦。
站在酒楼门口谢三爷还在拉着他请教“袖里吞金”,求知若渴的样子弄得他欲哭无泪。
“谢三爷,您就放了小子吧!这‘袖里吞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炼成的,原理我教给您一部分了,您先把这部分练好,后面复杂的我慢慢教您。口算心算比较简单,您先把这个弄熟练了接下来算账也方便。以后日子还长,您今儿就先放过小子吧,不然等会儿我晕倒了您还得给我请大夫。”
“你瞧我都魔怔了,竟缠着你教了那么久。现在是晚饭点了,要不我们再吃个晚饭?”谢三爷夸张的拍了拍脑门,盯着沈听水的目光热度却依旧灼热,说着就要再次把人往酒楼里拉。
沈听水简直要给他跪了,哭笑不得的连连后退了几步:“爷!打包的菜够我吃了,您别破费,我真要走了,等会儿天要黑了出镇子不方便。”
“哦,也是。”见他执意要走,谢三爷有些失望,慢腾腾的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给他:“这是今天的工钱和束脩,一共十两银子。先别急着拒绝,这都是该给的。而且过两天我要带商队跑一趟漠城,你要是想跟着商队的话就得去办路引,要花不少钱。”
沈听水一听近期要跑商,想回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接过那两个沉甸甸的银锭子。
办路引确实需要花钱,最主要的是他想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流浪的良弼。
可能少年的悲惨身世和他有些相同,他竟无法无动于衷的看着良弼活得像颗尘埃,连安静的活着都要一波三折。
“这就对了,跟三爷我不用客气。”谢三爷见沈听水把银子收起来高兴地拍了拍他肩膀,但想到接下来的行程面色严肃起来:“对了,我们这次去漠城不是南方,路途危险重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第一次参与行商,要不这次你就别去了?下次跟着我们去南方也成,保险点。”
沈听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去,困难与机遇并存,你们能走得,我也可以。”
古代行商本就很危险,他请谢三爷带上他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既然他决定要做,就不能畏首畏尾。
“好小子!有血性!那就说定了,三天后我们出发,你直接去往来客栈找我们就行。”
“嗯。小的告辞,三天后见。”
在酒楼门口与谢三爷分开后,沈听水提着打包的食盒步履匆匆的往小镇外走。
自己今天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不知道良弼那小家伙还在不在破庙附近。他那么瘦弱,这一天下来估计也弄不到吃食,早知道昨天就该把那半块馒头都给他,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气?越想越愧疚、越想越害怕小孩有什么好歹,步子不自觉的又紧了些。
当他火急火燎的走出小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缩在一棵树下眼巴巴望着小镇口的泥娃子,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有些酸涩。
小家伙看到他出现先是眼前一亮,身子猛地坐直了瞅着他。但仿佛想到什么,小家伙大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整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低下头一下下的揪着地上被他摧残了一天的草皮。
沈听水看到他落寞的样子心口莫名疼了一下,大步朝着良弼靠着的那颗大树走去。
草皮被良弼薅了一天早就薅秃了,他抓草的手爪了个空,睁大眼睛看着褐色的地皮,似乎没想到连草皮都欺负自己,他一天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狠狠的抓了一把土抛了出去,硬是红着眼眶把泪意逼回去。
突然,一双穿着草鞋的脚进入了他的视线,接着是一个漂亮的食盒。他甚至能隔着食盒那薄薄的竹篦闻到扑鼻的肉香,不由得抬头看向食盒的主人。
沈听水蹲下来与他对视,看着他被夕阳染成了暖褐色的大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早上的事情对不起,我急着进镇子找活,见你还在睡就没有打扰你,没有和你交代一声就走了,抱歉。”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不公平中的良弼哪里被人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过歉,看着沈听水带着歉意的眸子,嘴巴都惊得张成了“0”型,心里某处已经麻木的地方传来异样的感觉,一时有些恍惚。
沈听水则惊叹于他那双能说话的眼睛,他终于能理解“瞳孔地震”是什么意思了。
“你不说话就代表原谅我了。那我们开始吃饭吧,你肚子饿不饿?今天吃东西了吗?”他虽然不当混混很多年,但这么正儿八经的道歉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见小家伙只顾着震惊,连忙转移打开食盒话题。
果然,食盒一开良弼哪还顾得上吃惊,摇摇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占了半张脸的眼睛巴巴的盯着食盒里那盘晶莹油亮的酱猪肘,咚咚咚咽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听的沈听水心惊,生怕小家伙呛到自己。
他赶紧把食盒里特意向小二讨的干净湿布巾拿出来给小家伙仔细的擦干净脸和手,又用筷子把整个的猪肘子拨散开散热,才把筷子递给良弼。
小家伙第一次被人这么细致的照顾,羞涩的不知所措,愣愣的拿着筷子半天才红着脸看沈听水:“这、这个给我吃?”
沈听水点点头,又从食盒底下端出一碗还带着热气的粥:“给你吃,不过不能吃太多,这碗粥才是你的晚饭。”
小家伙之前不吃肉,猛然吃太多反而不舒服,少吃点喝点粥应该没问题。
沈听水照顾他爷爷习惯了,看着良弼狼吞虎咽的吃饭,他啃着馒头不时叮嘱两句让良弼不要吃太快,慈爱的眼神嫣然一副老父亲的样子。
吃完饭,良弼腼着小肚子把他这一天的遭遇倒豆子一样的都告诉了沈听水。
原来良弼醒来以后就想进镇子寻沈听水,但看到在镇子门口徘徊的乞丐,想起那个“打断腿”的威胁,没敢进去。
进不去镇子,他就想着在镇口等着沈听水。可昨天晚上那一小块馒头他早就消化完了,肚子饿的一抽一抽的疼。
良弼蹲在镇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像在村子里一样帮别人干活换点吃的。可担着担子、推着推车的人不是附近村子里来卖菜的,就是镇子里帮别人跑腿的伙计,哪里会有人用他,见到他靠近都挥挥手赶他走。
他又有些懦弱胆小,有些人看到他好欺负,笑着让他帮忙干活却什么也不给,他要是纠缠还会换来拳脚相向。
一天下来不但一口吃的都没挣到,还挨了不少打。最后他实在饿极了,就去镇子不远处的小河边捉青蛙吃,连滚带爬的又弄了一身泥。
听着他说完还义愤填膺的骂那些打他的人坏,丝毫没有抱怨,似乎对这些苦难都习以为常了。沈听水却心情愈发沉重,怀里揣着的银子怎么也拿不出来。
良弼常年生活在闭塞的村里,每天除了干活就是想方设法的活下去,并且年纪还小,性格单纯又懦弱,根本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就算给他足够吃喝的钱小家伙也不一定守得住。
但他此次跟着行商去漠城有危险,而且他是第一次行商两眼一抹黑,纵使有谢三爷的照拂,必定也是手忙脚乱。若是带上良弼肯定应顾不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
思索再三,他决定明天把银子换成铜板,带良弼一起把钱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省得他不在小家伙被骗的连饭都吃不上。
有了决定,又和良弼聊了会儿天。
小家伙好像跟他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不停,思维跳跃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沈听水也不觉得聒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声,总把话题往村里的大小事情上引。
良弼也没让他失望,通过小家伙的喋喋不休睡觉之前他就摸清了村里的关系网,就连谁家汉子偷哪家寡妇他都一清二楚。
沈听水都服了良弼这个百事通,一边带着他往镇子的围墙边走一边无奈的问:“人家的这些私房事你怎么那么清楚?”
良弼抱着沈听水问谢三爷要的水袋喝了口水,正充满好奇的往水袋口塞木塞,闻言头也没抬理所当然道:“春子叔每次找村尾王陈寡妇的时候都会带上他婆娘做的肉菜,我隔老远就闻到了。”
“小馋鬼!你怎么就知道那肉菜就是春子叔的婆娘做的,为什么不是陈寡妇自己做的?”沈听水摇摇头,觉得良弼在胡诌。
良弼小孩子心性,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他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沈听水:“我没有骗人!春子叔家里有钱,家里买得起醋。春子叔的婆娘每次做饭都喜欢放点醋显摆,他家的菜全都有一股醋味!陈寡妇家根本没钱买醋,做菜怎么会放醋呢?”
沈听水被小家伙郑重其事的反驳弄得一噎,又想起小孩叔婶家和陈寡妇家隔了半个村子,离春子叔家更远,良弼不可能大晚上的跑到别人家门口溜达。这才察觉到不对:“离那么远你都闻到了?”
良弼认真的点点头,他现在和沈听水熟了以后什么都敢说:“昨天我找不到你,还是晚上循着你的味道才走到破庙的。”
白天要不是镇子上人多味杂,他根本不会跟丢沈听水。
沈听水听了他的话惊奇极了,他还以为良弼昨天晚上找到他纯属巧合呢,没想到是闻着味一路找到破庙的。
他看着良弼圆润的小鼻头充满的好奇,什么都想问,但最后只摸了摸小家伙乱糟糟的头发问了一个问题:“鼻子很灵难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