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圈
画展即将开幕。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告一段落。唯一还没有定的,是开幕式发言的环节。
纪昀天建议林若苏亲自上,他觉得,现在是林若苏站在镁光灯下的最好时机了。
年轻、美貌,有才华,有价值。
这四点,随便一点都足以成为亮点。如果这次站在人前,让所有的媒体、收藏家、画廊都看到林若苏,毫无疑问,他们每个人都会给予超乎寻常的正面评价,而这些正面评价,可以帮助林若苏在画坛,再上台阶。
可是林若苏拒绝了。
她想,还是继续做个鸵鸟吧。
她不太想要跟这个现实世界接触,然后陷入名利场的纷争,又或者接受声色光影的照射。
她对目前悠闲恬淡的日子,极其满意。这些年,她已经适应了在幕后画画,台前所有的光鲜和忙碌,都交给纪昀天。
更何况,她有了秦萧暮。她觉得两个人的生活平淡又幸福,她的世界里也没有必要挤进来更多的陌生人。
即便她已经连续收到了两封mike的来信,追问她是否会亲自来展览现场。每一封来信都情真意切,她知道,mike很想见她。
如果她还是几年前的她,没有跟秦萧暮再遇,没有跟秦萧暮结婚,没有跟秦萧暮假戏真做,或许她会去跟mike见面。
无论如何,mike也是她人生路上的贵人。
她想了又想,还是回复说,很遗憾,这次因为有其他的安排,所以来不了展会现场。
mike回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惋惜。
其实林若苏有好几次,都很想见mike,可是想到曾经把mike当作情感上唯一的救命稻草,如今自己也已经嫁做人妇,还是不见为好。
毕竟,mike没有错,大家还是做最熟悉的笔友,又或者,是相互认可的藏家与画家,这种关系,会比较长久。
更何况,他从林若苏这里购买的画像,最后都出现在秦萧暮的会所和办公室里,这就意味着,他和秦萧暮也超级熟悉,甚至经常来往。
世界真的是一个残酷的怪圈,绕来绕去,都是一个圆。
可是这个圆,貌似对林若苏不太友好。
这个圈里的每一个点,都可能成为她人际关系网上致命的弱点。
她越是想逃离这些怪圈,就越容易遇到这些怪圈,不知道是不是吸引力法则作祟。
所以,她只有不断的退让,又或者避世,只是,她已经很尽力的让自己的圈子简单起来了, 可是还命中注定似的难逃这些残酷的相遇。
展会开幕的那天,天气很好。展厅就在海港附近,天空很南,白云一朵又一朵,低低的垂在离自己很近的天上,像棉花糖。
林若苏一个人坐在不远处,悠闲的喝着咖啡,看向展厅的方向,心情很好。
街道上,人来人往,但是与她无瓜。
各过各的小日子,不自扰不扰她,就是自在。
她喜欢这种自在。
画展的前两个小时,是vip客户进场时间,他们可以在这段时间自由参观、订购。
在进进出出的人流里,她在猜测,谁是mike。
这种感觉特别好玩,是参与者,也是观察者。
说实话,她大概是认识藏家最少的画家。虽然不太正常,可是也很有效的保护了她创作上的纯粹和不被打扰。
有些画家,乐于也擅长与藏家社交,目的也无非是可以更好的“兜售”自己的画。从生存角度来说,也无可厚非。
毕竟还有更高阶的人,依靠同藏家和拍卖公司的联合,不断在市场上用打擦边球的方式,抬升画价。
这些都已经是艺术圈里人尽皆知的“潜规则”。
林若苏虽然理解,但是不屑。当然,她是这个圈子里为数不多的幸运儿,比起很多和她同期的年轻画家,还有很多人还住在地下室,每天提着画具在街头给人画人像。
以前有安东尼像老父亲一样照拂她,现在有纪昀天帮她遮风挡雨,她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便是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总是能够遇到贵人。
而那些藏家们,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也从来不见她阿谀奉承,又或者迎合喜好,也不恼她,甚至知道她是个社恐女画家,还独宠她。
见不到她也无所谓,发布会不来也不指责,连展会不见人也照样订画。
她偶尔写点东西,讲讲自己的作品,便会被专业媒体广泛采用,裂变传播,大家都相信她的专业性,更尊重她的个人态度。
可是不写也没有人会觉得必须要写,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哈姆雷特”,所以大家悄无声息的买她的画,追捧她的画,然后任由她野蛮生长。
是画画这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让她第一次获得了大家认可的尊严,她在平常社会和日常生活里,从来没有获得过的尊严。
这种认可,其实很重要,在自己一度以为人生不过就这样的时候,拉了自己一把。
林若苏正在神游之中,纪昀天就给她发来消息,“开展没一小会,画已经定走了五六幅,估计下半年你要忙起来。”
林若苏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要发愁。
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逻辑,要知道她之前是专门画肖像,现在整张画都找不到一个人脸,如此迥异的画风,却照样培养了一批死忠粉。
有些藏家年年买,甚至还不是一幅幅的买。在如今萧条的经济形势下,她这样的画家走到哪里都颇具凡学意味,连她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她有一次实在不太理解,问纪昀天给人家吃了什么药洗了什么脑,为什么非要来买她的画。
纪昀天回答她,“你的画,过去适合挂在艺术馆里,现在非常适合挂在墙上。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对生活质量有了要求,以前可以随便网上买幅印刷品,什么福禄寿禧都可以挂在墙上,现在大家的认识和眼光变了,在欣赏美的同时又能够增值,何乐而不为?有人需求就有流动性,有流动性就有市场。”
“可是风格如此不同,为什么喜欢的却是同一拨人?”林若苏不解。
“因为你已经火了,人的价值在那里。大家忽然又发现,原来你不止只会画人像,原来你的风景画也不错。这样就会对你有更多的期许,你的溢价空间就更大。”纪昀天的歪理邪说,听上去是忽悠,可是实际上每次都能够被验证。
所以隔行如隔山,难怪自己就只能画画,他却可以做艺术品管理,赚寸头。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谢莹吗?或许是因为秦萧暮的缘故,虽然只见过谢莹一面,可是却过目不忘!
谢莹和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在一起,两个人看上去有些亲密,又不似情侣。她一直甜笑的看着那个男人,两个人在讨论着什么,似乎心情都很不错的样子。
天啊,林若苏立刻就停止得瑟,快速的缩起了身子,蜷在咖啡店的圈椅里。
看不见看不见,你们看不见我。林若苏心里碎碎念。
即便场馆那边看过来,还有段距离。
谢莹来干什么?怎么哪里都有她?关键是,她为什么会来看我的画展?
更可怕的是,不一会,她看见纪昀天从展厅出来,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跟他们热情的打着招呼,好像很熟很熟的样子。
三个人站在一起寒暄了一小会,纪昀天便领着他们进入了展厅。
林若苏觉得自己心跳好快,急需吃一个冰淇淋压压惊。
她给纪昀天打了一条信息,想问问谢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想想又删掉了,纪昀天那个大嘴巴,万一说漏嘴就麻烦了。
一个多小时,她坐立不安。想了想,决定买张飞机票回w市。
这个时候,纪昀天的信息忽然来了。“你躲哪里了?mike来了,最后一次问你,见不见?”
“不见。我已经回绝了mike,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不要暴露我!!!”林若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虚。大概天蝎座天生就害怕被关注。她专门打了三个感叹号,这下,纪昀天应该会心领神会。
纪昀天不再回信,她放下咖啡杯,决定还是回酒店房间比较安全。
几百米的距离,她思考了一路,谢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际圈?看谢莹和纪昀天的熟络程度,她可能还是自己作品的资深藏家之一。
惴惴不安一整天,林若苏没有找纪昀天,白天估计他忙到不可开交。
终于熬到了当天的画展夜场闭幕。
思前想后,她终于忍不住给纪昀天发了信息,“今天在展会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的是谁?”
隔了好久,纪昀天才回过来一个电话,“哪个女的?”电话那一端很吵,很明显,他已经酒吧里,那里永远是他最放松的地方。
“你陪一男一女在门口说了一会话,然后带他们进展厅,你忘记了吗?”林若苏觉得自己在喊,她完全听不清楚纪昀天在说什么。
“林若苏,你从来对这些人际关系不感兴趣的。再说我今天陪了很多男女在门口讲过话。”一听声音,就知道纪昀天已经微醺。
“谢莹你认识吗?她今天跟一个穿风衣的男人一起来看画展,你专门从展厅出来接的他们,你还记得吗?”
“哦!谢莹啊!我当然认识。她是mike的未婚妻啊!跟她一起的就是mike啊。林若苏,明天再说好吗?我朋友叫我了。”纪昀天说罢挂了电话,留下一脸惊愕的林若苏。
那是mike?他的未婚妻是谢莹?
林若苏很努力的回想,mike有没有在信件中提起过谢莹,又或者提起过一个女生?似乎没有。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打开电脑,把过去两人互通的邮件一封封打开浏览,真的没有。
谢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信里,他曾经提过自己没有结婚,还是单身,所以林若苏才这么放心大胆的跟他这么紧密又亲密的互通有无。
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谢莹的未婚夫。
而他买了自己的第一张画,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如今这张画,在秦萧暮的会所里!
也就是说,他跟谢莹和秦萧暮认识的时间,至少也有好几年了。
林若苏仔细回想,她似乎在秦萧暮那里看到了这些年她画的所有的,关于秦萧暮的肖像,除了几幅是从拍卖会上拍的,其他的五六幅肖像画,基本都是mike定的。
所以说,mike在她这里定了画,然后都被秦萧暮收藏了?
或许是她跟秦萧暮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所以他身边这些复杂的关系网络,她还一无所知。除了过去大家都共同认识的那两三个人,林若苏真的不再了解秦萧暮的圈子。
别说他商界的那些朋友,甚至连他经常交往的球友,她都一个不认识。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觉得可能这是秦萧暮对她的一种保护,自己不喜欢社交,加上媒体总盯着,时不时小道消息轰炸,所以秦萧暮宁愿她的生活单纯点,复杂一点的事都自己来处理。
可是换言之,她对秦萧暮的不甚了解,未来可能还有更多mike和谢莹,当这些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会像现在这样素手无策,恐惧不安。
这个世界要小成什么样,才会把他们都送到自己身边?
大概是几千万人的w市还不够大。所以,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不出之前的圈子,也自然逃不开圈子里的那些人。
即便她如此抗拒,如此不喜欢,也不知道他们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些什么,也必须要硬着头皮去面对。
特别是谢莹,林若苏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眼神里的敌意。
那次在婚礼上的偶遇,似乎在她心里埋下一颗不安的种子。
特别是,关于前女友出现在婚礼上这件事,秦萧暮没有跟她做任何解释,自然而然的,在两个人的亲密关系里,埋下了一根针。