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境
虞橙让陆莘早点睡觉，自己却睁眼到天明，半分睡意都没。
心脏一直在不规则地跳动，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原来这么好，好到哪怕距离他关直播已经三四个小时，她竟然还能记起他说的话、他做的事。
记得他遇到糟心队友时不肯点投降的倔强，记得他问粉丝自己是不是很菜时的沮丧，记得他困得不行但还是要去训练营练新英雄的坚持。
当然，记得更清楚的，还是他一句又一句的喜欢。
“喜欢这件事需要努力，变强也一样。”
“我好像每一天都变得更喜欢她。”
“为了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废话，我就是为她开了这个直播间的。”
……
喜欢喜欢喜欢。
他一整晚说了几句喜欢啊？她看了弹幕，有粉丝说他每天都直播，那么他是每天都说这么多喜欢吗？
虞橙一想到这，心中就泛起了一种奇异的心情。
她卷着被子从床的左侧滚到右侧，又从右侧滚到左侧，明明是秋末冬初，却硬生生滚出一声薄汗来。
实在热得不行，她干脆起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咕噜噜灌了下去。
胸腔中的燥意终于消散一些。
虞橙又倒了杯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发起了呆。
脑海中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初见时他装作小学生，整天姐姐姐姐地喊她，为了不暴露身份，一个大学生居然还每天晚上写小学数学题。
后来小学生身份暴露，他还怕她误会他是骗子，给她转账了很多钱。
接着他又说要当国服第一澜。
他那么菜又只爱打法师的人，一夜之间常用英雄就大变样，还创了直播间，只为了和直播间的观众学习怎么打别的位置的英雄。
谁会为了网恋这么拼啊？
真是个傻子。
可是……傻得好让人心动。
虞橙想起他最后语气凶狠地说着“我当然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我难不成还喜欢你”时的理直气壮，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加速跳动。
她想，怎么办，他凶起来的样子也好让人心动。
“圆圆，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虞父半夜上完厕所，却见到客厅的灯还亮着。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宝贝女儿正穿着一身有着橙子图案的睡衣，披散着长发，正双手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傻笑。
他一下子清醒许多，心里升起几分警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高兴？”
虞橙：“我哪里很高兴？爸爸你看错了。”
还说没有很高兴，这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虞父小心翼翼：“圆圆，你和爸爸说实话，你也知道爸爸是很开明的人……”他斟酌着问，“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嘴上说着开明，他的内心却在无声滴血。
哪家的猪来拱白菜了？
“……！”
虞橙眼睛微睁，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炮仗一样从沙发上蹿了起来，结结巴巴：“才、才没！爸爸你瞎说什么！”
昏黄的灯光都掩盖不了她明亮水润的眼和番茄似的红脸蛋，女孩子自以为心事掩藏得好，却不知道喜欢这东西像是春风吹过柳枝，凤过无痕，绿芽却冒出了尖。
她仓皇逃窜回房间，关上门，虞父回到房间却叹起了气。
虞母听到声音，半梦半醒间问：“大晚上的怎么了？”
……女儿都要留不住了，你怎么还睡得着？
虞父想这么问，但又记起妻子不久前带着女儿去相亲的样子，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依照妻子的性子，她要是知道这事情，说不定要闹着相看圆圆对象了。
万一圆圆本来只是谈个恋爱，被妻子这么一搅和，说不定都要奔着结婚去了，这多不好？
想到此，虞父不由下定决心：圆圆恋爱这件事，能瞒妻子多久，那就瞒多久。
虞橙还不知道自家父亲为了自己愁了一晚上，回到房间后又失了会儿眠，等到外边天光大亮，才扛不住身体的倦意，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心理装了事，她这一觉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许多个细碎的梦。
梦里她好像还很小，穿着公主裙，迷失在游乐园里。正在惊慌失措时，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
他说：“你也一个人来玩吗？那我们一起，这样就不会孤独了。”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去钓金鱼，和她一起去坐旋转木马，最后又带她做了摩天轮。
这是第一个梦。
仿佛上一秒还在游乐园里吃着棉花糖，下一秒场景变幻，虞橙又在高中的教室里醒来。
正是中午的午睡时间，她扎着马尾，正趴在课桌上休憩。迷迷糊糊睁开眼，冷不丁被外头的阳光刺到眼睛。
她没忍住微微眯起眼睛，隐隐约约见到身边坐着个身形陌生的男生。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到他黑发柔软，正懒洋洋地支着下巴，背脊微微弯曲，像一只大猫。
这是谁？
她高中时的ton
仿佛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隐约闷笑了声，他低下头凑到她面前，小小声问她：“被阳光晒醒了？”
虞橙点了点头，他就把挂在椅子上的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她头上。
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他很轻地拍了下她的头，低声很温柔地又说：“好了，现在睡吧。”
这是第二个梦。
第三个梦境更加奇幻。
虞橙站在种满薰衣草的小镇里，被人群拥着往前，和他们一起看着街道上的庆典。和人一样高的动物玩偶们跳着舞从面前经过，所有的人都在唱着歌，面上笑脸洋溢。
和人群一起走过街口时，穿着粉色制服的巡逻侍卫拦住她，问：“你在找谁？”
……哦，原来她是在找人。
梦境里的虞橙反应过来，慢半拍回答：“我在找一个男生，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我知道他很年轻，声音很好听。”
巡逻侍卫说：“年轻又声音好听的人太多了，凭着这两点我们是无法替你找到他的。”他问：“这个人还有别的特征吗？”
她想了想，犹豫着回答：“他好像很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巡逻侍卫说：“你这样说我就知道是谁了。”他指了指右边的一条小路，“顺着这条路走，你要找的人就在路的尽头。”
虞橙乖巧地点了点头，顺着小路走了下去。
小路很长，她好像走了很久，走到周围看不见一个人，走到天彻底黑下来。明明走了很久，可她似乎一点都不累。
虞橙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
尽头没有人，只有一束小小的发着淡淡的光的玫瑰。
她蹲下身，捧起这一束玫瑰，心情很好，正在低头闻着花香，肩膀却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虞橙抬起头。
面容模糊、声音却熟悉的男生直起身子，伸手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似乎在笑，问她：“怎么来得这么慢？等你好久了。”
……
“圆圆房间里怎么还没动静，她还没醒？”
虞母嘀咕：“昨天晚上做什么了，难不成我走后又熬夜了？”
眼下已经是到了晚餐的时间，虞橙这一觉，真的是从白天睡到了晚上。
沙发上正在看新闻的虞父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再不出来，晚餐都要凉了。
虞母再次来到女儿的房间，打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女儿已经醒来。房间里昏昏暗暗，她没开灯，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出着神，看着一副呆呆的样子。
“你终于睡醒了。”
虞母松了口气，打开房间的灯，见虞橙还是坐在床上愣神，头发睡得乱，表情也看着有些愣，心下不由觉得她这样很可爱，没忍住笑了，问：“是做什么美梦了吗？”
虞橙迟疑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还带着几分困：“妈妈，我做了很多奇怪的梦。”顿了顿，她神情莫名有几分空落落的，有些迷惘：“可是……我好像全都忘了。”
她摸了摸胸口心脏的位置，“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但还是觉得心情很好。”
虞母之前还想着要问虞橙昨晚是不是熬夜睡得很晚，现在却被虞橙的话带偏了路。
见虞橙露出笑，她也笑：“好了，别回味你的梦了，赶快出来吃饭。”
吃了晚饭，虞橙又很快钻回了房间。
她拿起手机，才发现微信的消息早已经爆炸。室友们正在群里热火朝天地聊天，消息竟然多达几百条。
虞橙大概翻了翻，发现大家都在讨论她和lan的事情，袁琳琳和许蔓两个人一个一直啊啊啊啊啊啊，一个又在喊着冲啊冲啊，就连李晓雨这样冷静的人，也难得在群里说可以试一试。
虞橙悄悄冒头发了一句话：睡到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网恋事件的女主人公出现，群里顿时更加热闹，消息一条接一条。
虞橙的手机一时间震动不停。
袁琳琳：你个渣女你终于醒了？
虞橙：……渣女？
袁琳琳很快发语音过来，虞橙点开，就听到她激动的声音：“圆圆你好渣！！你怎么忍心骗他！！你说要陪他打游戏，结果人家从早上八点开始等，今天都等了十个小时了，你居然还没上线！！！”
她又急匆匆发了个语音过来：“这个lan真的好傻哦……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上线，怕排位时间太久，这傻子怕你上线会等他等得不耐烦，所以打了一整天的火焰山了。五分钟一局的火焰山，他打完一局要出去看看你有没有上线，等得天都黑了也没离开游戏。”
虞橙愣住。
她不再和室友们聊天，转而打开直播软件，进入她唯一的关注的主播的主播间。
屏幕上的狄仁杰又一次被敌方的人用火球推进火池。
复活的时间里，他正很烦躁地点开装备又关掉，紧接着又一遍遍点开对话框，想看看有没有预约消息跳出来，一边低声：“你们别瞎说……她不是骗子，她也没有耍我玩，说她是渣女的人都滚出去。”
他盲目信任：“她肯定会来。”
虞橙听了这话，没忍住露出笑。
她自然看不到自己此时的笑有多不一样，也不知道自己看着屏幕的眼神有多专注。
眼见着他这把火焰山快结束了，她退出直播间，进入游戏，翻开自己的道具箱，查看这些年积留下来、原以为用不上的道具，一一点了使用。
再次进入直播间时，她果然看到了满屏的绚烂礼花。
他收礼收得受宠若惊。
“她上线了……？怎么送我这么多亲密玫瑰。”
他呼吸都放轻，看着急速往上升的亲密度，忽然不自信：“她是不是要送别人。结果手滑送错给我了？”
虞橙点进游戏，创建房间，第一次主动向他发出了邀请。
等他进来后，她才开口：“不是送错人，就是给你的。”她轻声咳了咳，有些不自然：“……你以前也送过我，我只是很有礼貌地回礼而已。”
“只是回礼么……”
他失望地应了一声。
尽管不是想要的答案，但和她在游戏的亲密度能够上升，陆莘还是很高兴的。
他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心里全想着她说的要陪他练英雄，今早八点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游戏开始等待她。
见她迟迟不来，想着和直播间的观众们聊聊天或许等待的时光就不会太难熬，这才又开了直播。
直播间的观众们陪他等了一天，都说她不会来了，只有他不信。
眼下见她真的上线，他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愉悦地想：他们所有人都猜错了，他们都没他了解她，也没他配得上她。
虞橙开了把匹配，又让他选了他想练的英雄。
匹配不用掉分，拿来练英雄再好不过。
陆莘说：“我想练露娜。”
他又说：“可我没玩过露娜……听说露娜很难，我或许会打出零杠八的战绩。”
他怕她嫌弃他菜……
“想打就打。”
虞橙锁了庄周，“谁控你我就替你解控，哪怕是遇到东皇和张良，我也挡在你前面。”
她对他保证：“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陆莘摸了摸唇角，才发现自己在笑。
他选定露娜，没有用最多人用的紫霞仙子的皮肤，反而选了一生所爱。游戏开始后，等看到穿着一身红嫁衣的露娜，他又开始笑。
怎么回事？这种暗戳戳的小私心，居然都能让他拥有好心情。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任何时光仿佛都被施了魔法，小美人鱼为什么失去声音也要换来双腿去见王子，这种心情他忽然也开始明白。
陆莘想，有些人的存在注定是不一样的。
她在那儿完全不需要付出什么，就已经赢过其他所有人。
星空鱼跟在穿着红嫁衣的露娜身侧。
陆莘听着她轻声又细致地讲解着露娜这个英雄的技能和出装，原本怕她离开的紧张心情终于消散许多。他打着蓝buff，忽的有勇气坦诚心事，向她表达自己真正的心情了。
他小小声说：“我等你等得很久，其实很怕你不来……但幸好，你还是来了。”
有些委屈地又说：“怎么来得这么慢？我等你好久……”
——怎么来得这么慢？我等你好久。
这句话好熟悉。
在哪里听过？
星空鱼原本正在帮露娜打着野怪，听了这话，不知为何顿在原地。
陆莘都操纵着露娜来到红区开始打红buff了，发现她还是没跟上来，耳边也没有了她的声音，只能看到星空鱼像是突然下线一样停在了蓝buff野区里。
大约是一分钟后，她才又有了反应。
陆莘：“……怎么了？”
他不安：“我是问错什么了吗？”
耳畔是她有些飘忽的声音。
“没什么，”她好久才回了句，“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陆莘问：“想起了什么？”
星空鱼来到露娜的身边，鲲上的庄周提着一盏夜灯，灯光温暖。
云端筑梦师以近乎咏叹的虚幻语气念着台词：“若世上还有成为废墟的心绪，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陆莘还没从这句台词回过神来，转瞬间又听到了她的答案。
“想起了梦。”她说，“从早上到傍晚，我做了很多梦。”
陆莘便下意识地问：“什么梦？”
安静片刻后，她回答：“有你的梦。”
……梦。有他的梦。
陆莘没有心思打游戏了。
什么打野刷怪、装备技能，他通通都忘光，手指只能无意识地滑动，屏幕里的露娜撞在厚厚的墙上，还是固执往前，不肯改变方向。
网恋的前车之鉴似乎太多，冯学义笑话过他：“现在开变声器的人这么多，你现在这么上头，不怕以后会受伤？”
陆莘说过一万遍他不怕，可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毕竟他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不知道她的长相年龄，他对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可是不知道又怎样？
陆莘想，他还是有些怕的，但再怕，也不影响他此刻如此热烈地喜欢她的心情。
认了吧。
陆莘自暴自弃，谁让他的心比他的理智更快认清这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